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平静的表象下,韩晴内心的恐慌如同被投入滚油中的水滴,不断炸开更剧烈的不安,餐桌上韩松云不再对周明月的存在完全无视,偶尔会询问一句她的情况;赵凌萱虽依旧对周明月态度复杂,但对着韩晴时,眼神里也多了几分若有所思的审视;连最叛变的韩嘉,也开始真把周明月当妹妹看,甚至会在韩宇刁难周明月时冷不丁怼上一句。
最让韩晴心凉的是沈杰希,自从那晚之后,他如同人间蒸发,非必要绝不踏足韩家大门,仅有的几次通话,语气客气疏离得如同隔着重山,她精心策划的偶遇、发去的关心短信,都石沉大海,韩家大小姐的光环,似乎快要笼罩不住她这个泥潭里爬出来的亲女儿了。
尤其是昨天晚饭后,赵凌萱甚至破天荒将韩嘉叫到一边,低声吩咐了句:“你空了带明月去添置些合身的衣服吧,看着太不像样子了。”虽然声音不大,语气也带着不易察觉的别扭,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韩晴耳朵里,不啻于晴天霹雳。
母亲居然开始关心那个野丫头的穿着了?
这让她如何能忍?韩家公主的位置只能有一个,沈家少奶奶的位置也只能是她韩晴的,所有属于她的宠爱,一点都不能分给那个该死的周明月。
眼见着局势正朝着对她越来越不利的方向滑落,韩晴内心的危机感前所未有地飙升,大哥韩立和二哥韩宇虽然依旧偏袒她,可随着父亲态度的微妙变化以及母亲的松动,她必须主动出击,牢牢握住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牌,母亲的心。
三楼主卧里赵凌萱正斜倚在昂贵的躺椅上,闭目养神,眉宇间带着连日思索后的疲惫,旁边的小几上放着一杯半冷的红茶和翻了一半的精装书。
韩晴端着顿好的燕窝进来,她走到赵凌萱身边,半跪下来,用勺子舀了一勺燕窝,声音柔软得像棉花糖:“妈妈,喝点燕窝吧?我特意让人炖的。
赵凌萱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养女那张满是关切和依恋的脸庞,心里软了一下,张口吃了:“还是晴晴贴心。”
韩晴顺势依偎在赵凌萱臂弯里,像小时候一样,声音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低落和自伤:“妈妈……”她抬起泫然欲泣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水汽和自责,“您和爸爸最近……是不是在生我的气?都怪我不好要不是我,稀里糊涂地待在韩家这么多年,霸占了属于明月的身份和位置,也不会让爸妈为难,让家里闹出这么多风波……”
她声音哽咽起来:“明月她……她以前吃了那么多苦……都是我……是我抢走了她该有的……要不是因为我,她也许不会被那个疯子欺负成那样,都怪我……”
赵凌萱看着女儿泪水涟涟、自责自伤的样子,心立刻像被揉碎了一样疼,她连忙将韩晴搂得更紧,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傻孩子!胡说些什么!这怎么能怪你呢!你那时候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你能做什么主?都是周同那个丧尽天良的畜生造的孽!是他祸害了所有人!”
“可是……”韩晴抽噎着,小脸埋在赵凌萱肩窝,“明月才是您的亲女儿……我……我算什么呢……妈妈您和爸爸养了我十几年,我舍不得您们,可我更不想您因为我,和爸爸生气,为难……我知道您最喜欢我的,可我现在就像个多余的人……像个霸占别人东西的坏孩子……”她的声音充满了被抛弃的恐惧和无助,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赵凌萱最柔软的地方。
“晴晴!不许这么说!”赵凌萱立刻板起脸,“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养了十几年,感情能是假的吗?什么多余不多余,这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是韩家堂堂正正的小公主。”她捧起韩晴的脸,擦去她的眼泪,郑重承诺道:“明月是妈妈生的,这层血脉斩不断。可你也是妈妈看着、疼着、捧在手心里养大的心头肉,你们都是妈妈的女儿,妈妈只希望你们以后能放下芥蒂,和平相处,互相照顾,好吗?”
韩晴听到心头肉、小公主,眼底飞快掠过一丝精光,但表面上却立刻破涕为笑,用力点头,眼睛里重新燃起希望的光:“嗯!我听妈妈的!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和明月相处,把她当成亲姐妹一样,不会再惹您生气了,妈妈您最好了,我最知道心疼您了!”她抱着赵凌萱,亲昵地蹭了蹭,将那份懂事和体贴演绎得淋漓尽致。
“妈妈,喝点燕窝吧?刚温好的。”
“晴晴真贴心。”赵凌萱接过小盅,浅浅尝了一口。
韩晴顺势拿起矮几上的玉梳,动作轻柔地为母亲梳理着保养得宜的长发,目光却不着痕迹地在眼前那排华贵的首饰盒上扫过,她的声音带着自然的关切:“妈妈,您还记得您那条粉珍珠项链吗?就是爸爸早年送您的那条?刘妈前几天跟我说,她打扫时好像瞥见穿引绳线有点不牢靠的地方,担心哪天不小心断了珠子掉了。”
赵凌萱随口应道:“哦?是吗?倒没注意,那绳子有些年头了,该换了,上次戴完就随手放旁边抽屉里了。”她对这些小细节不甚在意,首饰太多了。
韩晴眼中飞快掠过一丝精光,她立刻接话,语气带着晚辈的体贴和一点小小的懂事:“那这样吧妈妈,我下午正好约了朋友在帝安珠宝附近喝茶,他家师傅的手艺您是知道的,要不我顺便帮您把项链拿去重新串一下?就当是女儿的小小心意,也省得您再费神惦记。”
赵凌萱听到这话,心里熨帖得很,晴晴就是懂事会体贴人,她笑着拍拍女儿的手:“好啊,还是你想得周到,去吧,项链……”她略微回忆了一下,指着梳妆台左侧从上往下数第二个抽屉,“我记得那天就放那个抽屉里,跟一些不常戴的袖扣放一起了,你找找看。”
“嗯!”韩晴立刻扬起明媚的笑容,放下梳子,走向梳妆台,她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自然的自信,仿佛笃定东西就在那里,她拉开那华贵的第二个抽屉。
抽屉里整齐地摆放着一些丝绒盒子、锦缎袋,还有一些零散的袖扣、胸针之类,韩晴的目光精准地在几样东西中逡巡片刻,还特意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对钻石耳钉,然后又认真地翻检了一下抽屉角落。
“妈妈,”她转过头,声音带着点疑惑,“没有呀?您确定是这个抽屉吗?我看到您的蓝宝石胸针,还有几对钻石耳钉都在,就是没找到装粉珍珠的盒子呢。”她没有立刻惊慌失措,而是以一种确认事实、寻求帮助的合理姿态。
“嗯?没有?”赵凌萱也微微感到意外,起身走了过来,“我明明记得顺手放这格了。”她不相信东西会丢,更多是怀疑自己记岔了位置,她亲自弯下腰,双手开始在抽屉里仔细翻检起来。
韩晴站在一旁,神态带着点小女儿帮妈妈找东西的认真,也象征性地在一旁协助翻看,但她的动作显然不如赵凌萱仔细,更多是衬托,她嘴里还轻轻嘟囔着:“没有呢……难道是上次戴完放回上面那格首饰盒里了?”
然而,赵凌萱亲自将整个抽屉连同角落都细细摸了一遍,脸上的轻松也渐渐被一丝疑虑取代:“怪了真没有。”那串粉珍珠虽说不是最名贵的,却是韩松云早年创业期送她的,有些纪念意义,所以她放置时还有点印象,此刻真的不在这个它应该在的位置,让她感觉有点不对劲。
韩晴适时地开口,语气带着些微的安抚和逻辑性的建议:“妈妈别急,是不是您戴完随手放外面,后来赵妈打扫房间帮您收好了?赵妈平时整理屋子最细心了,可能她收到其他地方去了?要不把她叫上来问问?”
赵凌萱皱眉想了想,似乎也只有这个解释比较合理。她对韩晴的建议表示认同,同时也觉得有点失面子,自己居然记错了放哪里,带着点不耐烦道:“也好,让她上来问问,真是的,放东西越来越没规矩了!”她心底对项链可能被佣人收错地方略感不快,但并未有更深的怀疑。
“您别生气嘛妈妈,可能是我记错了抽屉呢。”韩晴立刻贴心地挽住赵凌萱的手臂,撒娇着给母亲台阶下,同时按响了床头的呼叫铃。她的眼底深处,一丝计谋初步得逞的幽光一闪而逝,一切都显得如此顺理成章,没有丝毫刻意构陷的痕迹,接下来,只需要赵妈不经意地、在回答过程中透露出一些关于下午看到周明月上楼的信息,她提前埋下的赃物和精心引导的怀疑链就会完美闭环,她韩晴,依旧是那个最贴心、最懂事、帮妈妈解决问题,还丝毫不引人怀疑的小公主。
周明月拖着疲惫的身体,搭乘最后一路公交车在夜幕中抵达那座灯火辉煌,对她来说却冰冷的韩家别墅。
别墅前的庭院灯将雕花大门映衬得格外森然,她推开沉重的大门,奢华宽敞的客厅里,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水晶吊灯的光芒冰冷地洒落,却驱不散空间里弥漫的、令人心惊胆战的低气压。
所有人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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