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驿馆(三)

次日,沈倚危果然下达了命令,侍卫开始一寸寸排查驿馆。

明月在殿下身边学习礼仪。

半日时间,听雨过来汇报,“殿下,驿馆各处已经检查过,现下已经派人修了。”

沈倚危点头,他问:“那些刺客的主使可查出来了?”

驿馆离京都不远,按说现在也该有消息过来。

听雨道:“还没有消息。”

沈倚危笑了下,哦了声。

明月正在旁边插花,听殿下莫名“哦”这一声,不明就里,总感觉殿下好像在嘲讽什么人。

她低头摆弄着花枝,却注意听着殿下的话。

殿下说:“那便给京都递个消息吧。”他很随意地吩咐:“就说因为此次受伤,本殿病重,大约不能回京过年了。”

既然有些人想息事宁人,讨好平宁侯和皇后,那便请他们继续,只管把事情往下压。

听雨一怔,没有立刻回答。他属实没有想到殿下怎么会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样的话。

过年是全大周人最重视的盛事,如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殿下,殿下若是连宫宴都不参加,恐怕又会有人趁机生事。

明月在旁边听着,先是高兴,殿下不回京,她便可以在这里继续留着。至于别的,她却是没有去想。

可殿下刚才说的借口是伤重,接着她又想到殿下那日毫不犹豫在胳膊上砍下的那一刀,眉头蹙了起来。殿下肯定得瞒过皇宫派来的御医,他不会又在身上来一刀吧?

明月抬头看向殿下,目光担忧。

听雨应下后退出去,沈倚危抬起胳膊,把绷带解开。

那日他下手实在是不轻,到现在,这伤口也狰狞的吓人。

沈倚危像是在思考,他目光落在那红黑的伤口处,久久没有动作。

过了会儿,他取出个小药瓶,拔出塞子就要往伤口上倒,明月看着那药瓶,心中想到殿下说的“伤重”两个字,着急喊道:“殿下不要!”

沈倚危停住动作,抬头看明月,有些莫名其妙,等她说原因。

明月急忙走到殿下身边,看着那药,“殿下若要上药,明月来就好了。”她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但她下意识认为殿下手中这药一定会恶化他的伤口。

沈倚危见明月惊慌,心下了然。他把玩着手中的小瓷瓶,“那你来。”他把手往前一递,意思是让明月用他手中的药。

明月不接:“大夫开的药就在旁边桌上,奴婢去取。”

沈倚危笑出了声,他掌心托着药瓶,又往前递了些,“我这个药管用。”他目光笃定,一定要明月用他手中的药。

明月犹豫着接过药来,却不敢把药粉洒上去。她生怕这是毒药,殿下故意要加重他的伤口。

沈倚危觉得好笑,故意催促,“怎么还不上药?”

明月纠结一番,还是问道:“殿下,这药是否会让您的伤更严重?”她心里就这么认为,所以才会问出来。

沈倚危竟也乐意逗她,说的虚虚晃晃,“是药三分毒。”

明月咬了咬牙,她站起来,“我不能给殿下上药。”

见明月这么在乎,沈倚危这才正经起来,“明月,这药是宫中的珍品。”他指指自己的胳膊,“用这个好的快。”

明月相信殿下,但她还是半劝半哄道:“殿下还是要保重身体,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的,不能总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对殿下说出了这样的话。

沈倚危胳膊上感觉到一阵清凉,那是明月在给他抹药。

他叹息,“说实话,我有些后悔。”他看着自己的胳膊,“那天还是太用力了,疼。”

明月仰头看他的表情,怎么也不像是后悔的模样。

但她上药的动作越发轻柔。

沈倚危见明月不理他,问道:“你不信?”

明月说当然相信,胳膊上破这么深一道,哪有不疼的?

想殿下从小金尊玉贵,在一众皇子公主中也是最受陛下娇宠的那个。而且她听说殿下小时经常生病,一病就是数月,陛下因此关注着殿下生活的方方面面,小到脚下踩的地毯,也必须是手艺最佳的织工用最好的材料做出。其他方面就更不必说了。

所以在之前,明月靠着听人们说的那些,印象里的四皇子该是个公主一样娇贵的人。

这还是因为四皇子名声太大,她才会有幸听说一二。

自到殿下身边以来,殿下对受伤的态度总是那么随便,不像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好像身体怎么样,于他而言无所谓。

这样的人,怎么会像是传闻里那个被陛下宠上了天的瓷娃娃四皇子?

上过药,明月轻轻叹道:“这样深的伤口,即便有好药,恐怕也会在身上留下疤痕了。”

沈倚危却一点儿不在乎,微微笑着,和明月说起了别的。

听雨已经按沈倚危的要求,传信回京都。

陛下听说沈倚危病重,立刻派了御医来。

御医到时,沈倚危还在屋里喝茶,很是闲适。

明月不知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兴师动众让陛下派御医过来,不知要如何化解。

御医进来,沈倚危朝明月那边看了一眼,没有说话,明月便知道殿下这是让她出去。

明月退到门外,把门关上。

沈倚危伸出手腕,笑眯眯道:“走个过场吧。”这御医在来的路上就被敲打过,现今看见殿下这样笑,只觉得害怕。

御医闻言立即请脉,殿下的脉搏摸着健康的很,可陛下让他来时十万火急,他观察着殿下的眼色,小心翼翼道:“殿下那日被刺客所伤,其兵器上涂有毒药,药物渗入血脉,所以现在才会发作的这么厉害。”

沈倚危点头,“不错,确是有毒药涂于兵器表面,可惜本殿至今才发现。”

他这是在顺着御医的话说,其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要御医继续往下编。

御医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边思考边说:“这毒药很是厉害,殿下目前的身体状况不宜再舟车劳顿。”

听御医说到这里,沈倚危的表情总算有几分正经,他淡淡朝御医看去,“知道怎么回复陛下了吗?”

御医不住道:“知道了,臣知道了。”他小心擦汗,明白殿下这里放过他了。

御医得了殿下的指示,在驿馆住下,准备好好照顾殿下。

明月一直在院里等着,看见御医出来,她着急就要进屋。

御医回头看了一眼那神情焦急的女子,心道:“不是说殿下身边从不让宫女近身服侍吗?这女子做出这种神情进去,是为了讨殿下欢心吧。”

明月不知御医心中的百转千回,心中只是担忧殿下。殿下对她这么好,她从小到大最舒坦的日子,便是在殿下身边过的。

她走到殿下身边,先看了殿下的脸色,依旧红润,明月心放下大半。殿下应该没乱来,没做伤害自己身体的举动。

沈倚危见明月急急忙忙走进来,不由好笑,没说话,只眉端一挑,歪头看她。

明月反应过来,规规矩矩和殿下行了礼。

她明白殿下做的很多事情都是机密,她不该问,所以也就没多嘴,只是做着和往常一样的事,细心服侍。

沈倚危不以为然,指了指砚台,把明月叫到身边。

他虽远离京都,却不能不管京都发生的事,很多事情还需要他下决定。沈倚危埋头批阅起来,不再分神去做其他事。

明月在旁边,只低头做自己的事。

日子这样一天天的过,明月处理事情越发的得心应手。

但驿馆里有关她的传闻却甚嚣尘上。

明月抱着殿下换下来的衣服,走在路上便听到宫女们在说她的闲话。

她驻足在那里,听了片刻。

“明月这是真把她自己当女官了,殿下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她也不想想她一个十五六岁什么资历都没有的人殿下凭什么让她做女官!”

“谁让殿下偏宠她呢。”

“那算什么偏宠?她不过是在殿下受伤时多照顾了些,现今殿下才给她几分面子罢了。”

明月放重脚步,往那些人聚集处走过去。因为这脚步声,那群宫女都自觉闭嘴,有人小心回头看了一眼,见到是明月,几乎腿软摔倒。

明月神色严肃,道:“殿下受伤,你们却在这里妄议主子。”

有宫女小声抗议道:“我们没说殿下。”

明月步步紧逼,“那你们是在说谁?”

几个宫女相互对视,却不说话了,反正现在明月又不是她们的顶头上司。

云画从远处走过来,把女官的气势拿的很足,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不知道殿下需要静养吗?”

那些宫女看到云画,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指着明月,“她恃宠生娇,明明没有品级,还想在这里耍主子威风。”

明月确实没有品级,但她听到“恃宠生娇”这个词,却是极为生气。她和殿下是什么关系?怎会用到这样的词来形容!

她冷冷看着这些宫女,“慎言。殿下身份尊贵,岂容你们这般乱说!”

说话的宫女也知她一时口快说错了话,四皇子天之骄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身边都没有宫女,原因便是有宫女自荐枕席,惹了他恼怒。

明月不知道这些宫中的秘辛,可那些宫女却清楚的很。

几个宫女都不说话了,明月道:“有功当赏,有过当罚。”既然殿下把驿馆的一应事宜交给她,她就不能让殿下失望。

她冷冷吩咐道:“今晚你们便替了厨房的厨女。还有,不要耽误你们自己手里的活儿。”

这些宫女吵了起来,“你凭什么罚我们?”

明月:“不凭什么,你们若不去也可以。”她没有威胁,言语间淡淡的。

她越是这样,那些宫女反而越是害怕。毕竟明月常在殿下面前走动。

最后,这些宫女心不甘情不愿去了厨房。

云画在旁边看着,嘲讽道:“明月姑娘好手段。”她之前就看不惯明月,如今明月压过她一头却几乎是事实,这怎能让她不气。

但明月不爱与人吵,只道:“多谢云画姑姑夸奖。”

云画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生气地瞪着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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