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明月藏进厚实的云层之中,被挡了个严实。
侯府内,徐贤端坐主位,赵青山形容狼狈,跪在徐贤身旁。
“侯爷,侯爷!”
赵青山扯着徐贤的衣摆,试图求情:“那分赃账册不是我交给司檀的呀!属下一直对侯爷忠心耿耿,从未有过二心,侯爷一定要救救属下啊……”
徐贤冷漠的将他一脚踹开:“你已经被锦衣卫盯上了,还想着让本侯救你?司檀是谁你不清楚吗?若是她本人没来,或许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她都已经将你的知州府抄了,就不可能放过你!”
“侯爷!属下拼死才从锦衣卫的重重封锁下逃出来,就是为了给您通风报信啊!”
赵青山也知道自己面前死路一条,但他想保命,就只能抓住徐贤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
徐贤不想搭理赵青山,在他眼里,赵青山已经是保不住了,就算司檀不杀,徐贤也要自己动手。
江南税收贪污一事,司檀手里的物证,只有赵青山家里找出来的分赃账册,人证,也只有赵青山和赵夫人。
徐贤眼中闪过一丝凶狠的杀意。
他转头问身旁的世子:“赵夫人带来了吗?”
世子点头,挥挥手,手下就将赵夫人带了上来。
赵夫人怀里还抱着几个月大的婴儿,赵青山一见到她,就恨的想直接将她掐死,咬牙切齿道:“毒妇!若不是你交出分赃账册,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侯府的侍卫将赵青山拦住。
赵夫人抱紧了怀中的婴儿,她知道,能从锦衣卫的守卫下将她掳走,侯府养高人不少。
赵青山的叫骂声还没停下,就看徐苏白急匆匆的跑进来禀报。
“父亲,外面有人要见您……”
徐贤厉声问:“什么人?”
徐苏白说道:“那人说,她是锦衣卫指挥使,司檀。”
————————
安定侯府外,司檀双手负于身后,神情闲适,仿佛只是来探访的客人。
陆奇站在她右边,一脸严肃,说道:“指挥使,南洲所有的锦衣卫已经都调来了,静候吩咐。”
乞丐从司檀的左手边探出头:“我已经和白三打好招呼了,他会将老王从茶楼转移到知州府内。”
司檀身上的衣服没换,还是白日的那一套,只是手里多了把绣春刀,她此时正仔仔细细的擦着刀。
“知州府不能出事,就算我死了,那府中的人都不能有丝毫差池。”司檀看向乞丐,交代:“你隐匿行踪,就在侯府西墙边上的竹林里守着,若是有人从那里逃走,你就发示警烟花。”
陆奇担忧的问:“指挥使,惠州守备军还没到,安定侯在南州经营二十几载,培养了不少高手,光凭锦衣卫的人手,怕是会有危险。不如等守备军到了,再……”
“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司檀毫不留情的打断了陆奇的话,说道:“徐贤掳走了赵夫人,若是再等下去,他将赵青山和赵夫人都杀人灭口,咱们可就彻底没了人证!”
最重要的是,徐贤现在已经知道她本人来了南州,难保不会狗急跳墙,选择直接对她下手。
南州到底还是徐贤的地盘,司檀不敢再等,只能先下手为强。
“陆奇,”她擦干净了绣春刀,将刀收入腰间的刀鞘,嘱咐他:“之前派去江州苏家的人,算算时间,也该有消息传回来了,你若是收到消息,随时带人冲进侯府。”
一旁听着的乞丐追问:“那要是今晚没收到消息呢?”
司檀冷笑:“那就是江州苏家想和徐贤同仇敌忾,视作同党,一同抄家!”
乞丐有些着急:“我是问,你怎么办?你孤身一人进去,不会有危险吧?”
司檀斜眼瞥了他一眼,眼中带着冷意:“锦衣卫每天都是刀口舔血。”
陆奇还想开口再劝,司檀已经整理好了绣春刀。
“若是两个时辰内我没有出来,你们就护送知州府内的人北上,务必要保证沈大人和证人的安全!”司檀拍拍陆奇的肩膀:“我将指挥使的令牌给了沈玉君,我若身死,锦衣卫全听他指令。”
陆奇着急:“小公子若是出事,属下回京没法向阁老交代……”
眼看着安定侯府的门开了,司檀只留下一句:“是人就会死,我若是死在安定侯手里,也算是为国捐躯。”
说完,司檀就跟着侍卫,一起进了侯府。
她刚进去,大门就关上了,几个看起来就身强体健的侍卫围住他,为首的说道:“请司大人卸下利器。”
司檀环视一圈,面色阴沉,不怒自威,厉声道:“这绣春刀是陛下亲赐,我在御前行走都未曾离身,难不成安定侯比陛下还要尊贵!”
她一只手握上刀柄,但没有拔刀,和几个侍卫僵持着。
就在司檀想着要不要直接动手的时候,安定侯世子一路小跑过来,脸上挂着假意的笑,说道:“哎呀,不知司大人拜访,有失远迎了。”
世子冲着侍卫摆摆手,让他们退开,主动为司檀引路:“司大人,请。”
司檀瞥他一眼,冷哼一声,端着高傲寡言的派头。
从门口到侯府正厅的这条路,司檀假扮沈玉君身边书吏走过一次,她跟着世子,一路穿过雕梁画栋的前廊,来到正厅。
一进正厅,她就看见跪在地上的赵青山,冷笑一声,抬头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徐贤。
徐贤倒是笑意盈盈的迎上来:“早有耳闻,说当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是位风光霁月的公子,如今终于见着了,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司檀见徐贤目前还没有撕破脸的想法,也马上面色一转,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安定侯客气了,我到南洲,早该来拜访,只是车马劳顿,公务繁忙,耽误了。”
说完,司檀装作才看见赵青山的样子,假装惊讶的说:“呦!这么晚了,侯爷还和知州大人在谈公事呢?”
她转身看见一旁的赵夫人,意有所指:“侯爷,您和赵大人忙公事,也该劳逸结合呀,怎么连赵夫人都抱着孩子找过来了?”
司檀眉眼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司檀会演,徐贤更是演技精湛,两人暂时都不想撕破脸,于是就继续虚与委蛇,话语间夹枪带棒。
“嗐,这还不是最近听闻,南州官场中有坏了心肝的人,拿着税收中饱私囊嘛。”
司檀宛然一笑,说道:“侯爷这话说的,可是把自己摘得真干净呐。”
司檀从衣袖中掏出一本折子,手拿着两端,向外展开。
雪白的纸页像是瀑布一般,一直掉到司檀脚边。
“这折子上密密麻麻写的罪状,可都和侯爷您有关系。”
徐贤呵呵一笑,从主位上走下来,眼神晦暗不明,试探着说:“是吗?那司大人要如何?将我这安定侯府抄了?”
司檀的眼睛因为要维持假笑,所以弯弯的像两个小月牙,她慢条斯理的说道:“侯爷,都是奉皇命行事。”
“皇命?哪儿来的皇命?”徐贤摊摊手:“难不成司大人有陛下的明旨?口谕也行,若是能拿出来,我现在就束手就擒。”
司檀说道:“陛下的口谕,让您回京城,关于南州田税案,陛下要问问。”
“问问”两个字是皇帝的原话,皇帝想在史书上当个仁慈的明君,所以在口实上从来都是用词轻巧,至于内心那些残暴不仁,抄家灭门的想法,从来都是暗示司檀,让司檀去替他完成。
徐贤笑了:“既然只是‘问问’,那我跟随司大人回京便是。”
司檀侧头瞥了一眼赵青山,问:“侯爷,是不是应该先让赵大人和赵夫人回家呀?”
“哦,不急,”徐贤说道:“等我在京城见完陛下,顺利回到南洲之后,自然会让他们回去。”
司檀唇角的假笑消减,徐贤这是要扣下赵氏夫妇,即使司檀将徐贤带回京城,也没有人证将他顶罪。
她的声音中带着冷意:“侯爷,这恐怕不妥吧。”
徐贤见她不答应,假笑也有些维持不住了,嘴角抽搐一下,低声说道:“司大人,同朝为官,做事不能太绝。”
司檀保持假笑:“皇命难违。”
司檀的态度让徐贤彻底失去了耐心,他在江南当了二十多年的土皇帝,耐性早就磨没了。
“司佑明,你在京城能仗着锦衣卫耍威风,可这里是南州!”
徐贤将茶杯往地上一摔,正厅内瞬间涌入大批全副武装的侍卫,抽刀的声音铮铮作响。
司檀环顾四周,正厅唯一的出口已经完全被侍卫堵住了,只凭她一人无法突围。
她的手握上刀柄,紧盯着徐贤:“侯爷,南州也是大周的国土,我若是出了什么事,你该如何与陛下交代?”
徐贤冷笑着,眼神中闪过一丝阴狠:“你的出身的确不错,忠信侯独子,母家是后族,内阁首辅是你外祖父,还有个太子表哥。”
“可是烈火烹油,繁花似锦,最容易功高盖主,引人猜忌。”
徐贤打量着司檀,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陛下为何能容你到现在?不过是因为你从小长在宫中,是他亲手调教出来的快刀,能替他办些见不得人的脏事罢了!就算没了你,也有的是人上赶着当这把刀!”
司檀一边观察着四周,一边故意激怒徐贤:“说到为陛下办脏事,我可比不上侯爷娴熟。二十五年前,陛下将侯爷派至南州,就是为了打压江州苏家在江南的势力。”
司檀注意到,世子正躲在一旁的柱子边上,身旁无人护卫。
她继续说道:“我若是陛下手里的一柄快刀,侯爷就是陛下放在江南的一双眼睛,我看咱们两个呀,都是半斤八两!”
徐贤大怒,指着司檀,怒目圆瞪,吼道:“竖子大胆!给我杀了他!”
早就蓄势待发的侍卫们瞬间发动,虎狼一般朝着司檀扑过来,他们手中的钢刀崭新发亮,似乎就等着今天拿司檀的血开开刃!
司檀却没有向出口的方向逃,她双腿发力,轻松一跃,好像瞬间就到了世子身边,右手拔刀,左手一揽,一柄雪亮的绣春刀就架在了世子的脖颈上。
世子慌乱间挣扎,锋利的刀刃就划出一道血痕,染红了绣春刀上暗刻的纹样。
司檀挟持着比自己还高半个头的世子,厉声道:“都别动!否则我就杀了他!”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