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这话一出,薛主簿立刻开口:“这位锦衣卫的大人所言极是!这清风楼肯定有问题,就算京兆尹府不能分出人手,我也想前去探查一番,摸摸底细!”
老韩大手一挥,拍上薛主簿的肩膀,爽快一笑:“兄弟,你也是个性情中人呐!正好我平时巡逻的区域包括鱼跃巷,你若是需要,我可以陪你走一趟!”
司檀还没说话,这两人就三言两语的定下了去清风楼走一趟的计划。
司檀将老韩拉到一边,问他:“你在锦衣卫中是个什么官职?这事不是简单的失踪案,你最好不要牵扯进来。”
她是想着,赵柔的失踪案明面上还是归属京兆尹府查办,老韩若是贸然出面,惹上京兆尹可就不好了。
老韩却让她放心,说道:“我大小也算个百户,手下有一帮可信的兄弟,放心吧,我懂得轻重。”
“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些失踪的女孩里有我家的亲戚,我为了自己的家人豁出去无所谓,”司檀拉住老韩的手臂,解释道:“但是老韩,这件事和你并没有直接联系,你大可不必为此担上风险……”
若是司檀出面,就算是明目张胆的将这个案子抢过来自己查,京兆尹也不敢说什么,她不想让老韩去冒这个风险。
可是老韩两眼一瞪,拉住司檀的手臂拍了拍,说道:“你这话说的,谁家里还没个女儿呢?京城中若真是存在一群专门拐女孩的匪徒,那我们越早查出来,就能少几个女孩遭遇无妄之灾。”
司檀还想说什么,但是老韩干脆板起了脸,小声对她说:“谭兄,不瞒你说,我家娘子上个月刚给我生了一个闺女,若是不尽早将这伙匪徒抓出来,我以后每天睡觉都不放心。”
老韩这番话说完,司檀也不好再说什么。
“薛主簿,老韩,咱们若是真要仔细探查清风楼诗会,就要潜入其中,”司檀将他们拉到一边,安排起来:“今夜就有一场诗会,到时候都换掉官服,乔装打扮便装混入人群,花钱买下那个名叫‘清佳’的姑娘的红纸,争取能有机会和那位姑娘接触上,探查底细。”
一直在一旁听着的乞丐这时候开口:“各位,我有些建议。”
乞丐的衣着打扮倒是干净体面,在司檀安排的院子里待了几天,人也吃胖了不少,不再像个瘦骨嶙峋的竹竿,整个人看上去也好看多了。
薛主簿以为他也是锦衣卫,虚心说道:“这位大人,但说无妨。”
乞丐看司檀也默许了,清清嗓子,开口道:“薛主簿,您看上去太正派了,一看就不是会逛青楼的人。至于老韩,你不是说你经常在鱼跃巷附近巡逻吗?那难免会有人记住你的长相,若是被认出来,那就不好了。”
薛主簿看上去三十岁左右,留了一撮小胡子,又时常板着脸,所以看上去难免有些古板。
被嫌弃“太正派”的薛主簿双手一摊:“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下天生就这副长相……”
司檀略一思索,重新安排:“老韩,那你就别进去了,带上你的兄弟们在清风楼外围隐藏起来,万一出现什么变故,及时支援。”
“至于薛主簿,”司檀继续说道:“看起来正派也有好处。”
司檀灵光一闪,脑子中蹦出一个想法,她突然笑起来,看看薛主簿,又看看乞丐,眼神中闪过一丝淘气的意味。
乞丐对上司檀的眼神,措不及防的心头一颤。
“薛主簿,小白,你们二位演技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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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鱼跃巷灯火通明,来往行人摩肩接踵,各种各样的脂粉香气混合在一起,隔着老远都能闻到。
盛装打扮的姑娘们站在门前招揽客人,但是今夜最热闹的还是清风楼。
清风楼本就是鱼跃巷中规模最大的青楼,楼建的好,装饰也是富丽堂皇的,一共四层,最顶层起了个十分豪横的名字,叫白玉阁,平时都不开放,只有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开诗会的时候才会对外开放。
时辰一到,见欢就身姿摇曳的出现在四楼的窗前,她身穿着锦绣制成的华服,各种珠钗戴在她发髻上,随着走动摇晃,流光溢彩,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
见欢从前是清风楼中的妓女,自从几年前司檀将鱼跃巷的青楼都整顿一番过后,原先的老鸨因为残害性命被抓进大牢了,清风楼背后的东家就选中见欢,让她当了掌柜。
成群的男人们簇拥在清风楼内,抬头望着站在四楼的见欢,每个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与痴迷,各色烛火映照在他们的脸上,让他们的面庞显得有些诡异,像鬼,色中恶鬼。
“各位贵客,稍安勿躁。”
见欢手中拿着一只小锣,她轻轻敲响,让躁动的人群安静下来。
“今日是十五,白玉阁开门迎客,举办诗会。今夜共有十二位姑娘,就等各位才子妙笔生花,若是姑娘看中了各位的诗句,今夜便可免费配诸位**一刻!”
见欢的声音悦耳动听,说完规矩,再敲一声锣。
一夜的狂欢就此开始,高悬在清风楼顶天花板上的的巨型花球缓缓打开,成堆的红纸从高处洒落,下面的人群拥挤着,疯狂的抢夺着。
流光溢彩,纸醉金迷。
这些从高处撒下的红纸只是普通用的红纸,想要得到真正能在光线下看出诗句的红纸中的,需要花大价钱单独购买,一张红纸二两银子,不限量,想买多少都有,时常会有富贵人家的公子一掷千金买下几百张红纸。
只有在红纸上写好诗句,被姑娘选中的客人才能被请上白玉阁,所以现下四楼白玉阁中还是空荡荡的,只有司檀坐在中间,旁边的桌上摆着一套晶莹剔透的白玉酒杯。
司檀虽然与见欢相熟,但从来没有亲眼目睹过清风楼诗会的盛况,她听着楼下喧闹的声音,闻着空气中飘散的异香,眉间微微皱起。
见欢走到她身边,为她倒上一杯酒,递到她手边:“这是西域来的葡萄美酒,名叫醉无忧,大人尝尝?”
见欢的手指甲上涂着鲜红的豆蔻,端着莹白色的酒杯,眼尾的一抹嫣红衬得她肤白貌美,更添妩媚。
司檀从她的手中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见欢笑得更甜了,一边再给司檀添酒,一边问道:“大人可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不然您这么一个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也不可能深夜到我这里来喝酒。”
“最近确实不顺利。京城内不安稳,朝堂之上夺嫡之争激烈,北境战事吃紧,也不知是怎么了,这个时节,各路妖魔鬼怪都跑出来作乱了。”
司檀说着,状似无意的瞥了见欢一眼,问道:“见欢,最近你的清风楼可还一切太平?”
“嗐,还是和往常一样呗,”见欢笑意盈盈的说道:“做我们这行的,无论什么年月都能吃上一口饭。”
司檀手中的酒杯再次被添满,深红色的葡萄酒装在白玉酒杯中显得格外诱人,果香和酒香混合在一起,香气扑鼻。
“见欢,你有没有打算过以后的日子?”
司檀的话让见欢面上的笑容一滞短暂的愣怔之后,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说道:“以后的日子……大概就是一辈子都待在清风楼中吧,我是进过青楼的女人,离开了鱼跃巷,没有地方容得下我。”
大周礼教森严,妓女就算是赎身从良了,也会处处受到非议和嫌弃,司檀当初整顿鱼跃巷的时候,曾经给过那些被非法拐卖进来的女孩们机会,让她们可以离开青楼过正常人的日子,但是很少有人选择离开,甚至还有离开后在外面活不下去,又转头回到鱼跃巷讨口饭吃的。
见欢长相貌美,攒够了钱为自己赎身,又在清风楼中当个掌柜,这样的结局在众多青楼女子中,已经算是很好了。
见欢这么说,司檀也无可奈何,她能整顿鱼跃巷的治安,能惩处那些残害人命的老鸨和龟公,能给妓女们一个户籍,但是她没办法改变人们心中对于妓女的成见。
司檀举起酒杯,抬手敬见欢:“不论怎样,我们相识多年,我还是希望你能过的越来越好。”
司檀再次一饮而尽,端详着酒杯,含笑问道:“这酒倒是好喝,很难得吧?你们东家是从哪里弄来的?”
清风楼背后的东家是一个姓马的商人,据说从前是在北境的国界边上养马的,后来靠着做马匹生意发了家,就来京城开了清风楼。
这位马老板行事低调,而且并没有常住京城,虽然不是皇商,但生意做的很大。
见欢眯着眼睛,说道:“东家购置的,我这个拿工钱给人干活的也管不了太多,不过大人若是喜欢,回头我送两桶到大人府上去?”
司檀笑笑,没再说话,只是继续喝着酒。
逐渐有客人拿着写好诗句的红纸递上来,那些被选中的才能坐进白玉阁中,但他们大多并没有心思在白玉阁中闲坐,而是直接就去找姑娘了。
司檀酒量不错,将三壶酒都喝完了。
见欢让她等一等,她去后院为她取新鲜的酒来。
见欢一离开,司檀一个人坐在桌前,手臂撑着脑袋,摇晃一会儿,就坚持不住趴在桌上了。
本该在后院取酒的见欢看见司檀倒了,慢慢从转角处走出来,她试探着推了推司檀,发现没有任何动静顿时松了一口气。
见欢吩咐几个小丫鬟:“将指挥使抬到三楼的包厢中去,找人看住了,若是醒了,及时来告知我。”
小丫鬟们七手八脚的将司檀安置好,然后轻手轻脚的退出去。
包厢内燃着熏香,那味道司檀很熟悉,那张从赵柔房间内找出来的红纸上沾染的香味,和现在熏的这种香是一样的。
包厢外的两个小丫鬟闲话。
“见欢姐姐让咱们守着,里面的人会晕多久?”
“大抵天亮之前是醒不过来了,屋内燃的可是西域来的迷香……”
可是在一片漆黑的包厢中,原本昏迷不醒的司檀猛地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明,目光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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