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贤费力的仰起头,从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听到司檀问这个,愣了一下。
“当年案件的核心,就是三万匹丝绸被换成了三万匹麻布。”
司檀问道:“我翻看过案件的卷宗,那三万匹麻布的确是刘家提供的,可这并不足以说明刘家就是案犯。江南物产丰饶,刘家又是做布庄生意起家,那三万匹麻布碰巧出自他们家很正常。真正让我疑惑的是,那三万匹丝绸的下落。”
徐贤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你将这桩陈年旧案翻出来,是为了将我置于死地?”
司檀居高临下的看着徐贤,开口:“这世间的事,总该有个真相。”
徐贤想要笑几声,但他刚刚被司檀打伤,一张嘴就带着更多的血咳出来。
他怨毒的眼神看了司檀一眼,哑着嗓子说道:“我不会说的。”
司檀脚下用力,徐贤发出疼痛难耐的叫喊声。
“你就算是杀了我,也不会得到真相!”徐贤大喊着:“你仔细想想,当年知道真相的人,在结案后都遭遇了什么样的结果!”
负责查办此案是徐贤和忠信侯,一个远赴江南,被排挤出实际的权利中心,一个卸任赋闲,除了一个侯爵的名号,已经没有任何实权。
司檀从前只以为,徐贤和父亲只因为功高盖主,引起皇帝猜忌,这才要在登基后杯酒释兵权,将这两个当年扶持他登基的功臣都逐出权利中心。
但现在听徐贤的说法,北境丝绸案也是一个重要的影响因素。
徐贤和忠信侯知道真相,所以他们都没有落得好下场。
至于被卷入案件的刘、封两家,更是在二十五年前就满门抄斩。
司檀的心跳无端的越跳越快,有些慌乱,有些恐惧,但更多的是兴奋和紧张。像是少年时在课堂上偷偷看闲书,虽然担心被先生发现,但又实在按耐不住心中好奇的渴望。
北境丝绸案的真相,是一个知道后就可能会掉脑袋的秘密。
但她偏偏就是个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
“这么说,你是不肯告诉我真相了?”
徐贤咬紧牙关,闭口不言。
司檀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肯说,也就挪开了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道:“既然侯爷不想说,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咱们说回江南田税案,三日后,锦衣卫、大理寺,再加上刑部要一同会审,我希望到时候,侯爷能交上来一分完整的认罪书,也省去我们许多麻烦。”
徐贤恨恨的吐出一口污血,那血渍溅在司檀的衣袍下摆上。
“我呸!”
司檀拎起衣摆,左右看了看,皱起眉头,又抬起头看着徐贤:“侯爷,你这意思,是不想好好谈了?”
徐贤的胸膛剧烈的起伏。
司檀在衣袖中掏了掏,翻出一个小瓷瓶,她从里面倒出一颗比小拇指尖还要小上一圈的药丸,半眯着眼睛看着徐贤,朝他走过去。
徐贤见司檀的神情不像是吓唬他,一时也有些慌,虽然司檀现在还不敢让他死,但是锦衣卫折磨人的手段多着呢,只怕是要让他生不如死。
徐贤拖着受伤的身体往后退,一直缩到墙角。
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叮当的响声,像是徐贤的催命符。
司檀五官精致,样貌俊秀,上挑的眼尾在牢房昏暗的烛火映照下,似乎还添上了几分美丽的风情万种,只是此时在徐贤眼中,她的样子和索命的恶鬼别无二致。
司檀伸手钳住徐贤的脖颈,铁爪般的手逼的他不得不仰起头。
本能的求生欲让徐贤无暇顾及理智,他只能抓住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艰难的说道:“等等,我还有其他的秘密可以告诉你!我府上有一位流落民间的皇子,还有一枚琉璃佩……”
徐贤还未说完,就被司檀强行捏开了嘴,将药丸冲着嗓子眼塞了进去。
徐贤反应过来,拼命干呕着想要将药丸吐出来,可是锦衣卫秘制的药丸早就进入他的体内。
“别白费力气了,我给你吃的是哑药,没什么痛苦,但你从今以后,就不能再说话了。”
司檀目光冰冷的看着徐贤,脸上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
“让你说的时候你不说,现在没机会了,所有的秘密,你就都一并带进棺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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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徐贤,司檀将沾了血迹的衣服换掉,又用浓重的檀香将自己身上的血腥气遮盖掉。
她在锦衣卫的书房内放了许多檀木刻成的配饰,随便翻出来一个双鱼纹样的木牌挂在腰间。
皇帝钟爱檀香味道,司檀却经常会在审讯中沾上满身血腥,有时候就用这种方法遮掩。
整理好衣服,正好宿醉的雷淳才也到了。
雷淳才一来就下跪请罪,絮絮叨叨的解释,说他再也不敢。
司檀训他:“老雷,你在锦衣卫中大小也算个官,竟然还能因为喝酒误事?我都不想骂你……”
雷淳才连连认错,小声说了一句:“我也是昨夜不小心喝多了,这酒是别人请的,没料到后劲这么大。”
“……我真想打你一顿!”
司檀气冲冲的走了两步,撩起袖子就想给雷淳才两下醒醒酒,津祎赶紧拽住她。
徐贤打就打了,雷淳才好歹是北镇抚司同知,得给他留些面子。
“你喝酒就算了,还喝来路不明的酒!”司檀叉着腰,指着雷淳才鼻子骂:“就你这样粗心大意,回头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淳才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津祎一边安抚司檀,一边当起了白脸:“老雷,你这次的确是不应该。你是锦衣卫同知,执掌北镇抚司!若是今日是碰上大人了,顶多说你几句,可若是碰巧陛下来锦衣卫,那可就不是训斥几句能解决的事!”
这话一出,雷淳才也是出了一身冷汗,朝着司檀磕了几个头:“指挥使,属下这次知错了,多谢指挥使提点,以后属下定然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当差!”
司檀和津祎一唱一和,将雷淳才敲打一番。
末了,司檀将雷淳才降职,从从三品同知降为四品佥事,但却没有提拔其他人顶上他的位置。
这意思就是,此次降职不过是给他一个教训,同知的位置还给他留着,北镇抚司中也还是他说了算,让他好好当差,只要干出点成绩,就能再升回去。
雷淳才自然是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司檀环视周围,对着其他的锦衣卫,半警告半暗示的说道:“锦衣卫是陛下的眼目口舌。差事办的好,升迁奖赏自然都少不了,但若是谁犯了规矩,或者是误了差事,就别怪我不顾念同僚情分!”
敲打完,司檀又急匆匆的离开锦衣卫,坐着马车,去了京城最繁华的开元大道。
津祎驾车,问司檀:“大人,还是去买糕点吗?”
“今日不买糕点,去买首饰。”
津祎疑惑回头:“啊?!”
“我要去沈玉君的府邸,顺便给沈小姐挑几件首饰。”
津祎疑惑中又增添了点惊讶和难以置信:“啊?”
司檀掀开车帘,用折扇捅了捅津祎:“你想什么呢!我是想去拜访沈玉君,他女儿要嫁人了,我曾经在南州答应过要为沈小姐添妆,今日顺便带过去!”
津祎“哦”了一声,但是想了一会儿,又好奇的扭过身问道:“那也不对啊,沈大人和大人你非亲非故的,他嫁女儿,怎么还要你添妆啊?”
司拿折扇敲了他肩头一下:“话真多!专心驾车!”
津祎驾着马车到了开平大街上一家十分有名的首饰店铺,店内的伙计一看司檀的马车,就看出车上的人身份不简单,连忙笑脸相迎。
司檀听伙计介绍着时兴的首饰纹样,翻看着店内的花样儿,她对金玉首饰没什么研究,只说家中族妹成亲时添妆用,要一整套头面。
伙计听出来是桩大生意,语气间更加热络了,从材质到工艺,从纹样到寓意,全都仔仔细细的介绍了一遍。
司檀听了半天,感觉脑子昏昏涨涨的,比听了一上午的史论课还要难受。
她看看津祎,发现对方已经悄悄走神许久了。
要不还是直接给银票吧……
司檀心里纠结了一下,最终直接打断伙计兴致勃勃的介绍,问他:“你们店内现在就有的头面是哪一套?”
最终,津祎将一个沉重的木箱搬上了马车,木箱内装着一套赤金云纹镶羊脂玉的头面。
司檀在马车内拿出纸墨笔砚,临时撕红纸,写了一份祝词。
司檀的文章写得很不错,但这份仅有几百个字的祝词中,她几乎是挖空头脑,将自己脑海中所有能想的起来的美好词汇全部写上了。
她未曾见过沈小姐,更未曾给别人送过添妆礼,她甚至都未曾参加过一场完整的婚礼。
幼时在忠信侯府,父母为了削弱皇帝的猜疑,行事低调,除了相熟的亲戚就很少外出参加宴请。
后来做了官,她这个奸佞的名声恶名在为,也没人敢请她。
【……遥祝千金,此后年年岁岁,顺遂无忧。冷暖有相知,喜乐有分享,同量天地宽,共度日月长。】
司檀极其郑重的对待这份祝词,她虽然不信神佛,但依旧希望这位素未谋面的沈小姐能一生顺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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