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厉十三年三月二十日,齐王第三次娶妻。
长安城下,十里红妆、千里红绸,万人空巷。一条长长的送亲队伍正在缓慢前进,乐声、鼓声、唢呐声随着微风的吹拂送到了城郊外,但在红妆千里的送亲队伍尽头却是铁甲锦衣,一把把绣春刀映着白光忍不住令人胆战心惊的亲卫。
如此盛大却奇怪的阵仗周围百姓都忍不住窃窃私语。
“你听说了吗?九王爷又娶亲了,这都第三任了,之前那两个新娘子还未入门就死了,这又是谁家小姐这么倒霉?”
“嘘嘘嘘,你小点声不要命了?这是尚书令家的小姐裴明姝,且不说这次是圣上赐婚,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胆敢议论齐王爷?”
“原来是裴家大小姐啊,京城第一美人也要香消玉损了吗,真是可惜。”
送亲队伍从京城最大的酒楼经过,酒楼高处,一间上等房内一位深红色箭衣,腰间的玉革带温润,他单手撑着额间,另一手执一折扇,气势不怒自威,整个人看起来贵气逼人。
“萧兄,你今日是你大喜日子怎么还穿黑衣啊?”语气轻佻戏弄。
明暗的灯色下,萧泽煜坐在窗前,那身黑色锦袍在点点灯光的映衬下,暗纹若隐若现,领口袖口皆以银线绣着繁复花纹,冷硬中透出几分矜贵。乌发束起,仅以一根白玉簪固定,更衬得面容冷峻。
“太……”
“哎!”太子反手一转,折扇直指萧泽煜面前,“出来寻乐,不许叫我太子。”
萧泽煜唇角轻勾:“好好好,楚弟。”
“哎!”萧楚佑唰的一声打开折扇,戏谑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你大喜之日却在这天香阁喝花酒,不怕我未来嫂嫂来闹你?”
萧泽煜还未回答,楼下不远处送亲队伍的一阵骚动,引起了二人的注意。
花轿的颠簸渐渐停了下来,明昭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从未带这么繁琐的首饰,一时竟不适应,视线被新帕遮挡,只能看见坠下来的流苏串和脚上有些不合脚的新绣鞋。
良久,喜轿还是未动,明昭忍不住出声询问道:“花嬷嬷,是已经到王府了吗?”
花嬷嬷听到新娘子问话连忙跑过来,神色焦急:“小姐,本来已经快到了但是但是……齐王那些亲卫突然拦轿不让走了。”
明昭疑惑道:“这是为何?”
“他们嘴和锯了的葫芦一样,一句话不说。”
乐鼓声停了下来,议论声渐渐响了起来。
明昭握喜扇的手一紧,齐王这是何意?是不想娶吗?那为何不退婚,徒留新妇一人在此受非议,毁人声誉,真是无耻小人。
“唉唉!还没到王府,王爷还没接亲您不能擅自下轿啊,不吉利啊!”花嬷嬷第一次见新娘子自己下轿急的直跺脚。
明昭耳力极好,听着周围人的议论越来越离谱,明昭直接从轿子上下来,冲的太快厚重的头饰压的她晃了晃身子,玉瑶有眼力见的急忙赶过来扶住她的手。
她走到为首的亲卫面前定声说道:“这位兄台,今天是你家王爷大喜之日,你在此拦路误了吉时,你该当何罪?”
亲卫不语,王爷交代过无需和她们交涉过多,最好让她们自行离开实在拦不住就算了。他用右手拇指推开刀鞘,雪白的刀刃显露了出来尽显威胁之意。明昭透过喜帕刚好能看到。
明昭轻蔑一笑,若不是喜帕遮挡便能看到她毫无惧色,她语气轻佻:“这是何意?”
明昭反手用喜扇柄压在亲卫的刀上,亲卫一时手脚无措,绣春刀被明昭强行抬起。
唰,整把刀被明昭挑了出来,掉在了地面上。
“明明要杀了我,怎么刀都拿不稳了?”明昭声音突然上扬。
“捡起你的刀!”
亲卫面对明昭的句句威压,一时冷汗密布,连忙单膝跪地请罪:“卑职不敢。”
“不敢?你怎么不敢?明明敢的很,都敢拦轿了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明昭厉色道。
明昭话音刚落,瞬间所有的亲卫全都单膝跪地,但是分步不退。
明昭咬牙,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真是难缠,若真被他们误了吉时,她怕不是隔日就要被说书人讲的天花乱坠。
“站起来,谁让你们跪了。”
明昭一身繁琐的喜服,面容还被喜帕所遮盖,但浑身所散发的气势不容忽视。
亲卫们闻言又站了起来,低头垂目,犹如一尊尊雕像。
“离吉时还有多久?”明昭开口询问道。
玉瑶道:“小姐,还有半刻……”
“好!”明昭突然出声截断了她的话,“既然吉时已到,那便拜天地吧。”
霎时间,整条街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拜天地?在这里?本以为新娘子擅自下轿就已经匪夷所思了,没想到这裴家小姐如此气性,竟当街拜天地。
萧楚佑也同样震惊,这天地该怎么拜?
为首亲卫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令牌便被明昭扯走了,转手塞给了玉瑶,“这玉牌应该是你们王爷的东西对吧?”
花嬷嬷险些被眼前的阵仗吓晕过去,她哭丧个脸走到明昭身旁:“不合礼仪,不合礼仪啊王妃。”
明昭不理她,她伸出手直指青天:“这便是天。”又用脚踩了踩地面:“这便是地。”用扇柄挑起来玉瑶手里刚抢的白玉腰牌:“夫妻对拜凑合着先这样拜。”
“来,开始。”
为首亲卫已经接过两次亲了,但真是没见过这阵仗,忍不住说道:“王妃,不可!”
忽然一阵风吹过,本来因为明昭随意走动而欲掉不掉的喜帕终于还是掉了下来,掉下的瞬间明昭就用喜扇遮掩住了脸庞。
“哎,刚好喜帕都算是掀完了。”明昭整个脸都被喜扇遮挡只留一双眼睛,眉眼弯弯笑道。
亲卫咬牙最终还是败下阵来,这个王妃还未过门就如此行径,再拦下去万一做出更惊世骇俗的事情,也与王爷颜面有关。
“还请王妃回到轿中。”他再次单膝下跪,又抬手说道:“你们几个去接轿,万一王妃误了吉时唯你们试问。”
明昭啧了一声,早这样不就好了,但表面还是乖乖的微微欠腰:“多谢。”
身姿温婉,语调柔情,仪态翩翩的走进轿子里了,仿佛刚才放言要当众拜天地吓死喜婆的不是她一样。
鼓乐再次吹了起来。
萧楚佑收回了折扇,端起酒杯朝着下方装模作样的敬了敬:“哈哈哈哈,真是有胆气的女人,裴名姝的美名我早有耳闻本以为她只是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没想到啊,没想到,萧兄你这次可算是捡到宝了,有趣有趣,实在有趣。”
见萧泽煜不语,用折扇拍了拍他的手背,揶揄道:“回去洞房吧萧兄,拜堂人家新娘子自己已经拜完了,我等着你的喜酒啊。”说完便扬长而去,看样子是去齐王府了。
萧泽煜还维持原先的姿势未动,习武之人眼力自然也是非凡,喜帕掉落那一刹那,虽说明昭遮掩及时,但他还是瞧清了她的长相。
“呵。”萧泽煜轻笑出声。
萧泽煜眉眼英挺,笑起来俊美又高贵,他扬了扬眉,将杯中已经凉透了的冷酒一饮而尽,眼中尽是势在必得的狡黠。
找到你了,黑心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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