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侍卫们都顾忌世子,不敢上前,此时,一个司檀意想不到的人窜了出来。
徐苏白费力的从侍卫们的层层围堵中挤过来,这位眼里向来只有金银财宝,嚣张跋扈,草菅人命的侯府二公子,看见自己的大哥被劫持,瞬间慌了阵脚,什么也顾不上了。
“住手!”徐苏白失态的大喊着:“你放了我大哥!你要什么?这些年被吞掉的税收吗?我都折成银子赔给你,你别动他……”
“逆子住嘴!”
眼看着徐苏白两句话就承认了多年来贪污税收的事情,徐贤差点被气得当场吐血。
徐贤扒拉开挡路的侍卫,上前照着徐苏白就是一耳光。
“退下!这没你说话的份!”
教训完二儿子,徐贤恶狠狠的盯着司檀,将赵夫人抓过来,也架了把刀在她脖颈上。
徐贤威胁道:“司檀!我若是杀了她,你就算把我带回京城,也缺少人证,无法定罪!”
司檀丝毫不怕:“我办差不利只是丢前程,侯爷可是丢儿子!”
徐贤气极,嗓音嘶哑:“儿子没了能再生!人证死了,可就真的没有了!”
司檀冷笑两声,又将刀刃往世子的脖颈处贴了几分,伤口被划的更大,鲜红的血汇成一股,顺着脖颈淌下来。
“侯爷,我没记错的话,侯夫人亲生的嫡子只有世子一人吧?”司檀眼神狠厉:“世子若是没了,侯夫人和江州苏家能答应吗?”
徐贤当年娶了江州苏家的小姐为妻,用姻亲的方式和苏家结成了同盟,后来有了世子,徐苏两家更是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可现在徐贤惹上了麻烦,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不能失去苏家的支持。
儿子的确可以再生,但世子是连结徐苏两家的关键,司檀赌的就是,徐贤不敢冒着失去世子的风险动手。
徐贤果然不敢再动,他瞪着司檀,双眼好似能喷出火来。
司檀知道自己现在占了上风,趁机提出要求:“侯爷,放了赵夫人吧,咱们坐下来好好谈,别把不相干的妇孺掺合进来!”
徐贤自然也是不肯让步,他若是放了赵夫人,就再没有办法可以拿捏司檀了。
“司大人,其实我们大可不必闹成现在这样,”徐贤挤出一抹假笑:“说穿了,你我二人并无仇怨,不过都是为了给陛下办差罢了!”
他抓着赵夫人,又让侍卫把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赵青山带到面前,说道:“司大人查田税,查贪腐,我自然举双手赞成!这不是,正好就帮你把赵青山抓来了!”
司檀打量着赵青山,笑了:“侯爷这是,要把赵大人推出来当替罪羊?”
大人物们斗法,往往都要选底下的人当替罪羊。
徐贤深谙其中的道理,赵青山混迹官场多年,自然也知道,徐贤是自身难保,铁了心要将他推出去送死。
赵青山一直战战兢兢,但此时却爆发出惊人的胆量,指着赵夫人,面目狰狞的大喊:“是她将分赃账册交出去的,应该让她去顶罪!”
这句话说出来来,司檀和徐贤都鄙夷的看着赵青山,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但让自己的几十年的结发妻子顶罪,赵青山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
但赵青山可管不了这么多,他甚至从旁边侍卫的手中抢过一把长刀,对着赵夫人就冲了上去。
“所有税收都是她在外,顶着我的名义贪污的!我现在就将这毒妇就地正法!为大周除害!”
原本僵持的局面瞬间被搅乱,赵青山朝着赵夫人扑过来,挟持着赵夫人的徐贤下意识的将她推到面前挡刀。
司檀想救人,但她刀还架在世子脖子上,行动不便。
侍卫倒是都扑上去想拦住赵青山,这些侍卫虽然全副武装,但重甲也影响行动的速度,远远不如赵青山的速度快。
电光火石之间,徐苏白扑上来,挡在赵夫人面前。
赵青山不过一介文官,举着刀都颤颤巍巍,徐苏白身强体健,一把就将刀夺了过来。
可是下一秒,他拿刀的手腕处就遭受一记猛踹,他吃痛松手,长刀眼看就要掉落在地,那只穿着绣花鞋的脚灵活一挑,没落地的长刀就翻转着飞至空中。
徐苏白捂着手腕转身看去,只见赵夫人单臂将婴儿抱在怀中,另一只手稳稳将长刀接住,甚至反手直接将刀架在了他的脖颈处。
赵夫人的动作流畅自如,做完这一套动作,甚至还能抽空轻轻摇晃手臂,安抚怀中啼哭的婴儿。
徐贤气急败坏的朝司檀啐了一口:“司檀你耍我!这个赵夫人是不是你找锦衣卫假扮的?”
司檀怒怼:“锦衣卫他娘的就不招女子!我上哪儿给你找人假扮!”
“那这是谁?你说这是谁!哪个官家夫人能有这么好的身手?!”
面对徐贤的怒吼,赵夫人脸上还挂着泪痕,声音沙哑:“没人假扮,我就是赵青山的夫人。”
她握刀的手颤抖,转头看向跌坐在一边,早就被侍卫控制住的赵青山,语气决绝。
“我当了赵青山二十五年的夫人,陪他从一个七品主簿,一路做到南州知州,为他生儿育女,可谓是仁至义尽!”
泪珠从她的眼眶中滑落,却不影响她眼中充盈的恨意。
“赵青山,我这般付出,换来的竟然是你要拿我去顶罪,甚至还要亲手杀我!我不是你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我的命更不由你掌控!”
“从这刻起,你我割袍断义,再无瓜葛!就算是死,我也绝不带着赵夫人的名头去死!”
徐贤彻底失态,这也不怪他,他现在两个儿子都被人当成人质挟持着,而原本以为可以用来拿捏司檀的人证也没有了,情形对他来说很不利。
他又指着徐苏白破口大骂:“你跑出来干嘛!你是个废物就该好好躲着!出来反而是搅局!”
徐苏白养尊处优惯了,哪见过这场面,刀架脖梗就一动不敢动,涕泗横流的同时,说道:“赵夫人不能死!她若是死了,我大哥就危险了……”
徐贤怒道:“现在不是让你玩兄弟情深的时候!”
“我从小没有娘,侯府上下就没人真正关心我!就连父亲你也看不起我!”徐苏白断断续续的说:“所有人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只有大哥愿意肯定我!”
徐苏白哭着哭着,仿佛从心底生出一股勇气来,狠狠抹了把脸,转头看着司檀,说道:“司大人,你不是想调查江南税收贪污的案子吗?我就是知情人,这里面的细节我全都知道!我愿意当你的证人!”
徐贤这回是真的被气得吐血了,气急攻心差点晕过去,又坚持着,颤颤巍巍的站起来,指着徐苏白骂:“孽障,孽障!”
就连被司檀挟持的世子也大喊:“你快别说了!贪污税收不是小罪,一旦查实,安定侯府百年基业都会毁于一旦,就连你也会被牵连!你不要命了吗!”
“什么侯府基业、身家性命,我都可以不要!”徐苏白发了狠,伸手握住刀尖,哪怕是鲜血渗出来也不松手,说道:“司大人,你要什么都行,就算是要定罪杀头也没关系!我只要我大哥能平安!”
徐贤彻底气红了眼,被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背叛,他仅剩的理智也消磨殆尽,只想解决掉今夜的这个大麻烦。
他大手一挥,扯着嘶哑的嗓子:“杀!都给我杀了他们!”
眼看着世子和徐苏白都已经威胁不了徐贤了,司檀很干脆的放开世子,挡开朝她劈来的长刀,步伐轻盈,两步就蹭到赵夫人身边。
“先逃命!”
赵夫人抱着婴儿,单手持刀,和司檀站在一起,共同御敌。
侯府侍卫身穿重甲,轻易伤不了他们,司檀突然想起来,自己袖中还有几颗辣椒。
她将辣椒攥在手心,对着赵夫人大喊:“你去破窗!”
赵夫人得到指令,一脚踹开挡路的侍卫,手中的长刀使的烈烈生风,硬生生的突围到了窗边,对着纸糊的窗子就是一拳。
眼看她们要跑,徐贤气急败坏:“拦住她们!今夜不能让她们活着走出侯府!”
侍卫们一鼓作气,再次朝着司檀冲过来,几把长刀一齐劈下,司檀举起绣春刀抵挡。
“啊!!!”
几个侍卫共同发力,将司檀逼至墙边,几个健壮侍卫的力气实在太大,司檀不敌,持刀的虎口被震得发麻,几乎要握不住绣春刀了。
眼看着几把长刀就要落下将她劈中,司檀咬紧牙关,猛的卸力抽刀,向旁边躲开。
侍卫们的动作也不慢,落下的长刀擦着她的肩膀劈下,瞬间划破衣衫,好在被内里的金丝软甲挡住,只是在大臂上划开一道口子。
鲜血染红了衣衫,血腥味瞬间蔓延开来,但司檀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她将早就在手心里捏碎的辣椒朝着侍卫们的脸上扬过去。
被捏碎后的辣椒,混杂着汁水溅到侍卫们脸上,还有的被汁水伤到眼睛,瞬间辣的双眼通红。
司檀趁着这个间隙,施展轻功,赵夫人在窗户上弄开的洞口不大,但司檀的轻功驾轻就熟,一下就翻了出去。
赵夫人紧接着,也抱着婴儿翻出窗户,徐贤在她们身后大吼:“给我追!”
司檀拉着赵夫人拼命的跑,原本她可以用轻功自己逃命,但是今夜,她除了想要自己保命,也想保住更多人的命。
她转头瞥了一眼身后,几乎整个侯府的侍卫都倾巢出动,挥舞着长刀,想要她们的命。
侍卫的叫嚷声、兵器相撞的摩擦声、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心脏砰砰狂跳的声音,此时都汇集在一起,像是为她们的逃命伴奏。
她们一路冲出前厅,穿过前廊,终于看到了侯府的大门。
还有等着围堵他们的侍卫。
司檀停下脚步,看看身后的追兵,又望望大门前的层层堵截。
“赵夫人,”司檀喘着气,声音却异常的平静,她说:“今夜,你我大概会丧命于此了。”
“大人,我出嫁前叫封菁,家中世代都是负责辎重运输的军户,”封菁温柔的看了一眼怀中的婴儿,似乎是做了最后的告别,眼眶含泪,说道:“我全家都死在二十五年前边境的风雪中,若是今夜为国事而死,我也不算辱没家风!”
司檀无声的浅笑一下,眼看着后面的侍卫即将追上她们,她用力一撕,扯下已经被鲜血浸湿的衣袖,无视已经有些外翻的伤口,双手握刀,做好了殊死拼杀的准备。
从前她不是没有遇到过危及生命的危险时刻,但那时总会有人舍命护她平安。有时是锦衣卫的亲信,有时是侯府培养的忠心护卫,她之前也一直坦然接受。
可是今夜,她不想再让别人牺牲性命来,来换她的平安了。
她对封菁说道:“你我一起冲向大门,各凭本事突围,能活一个是一个!”
身后侍卫逼近,前后的侍卫们一齐朝她们冲过来,杀声震天。
月光洒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像一条笔直的银河,司檀抬眼看了一眼高悬的明月,那是侯府大门的方向,也是一线生机的方向。
“冲!”
司檀在大量失血的情形下,也已经杀红了眼,嘶喊一声,提刀径直冲向前方。
可她冲出去才发现,原本说好了该和她一起,各凭本事突围的封菁,竟然逆行冲向了后面追杀的侍卫。
封菁这是放弃了活命的机会,要为她殿后。
“不……”
司檀下意识想回头,她伸着手向后,试图抓住些什么,但封菁已经陷入了苦战。
“大人!”
封菁挥刀逼退一个侍卫,喘着粗气,扯着嗓子喊,她自从嫁做人妇后,就一直努力维持贤惠温柔,这样放开嗓子的大喊让她忍不住露出微笑。
“告诉我的孩子们,他们的母亲叫封菁!”
夏夜的风吹过,罕见的带着阵阵凉意,吹红了司檀的眼眶。
司檀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落泪是什么时候了,但此时此刻,一滴泪珠砸在她的绣春刀上,微微晕开了血迹。
她双手握刀,将绣春刀使出了重锤的感觉,刀刀见血,刀刀刻骨,硬是在一群全副武装的侍卫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鹅卵石铺成的路上积了血,太多了,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司檀每一次挥刀,眼前就闪过一个曾为她牺牲了性命的人。
幼时伴她长大的小侍女、皇宫内替她试毒的老嬷嬷、锦衣卫里为她挡过刀的亲卫……
最后浮现的,是小王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而她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小王的名字。
这数不清的人命沉甸甸的压在她心里,他们在背后,推着她不断的向前,支撑着她不能倒下。
她的命不再只属于自己,她要活下来。
为了小王,为了封菁,为了过去牺牲的那些人命,也为了她心中想要守护的大周百姓。
她要活着!
侍卫们一拥而上,将她围在中间,长刀直直劈下来。
司檀架着绣春刀,被推的不断向后,眼看着离侯府大门越来越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大门外传来了沉重的撞门声。
“咚!咚!咚!”
撞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可在司檀耳朵里,这就是世上最美妙的声音。
侯府大门修的气派厚重,想要强行破门,必须是重型攻城车,锦衣卫可没有这种东西,必定是津祎带着惠州守备军赶到了!
下一刻,伴随着巨大的声响,大门被撞开了,身披盔甲的守备军鱼贯而入。
津祎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一马当先,长刀一挑,为司檀解了围。
司檀欣喜若狂,刚一脱身,立马跑回去,替体力不支的封菁挡下致命的一刀。
她用尽力气,将一名侍卫砍翻在地,举起绣春刀大喊:“封锁侯府,活捉徐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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