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禾啊，来，师父和你说，你呢，先把身外之物交由我保管。”老道长招招手，示意疏禾靠近，疏禾顺着目光看到了自己的钱袋子，马上明白老道所言的身外之物了。

疏禾癫了下袋子，听见银子哗哗声，顿时就有些犹豫。

银袋子里装着自己全部的钱，一下子都给了心中属实有些不舍。

“斩断红尘中的一切，才能修仙，心中有杂念，如何修仙？疏禾啊，这师父是教你第一课。”

听到道长如此说，疏禾难掩心中羞愧，面上连着耳朵都红了，连忙将钱袋子双手奉上，老道接过钱袋子，轻颠便知袋子里银钱不少，喜悦取代了面上的狡诈，仔细地将荷包放入怀中，还用手拍了又拍。

“师父，您说的对，是徒儿愚昧，将身外之物看得如此重要。”疏禾说着将袖子放下，规规矩矩行礼请罪。

老道不屑地摆摆手，连忙扶起行礼的疏禾，“孩子啊，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如此快的就能斩断对世俗的贪恋，你已经远远超过大多数人了。”

看着疏禾欣喜的笑脸，老道笑着说：“修道先修心，来，师父先教你打坐。”

“是了，程师父也这样和我说，我的心不够好，对剑术提升是有所阻碍，确实是要修心的。”

道长听此话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程疏禾顺势盘腿而坐。老道看到疏禾闭眼深呼吸，连连夸奖程疏禾领悟的快，面对着程疏禾坐下，就要开始传道。

“放松~吐纳~你是生长于天地之间，需采纳世间灵气为自己所用，集中注意力，听风的声音，鸟鸣的声音，感受自己徜徉其中……”

老道说着睁开一只眼，偷瞄着程疏禾，见疏禾紧闭双眼，意志专注，起身捂住胸口的钱袋子，轻声道：“师父现在制造一些扰乱你心神的声音，检验你的打坐，不要受影响，感受自己的灵魂脱离自己的躯壳，俯瞰世间……”

老道长边说便蹑手蹑脚地向旁走去，疏禾听到了草地发出沙沙声响，但因道长的话，忙逼迫自己注意力集中，专注自我，感受老道长所说的俯瞰世间。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疏禾真的就只能听见鸟鸣风声，道长的呼吸声不再听见，心中很是高兴，觉得自己打坐小有成就，更加倍专注打坐，心中牢记道长所说要点。

要让道长在窥探自己内心时，觉得自己收了个又聪明又努力徒弟。

“师父？”

程疏禾睁眼，天已经快黑了，眼前空无一人。疏禾心里咯噔一下，她试探着又喊了一声，依旧无人回应。

或许是仙人要对自己有所考验，这样想着，疏禾便劝慰自己，盘腿闭眼继续打坐。

坐着坐着，疏禾心就越来越慌，她的心已经乱了，打坐仅片刻就又睁开眼，四处查看。

“师父？您别考验我了，快出来吧。”疏禾的声音已染上了哭腔，四处寻找之后，并不见老道半个人影。此刻再傻她也该明白了，这个所谓的仙人，不过只是个大骗子。

“那……那可是十五两银子，全没了。”

想到此处，疏禾肉疼地止不住哭起来，回想自己刚刚的行为，简直愚蠢到可笑，止不住回头看向恒山的位置。

望着连山顶都看不清的恒山，疏禾满腹委屈，她开始后悔自己下山的决定了。

下山第一天，被骗的身无分文，别说驰骋江湖了，连吃饭住店都是问题。

可要她现在回家拿钱，这怎么好意思呢？下山还没过一晚，自己的钱就被尽数骗走，自己还傻乎乎地打坐了两个时辰，连追回钱款的可能都没了。说给师父听，丢脸不说，怕是再也没下山机会了。

疏禾认命地将地图捡起，不再想着回山上。临走时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看着自己打坐，将草地坐出的一片印记，警告自己不要忘记今天的事。不仅要记住这个老骗子的脸，抓到他之后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还要将他吊在树上，给人猿当口粮。

提到到人猿，疏禾猛然记起这附近还有人猿，吓得一刻不敢耽误，不再沉浸在被骗的痛苦中，麻利地将包裹收拾好，小跑着朝大路方向走去。

背起包袱，疏禾心里还能有些许安慰，包袱里至少还有些干粮，撑到自己走到镇子应该是没什么问题，水壶里还有水。

玄青剑也在自己手上，那这一切也不算太糟糕。若是玄青剑也丢了，自己才是真的罪过。

程疏禾手持地图，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霞光柔和，没了午时那样的猛烈，看着渐渐消失的落日，想起“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这首诗，顿感与诗人有着穿越千年的共鸣。

悲从心来，眼角不自觉地落下泪。一阵狂风刮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疏禾脸上泪痕凉凉，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伸出三指对着天起誓。

“我程疏禾对天发誓，此仇不报非君子！玄青剑永不离手，再不给任何死骗子可乘之机！”

轰隆！

一道白光闪过，随机一声雷鸣，一瞬间狂风不止，乌云密布，下起倾盆大雨。

程疏禾被雨滴砸的有些发蒙，刚刚还落霞青山，怎么一瞬间就开始下雨了。程疏禾急忙站起身看向四周，想找一处可避雨的地方，可无论是向前看，还是向后看，除了几颗稀稀拉拉的小树，连个小破庙都没有。

上苍竟如此不公，天道何在？

程疏禾仰头感受大雨肆意落在自己的脸上，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遭此磨难，疏禾觉得自己再也不会发自内心的笑了，从此江湖上多了一个疑问，为什么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程疏禾大侠，从来没笑过？

因为是真的伤心了，心累了。

感受到世间艰辛，人心险恶，还如何能发自肺腑的笑呢？疏禾不再躲避天上坠落的雨点，就当做这是自己人生转折，最刻苦铭心的一个夜。

哦对，自己还有斗笠呢。

疏禾一拍脑袋，想起因打坐放在树下的斗笠，因自己走的匆忙忘记拿了。

只要自己拿回斗笠，就是天漏了个窟窿也不怕。

想着疏禾马不停蹄地朝来时的路狂奔，回到自己的伤心处，在看到斗笠还在原地时，欣喜若狂。

拿了斗笠后，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皆已湿透，仍乐观安慰自己，至少以后就不怕下雨了，没了斗笠，闯荡江湖后的每个雨夜都将难承受。

谁知道，就在程疏禾刚转身准备戴好斗笠，天空就突然放晴，鸟鸣蛙沸，一片祥和。

人生幸运就如突然的大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只有倒霉才会像小雨连绵不断。

程疏禾望着仅有的几缕乌云和渐渐放明的天空，不自觉的看向手中的斗笠，看到雨水还在顺着自己的胳膊流向斗笠，而天就这么突然放晴了。

啊！

程疏禾愤怒至极，一掌拍向身前的大树，哗啦一声，树上蓄的雨水尽数落下，又将疏禾从头到尾淋了个遍。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程疏禾此刻气极反笑，仰着头闭眼转着圈地狂笑，笑完只剩无尽的空虚和满身的疲惫。笑够了再次睁眼，看到的是一个一身粗布衣裳的书生，满脸惊恐地望向自己，双手紧抓箱笼带子，面色苍白却站地笔直。

“你……你看多久了？”

疏禾声音沙哑问道，见书生不答，气的瞪大着眼睛，头发凌乱，声音浑身湿漉漉地朝着书生走去。

书生看着面前的人，神志不清，手抓斗笠却浑身湿透，刚刚还击打树枝获取树上的雨水，顿时吓得六神无主，怕此人是山中喜水的怪物所化，接连后退至安全地带，转身就跑。

“你跑什么？”

程疏禾看到书生一脸惊恐转身就跑，想要解释清楚，一个跟头翻到书生面前，将斗笠似剑一般指向书生问道：“你跑什么？”

“我……”近距离看到满目通红，头发丝还在滴水的疏禾，书生吓得口干舌燥，半晌才喃喃道：“仙人，在下姓李名长平，字识安……无意冒犯，多有得罪。”

“什么仙人？你说什么仙人？！”程疏禾听见仙人两字顿时怒从心来，单手揪住李长平的领子将他举起，眼里的怒火似要把李长平活烧了，吓得李长平本来到嘴边的话，又活生生给咽了下去。

“你刚刚跑什么，为什么要喊我仙人？怎么不说话？”

李长平看着程疏禾再一次的怒吼，逼迫自己迅速冷静下来，在看着程疏禾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心里少了几分对程疏禾的恐惧。

冷静下来才看到她身后背着一把剑，于是猜测面前的人大概是行走江湖的侠客，心中多了些后怕，这样的长剑取人性命是分分钟的事情，自己讲话应当更加小心，怎么刚刚一句话惹得对方不快，得罪了这样的人。

再细看剑身部分，剑柄与剑鞘上都镶有宝石，想来此人不是缺钱之人，如今狼狈模样，应该方才受到了些挫折，这才如此癫狂，便想着说些什么先安抚一下对方的情绪。

“我身上全是些书本，对大侠来说不值一文，可对我来说如性命一般，大侠若是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以慢慢谈。”

李长平的一句大侠让程疏禾稍微畅快些，便松开了手，李长平没站稳摔在地上，干净整洁的衣袍瞬间沾染泥污，看着面前人狼狈模样，程疏禾扬起脸居高临下地问道：“谈什么？”

“你想要什么可以和我说，我愿意双手奉上。”

“我缺钱。”

一句我缺钱将李长平噎地说不出话来，他颤颤巍巍地站起，感受到腚部的疼痛。再想起程疏禾刚刚的话，愤怒与委屈占据心头。

他认为这个人的十分不讲道理，看着如此富贵的一个人，居然还打一个穷书生的主意，这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哪个地主还会掏老鼠窝的？！

李长平站起身便想要争辩，被程疏禾一眼瞪得不敢靠近。

“你是哪个门派？我要去你们掌门那告你！”李长平小声抗议，程疏禾听见了反笑出声，并不回答，也不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