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的光影轻轻摇曳着,梨花仿佛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辉,洁白的花瓣随风轻落,点缀在两人之间,仿佛隔开了一段未明的距离。
沈清言站在原地,静默良久,四周寂静得只能听到轻风拂过花枝的声音。她以为身旁的人已经离开,却在转身准备迈步时,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
“沈先生的诗,确实别具一格。”
顾远晟目光微敛,注视着她的侧脸。
沈清言侧身回望,目光平静:“顾大人谬赞。您的诗句,情深意远,倒让我辈不敢妄评。”语气虽谦逊,却带着不容靠近的冷淡。
她微微颔首,准备抬步离去,却见顾远晟不动声色地侧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目光如深潭,锁住她的视线。
“沈先生总是这样疏离,可不知为何,我却觉得似曾相识。”顾远晟的声音轻得几乎与周围的风声融为一体,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
沈清言心中微微一紧,却仍保持冷静,“顾大人涉世广,遇人无数,生出些许错觉,也是常事。”
顾远晟微微眯起眼,唇边的笑意加深了一分:“错觉?那便静待时日,看我是否真的错了。”
此时,远处柳泽临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片微妙的安静:“顾大人,书院特意备了些点心,请这边用茶。”
顾远晟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微微颔首,转身离去。
沈清言目送他的背影,静静地站了很久,直到肩头落满梨花。
天色渐暗,夜幕悄然降临,随着最后一盏灯被点亮,庭院的气氛逐渐热闹起来。作为压轴的夜赏梨花活动终于开始了。
学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谈诗论文,或低声笑语。有人提议咏梨花的佳句,也有人在灯下相互猜谜,欢声笑语回荡在夜色中,为雅集增添了几分轻松。
不远处,柳泽临与几位地方士绅在亭中畅谈,顾远晟简单应酬了几句后,就托辞独自离开了亭子,他注意到沈清言正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梨树下,微弱的灯光落在她一身浅绿襦裙上,勾勒出柔和的线条。
他缓步走近。“沈先生为何不与学子们同乐?”
沈清言回头,眼中仿佛带着浅浅的月光:“在这种场合,我还是更喜欢安静些。”
顾远晟站定,与她相隔一步之遥,“沈先生似乎一直喜欢将自己置身事外。”
沈清言淡淡一笑:“顾大人难道不也是如此?”
顾远晟侧身看向不远处灯火阑珊中的人群,语调轻缓:“有时候,身在其中,未必能全身而退。倒不如如沈先生这般,看得清,看得远。”
沈清言垂眸,“顾大人深有感触之言,倒让我愈发好奇,江南这地方,有什么能让您挂怀的?”
顾远晟却不接话,目光在她面上微微停驻片刻,随即转开。他轻声叹道:“不过是看花而已。”
话音未落,他伸手接住了一片随风飘落的梨花花瓣,目光落在那洁白如玉的花瓣上,轻声道:“花未全开,月未满圆,这种状态最是可惜,也最动人。”
沈清言微怔,抬眸看向他,却只见他低头把玩那片花瓣,神色难辨。
两人短暂的沉默被远处传来的笑声打破。
“沈先生、顾大人,怎的二位躲在这里,不与大家一起赏花?”柳泽临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他提着一盏梨花灯,笑容温雅。
苏映雪跟在柳泽临身后,捧着一小盏茶灯,微微福身行礼:“沈先生,大人。”
沈清言收敛情绪,朝他们微微颔首:“柳山长,苏姑娘。”
柳泽临似乎没察觉任何异常,径直走近,低声道:“夜色已深,雅集即将结束。我正带着几位学子道谢,特意来寻二位同去。”
沈清言顺势点头:“正好如此,劳烦山长提醒。”
顾远晟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沈清言一眼,随即道:“既如此,一同过去吧。”
灯影下,四人一同朝主庭走去。顾远晟与沈清言并肩而行,脚步稳重;柳泽临与苏映雪则稍稍落后一步,苏映雪轻声说着什么,柳泽临偶尔点头回应。
满庭梨花,灯火如昼,而这柔和的夜色中,却暗涌流转。
——
夜色沉静,梨花灯的余光洒在庭院中,将小径和落满花瓣的青石台阶映得幽幽发亮。
学子和宾客早已散去,整个书院陷入了安谧的宁静。庭院一角,沈清言站在梨树下,轻轻拂去衣袖上的一片落花,正准备离开。
“沈先生。”柳泽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清言停住脚步,微微抬头,见柳泽临手中执着一盏未熄的灯笼,灯火微弱,映得他的面容更加儒雅清隽。
“柳山长,有何事?”沈清言侧身欠了一下。
柳泽临微微一笑:“我见先生还未离开,便过来看看。”他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方才雅集上,先生的诗句,果然让人叹服。”
沈清言敛眸轻笑,淡淡道:“不过是应景之作,柳山长言重了。”
柳泽临没有再多言诗句之事,而是缓缓道:“顾大人今日也是赞誉有加,似乎对先生格外看重。”
沈清言手中的动作一顿,眉目间依旧平静:“顾大人素来交好文士,想必对诸位学子的诗句也颇多评价。”
柳泽临看着她,“沈先生总是如此谦逊,似乎并未将顾大人放在心上。”
沈清言闻言,微微抬眸,目光清冷:“山长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柳泽临没有直接回应,反而低声笑了笑,语气带着几分克制的温柔:“顾家权势滔天,若顾大人对先生心有所属,却未必是好事。先生向来独立自持,我怕这些牵绊,扰乱了先生的初衷……”
沈清言眉眼未动,唇边的笑意却带上了一丝讥诮:“柳山长担忧得未免太多了。若真有牵绊,我自会处理。”
柳泽临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更低了些:“沈先生果然还是如往常一般。只是……”
他的声音顿了片刻,“若先生真有负担,也不妨告诉我。柳某虽不敢妄言为你分忧,却自会竭尽所能。”
沈清言垂眸,“多谢山长好意。天色已晚,先生也早些歇息吧。”
柳泽临见她如此,便不再多言。两人道别,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后,他回头望了一眼沈清言远去的背影,眸色复杂。
——
夜晚,顾远晟归至府中,庭院静谧,一片寂然。
他站在一片修竹下,竹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沙沙作响。月光透过疏影洒在他月白色的衣襟上,冷冷的光与影交织在一起,映得他的面容越发沉静。
雅集的点点细节在脑海中浮现,那两句清丽的诗句,还有沈清言看似波澜不惊的神情,都像涟漪般盘旋不去。
“沈先生……”他低声念道,语调沉缓,仿佛在试探这三个字隐藏的深意。
眼中浮现的,却是十年前那抹倔强又带着些许娇憨的影子。那时,她站在桃花树下,笑得眉眼弯弯,梨涡浅现。
“都姓沈啊……”顾远晟抬手握住一片垂下的竹叶,指尖缓缓摩挲,渐渐握成拳。
夜风拂过,竹叶簌簌而响。他站在原地良久,像是被那幽深的竹影勾住了心神,却又带着一抹难言的压抑,终究未能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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