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山闭上眼不敢看司檀，慌乱的摇头否认：“我，我不敢，不敢呐……”

“你不敢？我看你敢的很！”

司檀将赵青山从地上拉起来，揪着衣领，扯着他往外走。

她一手拖着琵琶，一手扯着赵青山的衣领，来到院子里，府内赵青山的一众家眷也被集中在这里。

司檀松手，将赵青山往地上一扔，周围都是惊慌失措的赵府家眷，她抽出陆奇腰间的绣春刀，刀间直指赵青山。

她杀人不眨眼的名声在外，现在猛然拔刀，将在场的人都吓着了。

沈玉君三两步冲上去，大喊一声：“慎重啊！”

“赵青山是朝廷命官，就算是其罪当诛，也必须要回京禀明陛下，求个明正典刑。”沈玉君劝道：“司大人，冷静啊！”

司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琵琶往地上狠狠一扔。

琵琶砸在地上，露出背面金灿灿的背板。

在木质背板上，竟然额外镶嵌了一层黄金装饰，厚厚的黄金上雕刻着几十副精巧微妙的吉祥图案，雕工精巧，栩栩如生。

方才这琵琶一直在司檀手中抱着，从正面看平平无奇，沈玉君没想到背面竟然这般奢华。

“寻常琵琶不过**斤重，就算是顶尖的紫檀木琵琶，再上层大漆，镶嵌螺钿，装上象牙雕的琴头，也不过十斤重，”司檀盯着赵青山：“这厚厚的一层黄金，至少有十斤重，我这个常年提刀的习武之人抱着都费劲。赵大人你可真厉害啊，力气和胃口都是一样的大！”

赵青山只顾着摇头，他身后的家眷中，一位穿金戴银的中年妇人冲出来，跪在司檀面前：“大人明鉴，我家老爷只是一个小小知州，就算胆子再大，他也不敢独吞实物税啊！”

司檀问:“不是独吞？那就是还有共犯了？”

“安定侯！还有江州苏家！”妇人急忙说道:“他们每年都要拿大头！”

还没等司檀有什么反应，方才还哆哆嗦嗦不敢说话的赵青山，突然暴起，抬手抽了妇人一个耳光，骂道:“闭嘴！你一个内宅妇人懂什么！”

司檀皱眉，抬腿就往赵青山心口狠踹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锦衣卫上前将他摁住。

司檀蹲下身子，和妇人保持平视，心平气和的问:“夫人，你知不知道，南州税收的真账册在哪儿？”

“大人，税收账册在哪儿我不知道，”妇人半张脸红肿，但努力大着胆子，抬眼对上司檀的视线，说道:“但我知道，分赃账册的藏匿地点。”

沈玉君眉心一跳，恍然大悟。

司檀的目的不是要杀了赵青山，而是要从赵青山这里撬开一个缺口，挖出江南到底有多少势力暗地里贪赃枉法。

说到底，司檀要的不过就是分赃账册，还有赵青山这个人证。

虽然赵青山嘴严，但他的夫人若是愿意开口，也能当人证。

“大人，我不仅可以给您分赃账册，我还愿意提供证词，您想查什么？我一定配合！”

赵夫人回头看了一眼，赵府的几个孩子缩在一起，最大的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最小的孩子，还被乳母抱在怀里。

放在平时，他们都是光鲜亮丽的少爷小姐，可是一朝事发，曾经拥有的东西随时都可能化为乌有，甚至可能有牢狱之灾。

赵青山的罪名若是坐实，他的家眷，十四岁以上男子斩首，十四岁以下儿童和女眷，全都会没为官奴，也许还会发配边疆。

赵夫人仰头盯着司檀，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小声乞求道:“只求大人能开恩，给孩子们一条生路。”

司檀看了一眼那群孩子，笑得温和:“慈母之心，可以理解。”

被摁住的赵青山眼看着分赃账册就要被交出去，心急如焚，大喊：“账册给出去，我就真的没有活路了！你这蠢妇，难道要谋杀亲夫吗！”

赵夫人咬紧牙关：“你只想保住自己的性命，何曾考虑过我们母子几个？你巴结着安定侯，也只是为了自己升官发财！”

“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为非作歹！孩子们跟着你没沾上什么光，现在你惹上了杀头的大罪，难道还想拉着我们母子几个一起偿命？”赵夫人浑身颤抖，但是语气坚定：“你若是还剩那么一点良心，便该为孩子们想想！”

赵夫人说完，一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女孩也忍不住落泪，哽咽着：“母亲……”

司檀皱眉摆摆手，陆奇随手扯了块破布，塞进赵青山嘴里，防止他咬舌自尽，又阻止他再插话:“赵大人，让你说话的时候，你嘴严不说，现在有人愿意说，你这张嘴最好闭紧了！”

赵夫人忍住泪，对着司檀一拜，磕了三下，头上的发髻散乱，落下一缕发丝。

她乞求着：“千错万错由我来承担，要杀要剐都冲我来，求求大人，放孩子们一条生路！”

司檀提着刀，仔细将大大小小五个孩子都打量清楚，低头看着赵夫人，说道：“夫人，活路不是求来的，是挣出来的，你若是觉得自己命不该绝，那就站起来自己去挣。”

说完，司檀转身，对着陆奇吩咐：“你随赵夫人去取账册，另外，将几个孩子集中看管起来，仔细照顾着。”

赵青山挣扎着，司檀交代锦衣卫：“将他看管好了，等案子查清楚了，我要他活着回京候审。”

剩下一院子心惊胆战的赵府仆人，司檀微微笑着，随意的说：“锦衣卫查案，大家无需惊慌，等案子查清楚了，自然也会放你们离去。”

“只是有一点，”司檀提高声音：“案子查清前，府内所有人不可外出，不可与外界传递消息。若是让我发现有谁通风报信，就地斩杀！”

都交代完，司檀重新走回正房，沈玉君和她一起等候着赵夫人将分赃账册取过来。

侍从为他们泡了一壶茶，沈玉君小心翼翼的端着茶杯，用余光打量着司檀的神色。

司檀左手搭在桌沿上，缠在手腕处的手串露出来半截，湖蓝色的翡翠与月白色的衣袖十分相衬。

沈玉君刚经受过一番惊吓的心脏还未完全平复，但仍旧忍不住觉得，司檀这双手长得是真好看。

不过也好理解，据说司檀的母亲，现在的忠信侯夫人，当年就是出了名的美人，求亲的王公贵族踏破了门槛，最终她还是嫁给了当时任五城兵马司统领的忠信侯。

司檀样貌俊美，大概是随了忠信侯夫人。

“沈大人。”

司檀的呼唤将神游的沈玉君拉回来。

陆奇拿着分赃账册回来，双手捧到司檀面前。

司檀接过账册翻了两页，看见陆奇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她是赵府的孩子之中年纪最大的。

司檀问陆奇：“你把小姑娘带过来做什么？”

陆奇侧身，招招手，让女孩上前来，说道：“指挥使，赵夫人说，若是账册有不清楚的地方，都可以问赵小姐。”

女孩上前几步，她的身形瘦削，梳着端正的发髻，刘海乖巧的遮住眉毛，容貌平平，还带着孩子般的稚气。

“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规矩的回答：“小女单名一个巧字。”

司檀又问：“今年几岁？读过书？”

“再过两月就满十四了，”赵巧回答：“没读过书，只是在家中学过认字。”

大周礼教中，对女子的规训尤其苛刻，官家世族中的规矩更多。

待字闺中的女子不可见外人，不可独自外出，不可违逆父母，不读圣贤书，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懂得女工刺绣的才算好女子。

赵巧看上去，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官家小姐，司檀摆摆手，想让陆奇将她带下去。

但是赵巧抢先开口：“大人！”

屋内的人都看向她，这个十三岁的女孩深吸一口气，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抬起头直视着司檀的眼睛，她知道，司檀是管事的人。

“大人，我舅舅是父亲身边的管家，我能看得懂账册！”

赵青山身边的管家，就是刚才那个被吓得一句话说不出来的刘管家。

那这么说起来，赵巧的生母不是赵夫人。

司檀也是没想到，赵夫人会拼命保护非亲生的庶出子女。

“你过来。”

司檀招招手，将账册放在桌上，笑着看向沈玉君：“沈大人，我记得你曾经担任过户部主簿，对税收和账册之事应该颇为精通吧？”

沈玉君看着桌上厚厚的几本账册，下意识的就想推脱。

查账可是个苦差事，费时费力不说，还特别心惊胆战，万一查出点什么，容易被杀人灭口。

司檀一眼看穿沈玉君心里的退堂鼓，她接着说：“沈大人！你若是接下这查账的差事，其他事就都由我来办，不用你劳心劳力。”

沈玉君有些动摇。

司檀再接再厉：“我安排好人手，把整个赵府都封锁起来，你就暂住这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管把账查清楚。”

沈玉君这人，办事认真，司檀相处几日下来，发现他品行也还算端正，除了胆子小，没什么问题。

不过胆子小在官场上不算缺点，胆子小，才不会有勇气作恶。

那些贪官污吏倒是胆子都大，可是那些勇气都用在贪赃枉法上了，反而祸害百姓。

沈玉君被司檀忽悠两句，就接下了查账的差事，司檀将赵巧也分派给他，一方面是，赵巧也算是知道内情，能提供一些帮助，另一方面，也是让沈玉君看好了，别让赵巧有机会和外面通风报信。

锦衣卫将赵府围了，这消息肯定会传到安定侯那里，算算时间，津祎应该已经带着圣旨到达了惠州，等他带领守备军回南州，大概还要两天。

等两千守备军一到，安定侯除非能在南州起兵造反，否则就是死局已定。

司檀转着茶杯，喃喃自语：“咱们这一趟差事能不能成，就全靠这两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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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江南田税案（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