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内乱

在魔教的日子不温不火,转眼之间又是年关。

魔教教主养伤足足养了大半年,待中秋之际才放长鱼筱叶归隐。师傅离教后,长鱼舟繁忙更甚。刃庭花则在这一年之中抽丝剥茧,终于摸清了叛教之人是谁,奈何证据不足,想要一网打尽还是得费些功夫。

大年三十,宴会大厅灯火通明。

长鱼舟换了身墨色绣云锦袍,怀揣汤婆子慢悠悠踏进大殿。

他来得已算早,但刃庭花来得还要更早些。哪怕是这种正式的日子,他仍旧身着方便舞刀弄剑的玄色便服。目光与长鱼舟相接的瞬间,唇角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很快这抹笑意便变得懒散起来,目光分外露骨的在他身上游走。

长鱼舟被瞧得后背发毛,面色森寒将汤婆子甩手扔过去,刃庭花伸手捞进怀里,轻浮地笑了笑:“多谢左使好意,刃某收下了。”

长鱼舟隔着面具飞给他一眼刀,落座。他的位置在大殿左侧,刃庭花则在右侧,两人位置相对,中间隔着一片供歌姬跳舞唱曲的空地。

不多时,一曼妙女子款款而来,朱红绮罗环佩叮当,美艳不可方物。她目光环视一周,大殿此刻人不多,长老们还都没来,便只笑眼盈盈向长鱼舟刃庭花二人欠了欠身,继而坐在教主主坐旁侧。正是教主之女钟挽叆。

挽乌云叆叇盘,扫春山汪淡描。

挽叆其母华阴夫人原先乃是天下第一美人,都城花楼醉流年名动天下的花魁花荫,千金难买美人一笑。后忽有一日,花魁花荫忽然避不见客,在醉流年中沉寂一年之久才月归星簇。再之后,她突然嫁给了现魔教教主钟茗,成为了华阴夫人。华阴夫人虽是风尘出身,但钟茗却对其钟爱有加,多年夫妻二人琴瑟和鸣,诞下一女,取名挽叆。

挽叆模样像极了华阴夫人,是个人如其名的美人,眉如月下柳,唇似春日桃,一双狐眼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惑人心魂。

长鱼舟初次见她便有种没来由的亲切,倒不是因这副好皮囊。二人自幼一同习武,亲如兄妹。如今被魔教教主强扯了根红线,长鱼舟不知如何与之相处,渐渐便与之疏远了。

不多时,魔教长老们陆陆续续到了场,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教主落了坐。

晚宴开始前,教主总是得先说上几句祝愿来年风调雨顺,魔教昌盛之类的套话,年年一样。不过今年似是状态不佳,只潦草说了两三句就坐了下来,锦衣华服也衬不出他往日不怒自威的气场来。

晚宴开始,大家吃酒的吃酒,看曲的看曲,长鱼舟未曾饮酒,只用一双玉箸戳着精致玉碗中的冬笋出神。

冬日里头基本没什么鲜蔬,比起宴上那些大鱼大肉,这雾山的冬笋着实出彩,可惜不能让忘忧尝上一尝。

本以为不过几个魔教叛党,月余便可处理干脆,熟料竟硬生生拖到现在,牵累得今年也没能回去与忘忧团圆。一年没见,不知那孩子可又高了些许?武功定是更精进了罢?

出神功夫忽闻一声杯盏碎裂之声。正座之上,老教主只手撑桌,另一手捂着胸口目瞪欲裂,半晌忽呕出一口黑血,颤颤巍巍唤道:“有,毒。快……”

话未说完又呕了血。

一时大殿众人神色各异,挽叆惊呼着撑住教主身形,长鱼舟抬眸匆匆扫过众人神色,上前去看教主状况。

然而一柄刀拦了他去路。

“刃庭花……?”长鱼舟无不错愕,将腰间九节鞭握在掌中,冷声质问,“你这是何意?!”

刃庭花仿佛听得什么笑话一般耸肩笑起来,末了目光又落在长鱼舟身上,眼底杀意外泄:“魔教传统,实力至上。我看教主已是风烛残年,憔悴成这个样子怎么撑得起魔教教主之位?我看……也是时候退位让贤了!”

长鱼舟冷声道:“日后便是教主退位也自有挽叆接手,还轮不到尔等宵小。”

说罢,两人缠斗与一处。长鱼舟银鞭如游蛇,绞着刃庭花衣摆,刃庭花挥刀拍开银鞭,顺势在空中划过一道弧度斩向长鱼舟,银刃长鞭与刀刃相撞叮叮当当,暗器乱飞,好不热闹!

但长鱼舟到底是舞文弄墨的手,怎敌刃庭花这个蛮人,不多时便处于劣势被他压了一头。旁侧众人看戏的看戏、呆愣的呆愣,不会武的则忙着避险,一时竟无一人支援。

长鱼舟勉力迎击,眉头紧蹙:“你们看戏看够了?刃庭花叛教,你们也要帮衬不成?”

这时坐下其他人才不情不愿上前去,纷纷将武器对准刃庭花。刃庭花游刃有余地应付着不断袭击而来的招式,嗤笑:“看看如今教主什么样,余下的无论是左使还是你们,谁是我的对手?若不眼瞎的,最好看看自己该如何站队。识相的便把刀指向鸩,不然待会儿你们拥护的教主和左使为我所杀,下一个就是你们。”

刃庭花实力强劲,在魔教之中仅次于教主,哪怕是以一敌多亦是堪堪占着上风,于是不多时就有人临时倒戈。他邪魅一笑:“我喜欢聪明人,待我坐上教主之位,你便是新任左使,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此,长鱼舟更是不敌,哪怕暗器不要钱似的大把洒出也无法奈何刃庭花,反倒是一个疏忽,被他一掌拍出老远,直撞翻了桌案,躬身捂胸吐出一口血来。

“现在愿意追随我的,还有边上那些不会武功站着看戏的,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追随我的,走到我身后来。”刃庭花把刀一甩,“若现在不来,一会儿再来我可就不认了!”

他这话一出,未曾动武之人纷纷站队,会武的的又有四个人倒戈去了刃庭花那边,如此一来,这整个大殿中的人都分好了阵营。

这会儿挽叆已然安顿好昏迷不醒的教主,她一抖银鞭旋身站在长鱼舟身前,气势全然不似其媚骨娇颜,杀意冰冷如锋:“只若我未身死,你便就休想在教中作乱!”

刃庭花神色一瞬暗淡,勾起的唇角先一步掩饰心绪:“挽叆,那个眼里都没你的鸩究竟有什么好?你若选我,我真心待你,老教主我也锦衣玉食地供着,让他安度晚年。”

挽叆怒斥一声:“他自然是哪里都比你好,要打就打,莫再多言。”

刃庭花因这一句竟是红了眼,他冷哼一声,咬牙道:“好,既如此你可别怪我无情!”

说罢,他把刀一横,刀似染着寒水一般向长鱼舟斩去,招式愈发凛冽狠绝。长鱼舟与挽叆瞬旋身避开,而后飞身聚首,一黑一红并肩而立。挽叆与长鱼舟同修一门鞭法,多年默契仍在,两道银鞭如两条游龙,一人封住刃庭花的退路,另一人与刃庭花正面对抗,刀光闪烁,银链飞舞,打得不可开交。

其余人武功不济无法插手他们三人的战斗,两阵营在不近不远处交战,一时亦是难分胜负。

不过长鱼舟这边因有挽叆助力,终于可与刃庭花一战,他们缠斗许久,刃庭花终是体力不支,一不留神被长鱼舟鞭上的倒刺勾破了臂膀,鲜血直流。

刃庭花气急败坏,握紧刀柄,将八成内力灌注其上,一招未出,忽然身形一晃,连忙以刀撑住身形却仍是不住摇晃。他咬牙:“我明明吃过避毒丹……”

长鱼舟前襟血污未干,他亦是虚弱不堪强撑着身形:“怎么,你当我的毒这么简单?”

刃庭花败落倒下,长鱼舟霎时泄下劲来。挽叆虽也受了伤,却比长鱼舟好上太多,连忙半跪下来去瞧长鱼舟伤势。就在这时,忽一道银光自刃庭花手中射出。长鱼舟闷哼一声,诧异地向下抚去,是一把飞刃穿透衣襟刺入胸膛,血顺着他的指缝淌下来,染红了地面。

他张了张口,尚未出一言,头便重重垂了下去。

“师哥!”

挽叆声嘶力竭大喊,听见这声动静,那边在缠斗的众人纷纷停下来,大殿内武功最高的三人,左使鸩已死,右使刃庭花重伤,可以一战的只剩个挽叆,但这场内战胜负已分,叛教之人群龙无首,被挽叆几根暗器毒针直接夺了命。

本以为这场闹剧就此结束,恰此时又一众黑衣人破门而入,将大殿内尚存的所有人围个水泄不通。

魔教长老宁呈自人群走出,哈哈一笑:“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今儿竟让我们捡了个便宜。”

这会儿众人也反应过来了,负责制作暗器机簧的邱溟虽不擅武术,却也义愤填膺,他怒道:“继刃庭花之后,你们也要叛教吗?!”

宁呈哈哈大笑:“什么叫叛教?我是魔教之人,想坐坐教主之位,有何不可吗?”

邱溟盛怒,啐了口,骂道:“谁会效忠于你。”

宁呈冷笑:“不降便死。”

说着,他一击掌,黑衣人纷纷亮出武器,如今尚存的教众大多不胜武力,唯一武功高强的挽叆也已疲惫不堪,再无半点胜算。可纵是如此,亦无一人归降,便是不善武者亦握紧兵器指向前人,势要殊死一战。

正当众人以为此局必定破釜沉舟之时,忽闻正座那边传来击掌之声,循声望去却见老教主从容站立,容光焕发,哪有半点中毒的样子。与此同时,已死的长鱼舟也睁开眼睛,嫌恶地将怀中藏着的鸡血的袋子丢弃一旁,刃庭花亦是站起身来,目光冷冷望着叛教众人。

以宁呈为首的叛教一众霎时脸色惨白,这才明白方才不过是教主和左右使他们联手演的一场引人上钩的戏罢了!左使右使往日不和亦不过是逢场作戏。

宁呈当机立断,即刻要逃跑。长鱼舟与刃庭花几乎是同时出手,毒烟暗器纷飞,一个瞬息之间放倒欲逃之夭夭的黑衣小卒,另一个横刀架上宁呈的脖子。

刃庭花眼底笑意甚是冷冽:“为了搜寻宁赵老叛教的证据,刃某可真是费尽了功夫。宁长老究竟在教外勾结了谁,最好趁早说出来,也好免了自己的皮肉之苦。”

宁呈脸色极差,却还是死咬着牙维持着那点可怜的尊严:“我已是必死之人,何须向你摇尾乞怜。”

长鱼舟漫不经心扯帕子擦拭双手,唇角分明勾着浅淡笑意,在脸颊浸染的艳色之下却显出几分毛骨悚然来:“魔教历来左使掌刑,右使将人给我就是。”

刃庭花随即一手刀将人劈晕,这便向教主一揖:“叛党已清,余下之事由属下与左使再做处理。”

正当众人自惊愕中回过神,松一口气时,被放倒的黑衣人之中一个高高倏然旋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摔出个瓷瓶,霎时间迷烟四散,室内一片雾蒙蒙,众人掩鼻,竟又有无数黑衣人鱼贯而入。

“保护教主!”长鱼舟心下大惊,握着长鞭向教主所在方向摸索而去,然一柄半月弯刀破开烟雾,直向他而来。

来人半面被步巾遮掩着,只露出一双满是杀意的杏眼。这双眼似曾相识,长鱼舟来不及多思,先是闪身避开男人的攻击,继而甩鞭还击。那男人却是步伐诡谲,任长鱼舟鞭如游蛇,半点不得沾他的身。

渐渐长鱼舟就觉出不对劲来。对方不过是人海战术,以多压少,教主身侧围着的是一群杂鱼烂虾,唯一武功高深之人反而是自己面前这个。这人好似太过了解他,他用的暗器、轻功步法、鞭法,一切都被看得透彻。

便是杏眸中寒凉蚀骨的杀意,也是仅仅锁在他一人身上的。

此战焦灼之时,挽叆而闻鞭定位,隔空喊道:“师兄我来助你。”

此时,长鱼舟诧异的看着眼前那人云淡风轻拔下他刺入其肩头的致命毒器,手掌一握,暗器便化作齑粉簌簌而落。那人望向他的目光如蛇般阴冷骇人,若是细瞧便可发觉那双幽深的眸子异于常人,是夜间山林般深邃的墨绿。

药人!

长鱼舟登时面色惨白,竭力高喊:“别过来!”

但挽叆已然飞身过来。三人缠斗在一处,有了挽叆相助,局势很快倒向长鱼舟这一边。

就当黑衣人被逼至大殿一角时,那男子忽而甩手掷出手中弯刀直指长鱼舟,同时左手悄然甩出一枚暗器射向挽叆。长鱼舟险险避开袭来的飞刀,而挽叆注意力全被那把直取长鱼舟头颅的弯刀吸引,全然没见暗器正向自己袭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大刀破开长空击飞那枚射向挽叆的暗器,赤手空拳被黑衣人围攻不断闪躲的刃庭花在大殿另一端远远大喊:“无碍?”

挽叆道一声谢,出鞭束住黑衣男子。长鱼舟扬鞭卷起墙上之刀甩手掷出,大刀穿过人群,被目的之人捉在手里。刃庭花轻佻浪荡笑了笑:“刃某多谢左使。”

长鱼舟并未理会他,转而面向那被擒男子。

他全然不欲逃,鲜血滴滴答答从面巾一角滑落下来。而那双含恨的杏眼,仍旧死死盯着长鱼舟,里面仿佛滚落着怨毒的诅咒。

这双杏眼似曾相识,长鱼舟一把扯下他的面巾,所见是苍白病态的面色、瘦削坚挺的鼻梁、薄得尤为凉薄的唇,还有悬于杏眼之下的血染似的小痣。

陵城交手那人!

长鱼舟霎时脸色煞白:“你究竟是谁!”

那男人颤颤巍巍咧开唇角恶狠狠地笑着,目瞪欲裂:“我是谁……我本该是你!你这种,废物,半成品,凭什么能得到他的在意?为什么我再怎么努力,也只是一,一把刀。”

长鱼舟一时失态,扯衣襟将他提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信不信……”那人嘴角漏出几声断断续续的阴毒的笑声,“你,你迟早要,失去你在意的东西,就如曾经。你注定与我一样,一无所有。”

究竟是谁!

长鱼舟近乎发狂,身前人却忽然迸内力发震碎长鞭,这种近乎自爆的反击叫长鱼舟与钟挽叆皆措手不及,震荡的气流使得二人不得不抬臂自防,而眨眼间那人便已消失不见,只余一片血迹混入满地艳红斑驳里。

长鱼舟方要追出去,却被挽叆捉住。她摇摇头:“小心有诈。”

长鱼舟方冷静了些。那男子一走,殿内余下黑衣人也撤了出去,被强行留下的黑衣人也尽数咬破毒囊自尽。

喧闹褪去,鲜血染红梁柱纱帐,尸体横七竖八四处堆叠,满室狼藉。

风波即定,刃庭花追杀名单上未入夜宴的其余叛党,长鱼舟压着宁呈回地牢审讯,挽叆统筹其余事宜。

大殿之外,山下城镇中有烟花炸开,嘭的一声,绚丽而灿烂。

魔教大年三十的晚宴,以一出叛教好戏开始,以一场彻彻底底的大清洗画上尾声。

只是这场为叛党准备的鸿门宴,炸出了长鱼舟意料之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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