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声东击西

台上之人,身姿曼妙,婀娜妩媚,一双如春水般艳丽的眸子婉转间摄取无数座下人的心魄。不过短短数月,这与记忆里知书识礼、冰清玉润的周清大相径庭,她绽放在台上,如同一朵娇艳欲滴、开到极致的花,腰肢弯折处,任人采撷,碎得轻易。

大脑像是被人灌了铅,萧顺杵在原地,承受杀死犯人刑罚之下的愕然感受。偏偏他给不了任何反应,他也是采撷碾碎她的帮凶。

丝竹声止,台上人谢幕,台下有人叫嚣,要她摘下轻纱。

“美人儿若不肯摘下面纱,让小生梦里如何寻你?”

“身姿绝代,容貌还不敢让人看了?”

“欲擒故纵。”

“美人儿走夜路可得小心些,看小爷不玩儿……”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有人吹着口哨,拿出五铢钱,丢向台上。有人起头,台下纷纷效仿。

绽放于枝头的白玉兰坠落在泥地里,失去最后的尊严。

人群中挺身而出一男子,男子翻身上了圆台,面向琴清,挡住砸向琴清的五铢钱,确认女子完好后,他方才转身,取出腰间令牌示于人前,“廷尉府查案,此事到此为止。”

“不过是个廷尉正,有什么了不起的。”台下人虽然喃喃,但也不得不给廷尉府几分薄面,很快四散开来。

风月阁的兰姑见状,上前去迎,就要带走琴清,褚义拦道:“这是何意?”

兰姑笑得恭维谄媚,“大人来意,小人清楚。但是风月阁的规矩,大人也要遵守。”

褚义问:“如何遵守?”

兰姑作指引状,“既然是我家主人相邀,自然要先带您去见过我家主人。”

“那周……”话将出口,褚义改口道:“那琴清姑娘呢?”

兰姑颔首:“大人若随小人走,她自归还于大人。”

褚义蹙眉,转身看向身后琴清,她像是只提线木偶,台上风光无限,台下双目呆滞,黯然失色。

褚义温声对琴清道:“你放心,这样的屈辱,此生绝不会再有。”

二楼的另一间雅阁内,萧昭遥望台下发生的一切,心下怅然,见元翕起身,她亦倏地站起来问:“去哪儿?”

元翕目色沉沉,又端回了东梁尚书令的身份,他凛声道:“地下,敢去吗?”

萧昭诧然,青棠曾言,龙凤楼地下,是座暗狱,也是另一座沁芳阁。只是,身在东梁的元翕又是从何得知?

褚义被蒙上了眼,任人牵引着,黑暗里,他分不清方向,只知道下了许多地方的台阶,辗转了许多个弯,别说他蒙着眼,即使是睁眼,他也许都打不着方向。

也不知走了多久,他们终于停下来,眼前布巾被摘下来。

一边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另一边是灿若白昼的明亮。

眼前站着的,是权倾朝野的丞相冯游之。

褚卫赶忙就要见礼,冯游之却在他半蹲之际将其扶了起来,“贤侄不必客气,你是我儿的左膀右臂,没有你,就没有冯霖的今日。”

褚卫恭身道:“是廷尉大人天人之姿,超逸绝尘,方能年少有为。属下承蒙廷尉大人教诲,获益颇丰。”

冯游之没再扶褚义,而是沉声道:“冯霖倔强执拗,官场之上,可不能跟他学。”

褚义颔首,并未答话。

冯游之继续道:“他以为他能平步青云,殊不知暗地里,我为他费了多少心。他不知感恩,还是贤侄你识大体,懂进退。”

他笑着搭上褚义的肩,漫不经心问:“你应该不会,同他一起来算计本相吧?”

褚义退了半步,遽然跪下,拱手行礼道:“大人每每于月圆之夜时,总有怅然,往往懊悔不已与相爷您断绝父子关系,又怎会做出大义灭亲的事情来?属下今日来,只是为了属下未过门的妻子。望相爷成全。”

冯游之笑着扶起跪在地上的褚义,扶起后,褚义仍将头埋得很低,不敢四处看。

冯游之便示意他抬起头来,分岔路口,他先是引褚义走到了深不见底的那一边。

“这里面是座暗狱,是我还是廷尉时,奉陛下密令所建。那时候,陛下根基未稳,叛王作乱,我在里面处置了很多与陛下不对付的人。”

他又将褚义引到另一边,此间花灯百盏,样样不同,“这里,是为了掩盖暗狱而存在的风月阁,顾名思义,行的就是风花雪月之事。”

褚义不禁抬眼,此间繁华极奢,金碧辉煌,他尽此生也从未见过。

冯游之带他走了进去,每每走过一个暗室,里面传来的话音大多是他熟悉的声音。上至王公贵胄,下至芝麻小官,每向前走一步,褚义的心神就会被震颤几分。

往前走得越深,他就越回不了头。

他们在最末的暗室里落座,冯游之看向褚义,一双眸子凌然起来,“此处,得陛下默许而存在,牵扯官员数百名,牵扯命案数都数不清,你大可以回去转告冯霖,问他是不是要用一身清正,将半个南国杀死在这里?”

褚义慌忙摇头,再叩首道:“相爷,属下万不敢拖累大人一身清明。若要沉沦,属下一人即可。”

冯游之点到即止,满意点头,“既然如此,你知道回去该怎么做。”

褚卫将头埋得更低,“相爷,那琴清姑娘……”

“你带回去吧。别让太子的人看见。”

一楼尽头的那方雅间,萧昭是来过的。

那时刘承胥以宴请她和萧钰为名,约见萧旭。而她想要阻止萧旭与刘承胥见面,去找萧旭时,来到的就是这间房。

此时正当午时,秋晖洒在窗外的碧水上,水面波光粼粼,美不胜收。

而萧昭却无心赏玩,她看见身前元翕将雅间北面的置物架从正中挪开,而后又信步走到南面,轻轻转动南面高台之上的白瓷瓶,很快,北面墙壁打开,露出一条狭长地、通往地下的暗道来。

暗道除去入口处的微光,往里看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元翕转身回望萧昭,双眸轻轻上挑,眸底噙着墨染的一片黑,让人看不分明,他淡然问道:“敢下去吗?”

为了桃夭,萧昭并不惧,只是担心一腔英勇用错了地方,最终被人算计。

毕竟,她在龙凤楼已经被人利用过一次。

而利用她的那个人,与眼前人有着一模一样的眸子。

她不自觉后退两步,轻轻摇了摇头,一双狡黠的狐狸眼无比冷静从容,“你放心,你帮我找人,我帮你拖延住淮安侯。”

“尚书令大人,我再信你一次,不要让我发现你有任何对不起南国,对不起萧钰的地方。”

元翕颔首,“本官从不食言。”

萧祁是与萧钰一起到的龙凤楼。

不过在他们之前,廷尉府的人已经到了。

启圣节将至,龙凤楼人满为患,顶楼又有各国王公贵胄,冯霖封楼并不容易。

玄衣太子立于马上,冷眼遥望这栋有着父皇母后伉俪情深佳话而建造成的精美楼宇,手轻轻扬起,须臾间,身后黑骑便将这栋楼围了起来。

他从容不迫地向楼内走去,环视之下,只有一个兰姑来迎。

“今儿是什么风,将殿下给吹来了,让龙凤楼真是蓬荜生辉……”

萧祁淡淡扫过兰姑一眼,身后便有人上前将兰姑架了起来,只听玄衣太子冷声道:“丢了个妹妹,孤来找找。”

“怎会?永安公主金枝玉叶,小店哪能有幸被公主看上?”

“不是永安,是萧昭。你,见过没有?”

整个南国都知道萧祁性子孤冷,在意的只有一个妹妹萧旭。什么时候开始在意起这个被南帝弃养于宫外的三公主了?

兰姑很快明白过来,太子此番,是来找麻烦的。她赔笑道:“殿下,此处是陛下所建,公主来此游玩,也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想来,陛下也会……”

说到陛下二字时,她加重了语气,似乎是在提醒萧祁,就算是身为太子,此处也不是他能动得了的。

只是她太不了解太子的脾性,话音未落,萧祁自腰间抽出冷剑,蓦然置于兰姑脖颈之间,兰姑脸色惨白,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红石将太子手中冷剑接过,又往前送了几分,刀锋已然划破皮肤,兰姑甚至能感受到丝丝凉意和痛感。

萧钰立于萧祁身侧,他四下环视,终于发现萧昭留下的标记。

正当他要往那标记处寻去时,丞相冯游之自二楼楼梯缓步走下来,向萧祁拱手行礼后,拦住了萧钰的去处。

“殿下,侯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过程中,他并未看自己的独子冯霖一眼。

冯相为官数十载,就算是南帝,也会给他三分薄面,萧祁屏退众人道:“不用借步,就在这里,相爷请讲。”

“殿下可知道自己如今是在做什么?”

萧祁双眸淡然,“孤说了,找妹妹。”

“你的妹妹现在在未央宫!”冯游之加重了语气,呵斥道:“殿下知道你要查的是个什么地方吗?殿下了解陛下吗?殿下承受得起陛下的雷霆之怒吗?”

他放缓了语气,苦口劝说道:“臣的女儿是太子妃,臣待陛下,待殿下,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不是不让你查,只是要查,你得先知会过陛下才是。”

说到此处时,萧祁眸色渐冷,他看向负手说出此话的冯游之,凛声道:“冯相如此说话时,首先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只有当自己的位置摆正时,说的话,才有几分可信度。”

冯游之顺着萧祁的视线,松开自己背着的手,提起来拱手向萧祁行了个礼,“是臣失态,殿下见谅。”

说是失礼,却并未有赔礼之态。

“只是殿下,别回不了头啊。”说出此话时,他已立直了身子,胸有成竹地望向年轻太子。

萧祁摩挲着拇指处的玉扳指,久久没有说话。

萧钰便上前,向冯游之揖礼道:“冯相恐怕是有什么误会,您说的话,实在是令人费解。今晨本侯在侯府寻不见三公主,特地求了殿下来帮忙找找,怎么,又牵扯到了陛下?”

“查问府中下人才得知,三公主是同北汉太子身边的人出去的。启圣节将至,涉及北汉,所以殿下才兴师动众了些。”

“相爷您难道不知道?前两日,淮安侯府起了好大的火,廷尉府查了两日也没查明白,这不是,廷尉大人也来了,涉及北汉太子,总要谨慎些。”

萧钰娓娓道来,甚至将冯霖出现在这里都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末了,他又补充道:“太子妃与殿下夫妻齐心,相爷也别与殿下离心才是。”

冯游之看向一向温润如玉的萧钰,脸上骤然堆砌起释然的笑意,混迹官场多年,虽然合理,但冯游之也不尽信,他虽然笑着,心下却留了个心眼,“既然是误会,那本相做东,请殿下侯爷到楼上用膳。”

沉默片刻,他又说道:“烦请殿下将臣那逆子也带上,臣老矣,往事已矣,臣也想享受天伦之乐。”

“那是自然。”

元翕下到暗道后,便一直躲在一个天然石窟中,估摸着萧祁的人来,冯游之分身乏术后,他探身望了望,果然看见风月阁里的人都从另一条通路撤了出去。

只是暗狱却仍严防死守。

元翕自怀中拿出玉牌,递与守门之人。

守门人常年待在地下,只认玉牌,并不识人。他将玉牌拿至火把下细看,确认来人身份后便将元翕放了进去。

元翕手上拿了只火折子,萦起熹微的火光,照不尽夹道两侧,却只听见两侧凄怨的哀鸣声,低低的啜泣声,无力的咒骂声……

闻到的是刺鼻的血腥味,掺杂着浓郁的草药味,能见到的,只有夹道尚未熄尽的炭火。

暗狱中的犯人关押得越久,罪孽越重,所在的暗室越深。

元翕快步走到夹道尽头,此间一片沉寂。

只是察觉到有人来时,暗室中的人警惕又艰难地发出一个字,“谁?”

这道声音,久违了数年。

他立马将火折子照向暗室门口,所幸为了观察狱中人的生死,暗室门并未封死,镶嵌以石栏。

元翕将火折子靠近石栏的那一刻,一个野人模样的东西倏地向他所在方向扑过来。

这几章在走剧情哦,所以每章更新的字数多一些。

为了庆祝收藏破20,随机掉落一章,嘻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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