要上族谱,把郗月记到大夫人名下,就必须要有郗家的老爷们和族人们的见证。
郗月总算见到了郗家的老爷和公子们。
二老爷郗子腾去岁刚入不惑之年,短须白面。
他有一妻四妾,膝下总共育有三子六女。除二夫人所生的三公子郗诠和七姑娘郗月秀之外,其他子女均为妾室所生。
三老爷郗子谦年三十八岁,身材单薄,面容消瘦,看起来有一股书卷气。
他有一妻一妾,二子二女。其中二子一女乃三夫人所出,庶女郗月珊为妾室莲儿所出。
二老爷、三老爷和族老们对郗月如族谱并没有意见,毕竟事关他们自己能否与裴家扯上关系,加官进爵。谁会与自己的前程过不去呢。
所以老夫人一提,他们全体同意立刻开祠堂改族谱。
但族人没意见,大夫人却强力反对。
二老爷没好气道:“大嫂,小九记到你名下,将来她嫁进裴家,受益最多的可是你,你为何要反对?”
大夫人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无论如何,我不许她记在我名下。”
“大嫂,总得给个理由吧?若她不入族谱,身份不正……裴家怪罪起来,我郗家可承担不起。”
大夫人脸色更白了,眼里情绪十分复杂,转眼双眼含泪,掩面“呜呜”哭了起来。
老夫人眼带怜惜,把她拉到自己面前:
“是我害了你。我原本想着老大是我最看重的儿子,你是我最喜欢的侄女,又是青梅竹马,凑成一对正好。却没想到他会无心……你守寡这些年,我看着也难受。但为了你好,也为了郗家,小九必须记在你名下。”
大夫人突然推开老夫人,怆然道:
“为了我好?你以前说为了我好,说夫君也喜欢我,让我嫁到郗家来。结果怎么样呢?我夫君早早就死了,连个子嗣都没能留下。知道为什么没留下子嗣吗?因为他根本就不喜欢我,他不愿意碰我。
“现在你又说是为我好,要我把他的奸生女记到我名下。你从没问过我到底想不想要。我现在告诉你,我不想,不要,不允许!
“如果你们非要把她记在我名下,除非先杀了我。”
大夫人说完,拂袖而去。
二夫人在老夫人身后悄声嘀咕:“又不是大老爷的亲女儿,认了又能怎样?认这个总比认真的那个好吧?”
老夫人横了她一眼,“闭嘴。”
二夫人立刻闭嘴。
二老爷、三老人和族老们都看向老夫人,想让她拿个主意。
老夫人捻了捻佛珠,说道:“开祠堂,入族谱。”
族老们开始准备仪式,将郗月的名字记入族谱,写在大老爷郗子远及其嫡妻郗沈氏名字之下。
“老夫人,小九这一辈的姑娘虽说名字里都带个‘月’字,但名字就一个‘月’字,不好区分啊。”有族老说,“要不然,趁现在加一个字?”
老夫人看向郗月,郗月笑了,说道:“我父亲给我取名时,就取了个‘月’字,我不愿违逆父亲。”
她面上带笑,笑意却并没抵达眼底。
母亲陶氏去后,家中老仆将陶氏的东西都收罗到一个大箱子里,里面有父亲郗子远给陶氏寄的信,其中一封信里夹着郗子远为郗月起名的纸张,上面只有一个“月”字。
郗子远在信里跟陶氏说,既然她因为生郗月伤了身子,此生再无法生育,只有一个女儿傍身,那他也只会有一个女儿,会把所有的爱全给唯一的女儿。所以,女儿的名字,只需一个“月”字足矣。
这个名字,代表着郗子远对陶氏的承诺。
不能更改。
其实郗月并不想入郗家族谱,因为她母亲也没入郗家族谱。
她之所以没有反对,是想着族谱不过就是一本没什么用的玩意,她没必要为了写个名字惹郗家人怀疑。
大不了以后找个机会把自己的名字划掉便是。
但若是郗家要改她的名字,她不介意现在就一把火烧了那本族谱。
老夫人沉声说道:“你父亲……”
“老夫人,郗月之名早已为世人所知,何必更改?”郗月打断老夫人的话。
此言一出,老夫人不由联想到裴家。
与裴家定亲的是“郗月”,若郗月改了名字,若以后裴家想要反悔,说此“郗月”非彼“郗月”,不履行婚约,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点了点头,说道:“你说得有理,那就不改了。”
族老们见状,也熄了心思,写好族谱后,就离开了。
郗月刚出祠堂,就见郗月秀柳眉倒竖,向她冲了过来,一巴掌扇向她的脸。
“你这个贱人,不仅欺负我娘,还骗祖母给你上族谱,还谄媚讨好裴三夫人,让她同意你嫁进裴家,抢我的亲事。我打死你这个贱人……啊,痛痛痛,你快放手——”
郗月放开郗月秀的手,感叹郗月秀跟二夫人不愧是母女,行事风格都一模一样,惨叫的样子也一模一样。
“祖母,祖母,秀儿的手断了啊——”
郗月:……连告状的话都一样。
老夫人一边扶额,一边示意郗月。
郗月把郗月秀脱臼的手腕归位。
刚接好,郗月秀就跳到二夫人身后躲了起来,只探出半个脑袋色厉内荏喊:“野丫头,你等着,我娘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二夫人:……
后面跟来的八姑娘郗月容悄声在郗月耳边说道:
“在裴家赏菊宴上,九妹妹去马车上取东西时,七姐姐曾悄悄去找过裴三夫人,却没找到人。后来她知道你见到了裴三夫人和裴家十一公子,就这样了。”
郗月扫了一眼郗月秀,吓得她整个人都躲进二夫人的阴影里。
“二夫人,看好她,若再有下次……”郗月捏得手指咔咔作响。
二夫人立刻转身把郗月秀抱在怀里,连连保证:
“绝对没有下次。”
她看得出来,这次赏菊宴上,裴三夫人并没有看上郗月,但裴家还是只要郗月,并没有看上自己的女儿。说明这亲事已经板上钉钉,由不得郗家,也由不得裴三夫人。
既然郗月身上的婚约不可能取消,那老夫人也就不会舍弃这个野丫头。
郗月秀此时招惹郗月,讨不到任何好处。
而且郗月秀此时出来闹也颇为蹊跷。二夫人在回府的路上,已经对郗月秀三令五申,让她最近不要靠近郗月,不要招惹郗月,为什么她还会跳出来招惹郗月?
老夫人出来打圆场,“行了。老二媳妇去给九丫头选个院子,这两日规整规整,该添置的添置,过几日让九丫头住进去。既然是上了族谱的自家人,一直住客院也不像话。”
“老夫人,我过两日想出府一趟。”在与老夫人等人分开时,郗月对老夫人说道。
老夫人皱眉道:“你一个姑娘家,出门做甚?不如趁现在,多学学针黹女红、世家礼仪,免得以后嫁去裴家后露怯,让人指责郗家教不好女儿。”
郗月没与她争论。
老夫人答应或者不答应,都不影响她出去。
她只是通知老夫人一声而已。
……
刑部大牢。
裴朗躺在狱卒特意搬来的床上,翘着二郎腿,吃着葡萄,一派纨绔二世祖的嚣张模样。
他仿佛早知自己不会出事,姿态十分放松。
但他的眼神,却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样悠然,反而十分凝重。
在入狱的第二日,祖父裴司徒就来探过监,询问他事情的发展经过。
他没说红袖阁是自己的产业,只说自己去红袖阁召妓时,偶然见到黑衣人杀死邵七,栽赃陷害给兄长,遂乔装改扮,抢了昏迷的兄长逃跑,却不幸遭遇歹徒同伙将他逼到城门校尉手里,兄长丢了,他自己也成了怀疑对象。
若是以前,若死的是其他人家的公子,即便祖父无法立刻为他脱罪,也能先把他保出大牢,回家候审。
但这次,祖父却告诉他,他没办法救他。
裴朗从不关心朝中之事,也从不询问在朝廷任职的族人朝中之事,就连自己的亲哥哥,他也是能避就避。
现在,他却很想问一问,朝中出了何事?
事态严重到祖父都不敢稍动。
若是祖父保不住他,邵司马又死咬着不放,他这次或许真的会死……
至于邵七……
做生意的,最忌与人结怨。虽然裴朗仗着祖父的势,偶尔嚣张跋扈了些,却从没伤过人命。这次与邵七起冲突,只因琴韵苦苦哀求于他。
琴韵出自官宦人家,因家中遭难才沦落为妓。裴朗把她带进红袖阁时,承诺过她,只让她做舞乐妓,不会让她接客。邵七纠缠琴韵三个月,眼看已没耐心,要用强,琴韵无奈才找到他。
邵七的祖父是邵司马,裴朗的祖父是裴司徒,二人家世差不多。裴朗与邵七起争斗,打两架,抢个把花魁,只要不出人命,都算是小孩子过家家,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邵七死了,死在裴朗刚和他结怨之后,死时裴朗还穿着一身黑衣出现在旁边。城门校尉抓到了他,却没有抓到一个黑衣人。
这事就严重了。
他现在如陷泥沼,无法动弹。
“裴十三公子,有证人为您作证,证明您没杀邵七公子。刑部尚书谢大人亲自问审,让小的请您过堂。”有衙役打开牢门,请裴朗上堂。
裴朗:“证人?谁呀?”
衙役的脸色很是古怪,犹豫着说道:
“是个姑娘,她说是……您的爱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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