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6蜜蜂飞满怀
潘明淮提前到了轰趴馆,推门瞬间尚堃就八爪鱼般扑来,要抱不抱基情杀眼。鉴于在方言那碰了钉子,他尽可能表现自然,将“你好我叫大毛哥”这种客套话省去。
“在弄什么?”他望向耷拉在地的塑料布。
“照片啊,当年我们八个在城墙上的照片。等会儿,挂起来先。”尚堃退回去将掉落的油布重新拉起,同周鼎天耗时半晌才挂婚照似的挂端整。在这不长的过程中,潘明淮一直紧盯照片,神情陌生。
周鼎天瞥见,笑道:“老大,好心相劝表情热情点,把美利坚的冷漠感丢厕所。”
尚堃哗啦平照片,脚踩高凳姿势如雕塑大卫,指着照片里的严正问:
“老大,他是谁记得不?”
潘明淮现今最怕的,莫过于别人问他,你还记得某某吗?
见他一脸愧色,想来周鼎天简略告知的情况是真的,“诶”了声,像扯到了蛋一样,调整成另一个裸雕姿势朗声科普:
“严正,就那个正正经经的真正经,你以前老叫他‘空心正方形’,跟你一样也是海水鱼。”
“为什么?”
“他交换去了德国。”见潘明淮还在等待下文,尚堃明白重点没抓好,继续:“因为他不近女色,而我们色令智昏。”
......
“我们三你已经认识了,”尚堃一指代过,“这是苗千朵,花痴兮兮的你后桌,说是从幼儿园开始喜欢你,但目前天天想着法儿拐严正,哎,也不想想唐僧肉是她一个小花妖能消受的。这是万晨曦,‘fly 4’里的良家碧玉型,”尚堃说着感慨,回首万千,“其余三个不是小辣椒就是大辣椒,没有最辣只有特辣啊。”
“至于这个”,尚堃同周鼎天交汇眼色后,呲牙一笑,“你自己问她好了。我只能友情提示,看上去青溜溜的蔬菜未必好消化,老大保住身体别吃太多哈,上火容易泻火难啊!”说完叼颗苹果走马观花,梦回过去每逢大扫除时的吊儿郎当样,他边转边念,诵经似的:“惨了惨了,惨死了,好惨。”
潘明淮无奈,刚想说她应该就是那个潘星月时,门被推开,是万晨曦和苗千朵。他转过身,苗千亩两眼放绿。
“哇靠,哪来的小锅锅?好帅哦。”说完意识到什么,一脸惊愕:“oh my god”,她两步奔潘明淮身边,上下胡摸做豆腐,“我去哩,潘明淮,你是潘明淮,你竟然回来了。”
出了地铁口,我远远瞥见方言,姑娘傲娇地咧开呢大衣迎风飘秀发,光秃秃的脖子看着让人替她冷。我走近打架似的拽好她衣领:
“小心风干。”
“亏你是遥远北方的土包子,这么点温度成天捂紧毛。”
“谁要你在这等我,我又不是找不到”,拉着她便往门里走,她却拽住我,“你等等。”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跟周鼎天没关系。”
“那你这会演什么戏。”
“潘星月,要不咱两走吧,离他们都远远的。”
“你叫我全名时,一般都有事发生。”我神色清明望着她,方言并不说话,一味沉默让我有些不舒服,“算了,那走吧。”
然她却不走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造孽啊!”她呵呵。
“你到底想怎样。”
她没说话,拉了我就往里走。然我并不知晓,我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和她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指向的庙和和尚竟完全不同。
方言敲开门,轻飘飘句,“请”。
“毛病”,我嗔笑,刚踏足一步就被人蜜蜂飞满怀。
“帮主帮主,我可想死你了呢,刚还在讨论你到底来不来”。
我看着怀里的花蝴蝶,珠圆玉润粉嫩发亮,颔首微笑,象征性拍拍她:
“我不想你”。
所有人都抬头望过来。
而我一眼看到一个人。
轻拍她的手陡然停滞,只那么一瞬,我仿佛停止生命体征。
苗千亩在怀里花枝乱颤撒娇蹭油,就像小蝌蚪终于找到了它妈妈。而我盯着的那个人,冷静自持的假表情和他眼里藏都藏不住的陌生,就像小斑马找妈妈我能找到妈就行,他这斑马妈妈不用找到我。
蝌蚪从我怀里退出去,我扯了几回扯出一抹笑,一下子眼酸鼻酸漫天硫酸。猝不及防的出现,猝不及防。我曾幻想过N种再次见面的场景,很多场景中我也是蜜蜂一样飞进他怀里,埋怨说你怎么才回来,然后说足一万声对不起。
然而今天的我,面对今天的他,飞怀里特么的会被当成神经病,一电蚊拍电死。
No.17初次见面我先放个屁
苗千朵拉我走近客厅那小撮人,故意寒碜:
“让我们隆重欢迎喜欢玩人间蒸发的潘星月潘大帮主的莅临,掌声掌声,来响亮地打她脸。”
稀拉掌声和吁吁起哄声里,方言将我拉至沙发,让出宝贵的表演空间。尚堃则起身打开麦,喂喂两声:
“老师同学们,大家下午好,金秋十月,凉风送爽,硕果累累,鸟语花香。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新的学期,新的朋友,新的希望。”底下又一片吁吁声,尚堃哈哈笑了笑,继续演讲,“值此新春佳节,接下来,有请周鼎天同学隆重推出的彩蛋,不,是凤凰蛋---潘明淮潘老大的回归,欢迎他说点什么,兄弟们,浪起来。”
周鼎天点开音乐,并将某女精心制作的照片MV循环播放。
小虎队的“爱”喔喔响起,桌子板凳尖叫声和鸣。
仿佛回到了那年的歌咏大赛。
潘明淮被周鼎天和严正强行推出去,苗千朵尖声细语穷叫唤:
“讲一个讲一个”。
潘明淮尴尬十足站电视墙前,看眼背后的巨幅照片,轻咳一声人五人六:
“呃......很开心再次见到你们,我在国外虽然也有朋友,虽然我们今天就像初次见面,但感觉你们更亲近。希望我们友谊长存。”
初次见面?友谊长存?
真是绕梁八日的一声屁。
当你敏感的时候,好端端爬行的蚂蚁你都倍觉不顺眼,恨不得上去就是一脚。我盯着彬彬有礼的这个大尾巴狼,稳住所有情绪,静心打坐。看他还能怎么演。
潘明淮将话筒还给尚堃,尚堃接过去调侃:
“老大回来没多久,不习惯汉语,还不懂怎么说人话,大家见谅哈。接下来,我简单说一下今天的安排。我们先唱K,预先定好的外卖大餐一会就到。厨房里米面油俱全,我觉得吧,漂亮的女生应该都会自觉去烧饭”,话没说完,苗千朵的一颗橘子飞过去,尚堃虽徒手接住大橘子但没躲开方言的小苹果,险些擦重要害。“台球麻将桌都有,大家想干啥干啥,如果没嗨够,夜深人静了再商议更多精彩小游戏。”他奸笑补充。
周鼎天将音量再次调高,满屋子都是“向天空大声地呼唤说声我爱你”。所有人都燥起来,方言是最燥的,因为周没带宋来,她一想到宋到底没那么重要,没有我们八元素重要,她就开心。拿起话筒就是一句破高音:
“向那流浪的白云说声我爱你。”
那也得她是黑土啊。
我静静坐在角落,欣赏着“好龟蜜”因爱而歌的幸福笑脸,恨不得将她也挫骨扬灰。这屋里的巨幅照片、气球、投影仪上滚动的中学抓拍丑照,是她想的吧。男生,可没这心眼。
她三番五次的暗示,不是“孽海情天”就是“彩蛋凤凰蛋”,我怎么就耳朵里搅屎没听懂。
No.18某某对视某某
潘明淮看他们抢话筒抢歌,听他们将英文歌蹂.躏得体无完肤,很是动容,他好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喝口啤酒,靠回沙发看着投影仪里滚动播放的照片笑意盈盈,少女模样。
当他看到那张---少时的他趁我晚习熟睡在我后背贱兮兮地贴了张大大写着“我是猪所以我能睡”的稿纸,而苗千朵捂嘴偷乐,方言指着他们一脸坏笑---的照片时,他看向我。
而我也看向他。
一颗眼泪顺着万有引力掉下去,我扭头伸手探了罐啤酒,闷咚一口。苗千朵抢不过方言,气呼呼地撸撸万晨曦小圆脸,坐我身边,大声问:
“帮主你不唱歌吗?”
我摇摇头,拨了拨垂下来的头发顺手抹掉泪痕。
“星月星月,”苗千朵靠近我,花痴不减,“你有没有发现,潘明淮几年不见帅炸了啊......彬彬有礼好绅士哦......啊啊男人还是要腹黑啊......啊啊帮主帮主,你还要不要他啊你不要我要......”
方言正好过来,一指禅戳向苗千朵:
“连一个严正你都搞不定,还成天想着吃里扒外”。
(姑娘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说这话时,严正转头看向我们,斯文一笑当他自己是聋子,这种装傻充楞的手段使用地浑然天成却让人生不起气来,怪不得苗千亩多年未果却孜孜不倦。但他为什么不接受她,就像周不接受方一样,我们旁观者无从知晓,AB之间的事,我们这些CDE怎么可能整明白。
倘若细究,会发现八元素本就是“成双成对”的,且其中三对特点鲜明一致:就是女追男而男不喜欢女。我和潘明淮,向来地位平等彼此彼此。但时至今日,冲潘先生“你好陌生人”的表现,风水终于统一,我觉得“flower 4”可以将“好好学习白白胖胖”的口号,改旗易帜为“消灭渣男除暴安良”。
我神魂飘离,木然地浸泡在喧嚣里。我的反应同好龟蜜料想的一样,她现在就等着我举起金箍棒三打白骨精。
“放轻松放轻松,平常心平常心”。这个最好的朋友轻轻巧巧安慰句,转瞬又同他人相见恨晚,什么应该早点聚才对,什么某某应该早点回来啊,当年的友情比金坚哪......
情比金坚?那也是假金子!
听着他们把酒言欢,我蓦然醒神。
也许我们都有过某种感受,一下子神思清明时,觉得周遭一切都是突兀的,仿佛我们被动置身于当时当境,适才一切都是梦。然而却凿凿可据不是梦。于是专家说,那大概是低血糖或者一时头晕。于是我又端起一罐百事闷头咕噜咕噜补充葡萄糖。接着又干掉半瓶酒。
周鼎天、尚堃情怀漫溢地唱着爸爸牌“睡在我上铺的兄弟”,好像我们不是90年代出生的,而是回到了90年代正在迪厅里群魔乱舞欢迎好基友回归。俩人开演唱会般隔一会把话筒反转给身后的我们,苗千朵便嗲里嗲气跟句“你说你现在有很多的朋友”,然而破音了,她红着脸余光撇了下严正发现他和大家一样极力憋着尿意,干脆破夜壶破摔鬼哭狼嚎接着唱,“却再也不为那些事忧愁 ”。
她还是她,矫情却又女汉子,纵然因怀揣心事穿上了蕾丝小洋装,终归遮不住她豪迈八字步。我和她本是物以类聚,她真我保存很好,我却阵亡很多。我现在究竟什么样?
暮气森森?虚伪?胆怯?阴沉?不愿面对现实?
我阴恻恻地用余光扫描采集着某某的一颦一簇,对他的进退有礼举止有度哂笑不停,既然你这么爱装,或者你已变得这么能装,那就装着好了,人.皮面具谁没有,就看谁的丑。
当MV再次滚动到“我是猪所以我能睡”的照片时。
他再次延用“你好陌生人”的表情看向我。
我再次延用“三打白骨精”的眼神看向他。
“混蛋”。
我嗫嚅句,嚯得起身,夺走尚堃手里的话筒,立在这条西装狼面前,隔着半米宽长桌弯腰靠近,笑得赏心悦目,一字一顿问:
“who am I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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