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驿馆(四)

明月不欲在这里多留,她怀里还抱着殿下的衣服,因此屈膝朝云画行过一礼,转身就要走。

云画喝道:“站住,我让你走了吗?”

明月回头,“云画姑姑还有什么事吗?”

云画看不惯明月,随便找着借口,“殿下的院子今日没打扫干净,我罚你打扫整个驿馆,你服是不服?”

云画想着,如果明月不在殿下身边,她便可以近身服侍了。而殿下只要和她接触过,肯定能发现她比明月强的多。

明月:“云画姑姑未免太过无聊,我还有事,先走了。”

云画着了急,命令身边跟着的两个宫女押住明月。明月手里还抱着东西,被肩上的力道拽住,跌跪在云画身前。

她跌跪的一瞬间,想起了自己在国公府时被丫鬟嬷嬷欺压的日子。

明月抱着衣服没有撒手,胳膊磕在地上,传来一阵疼痛。她忍着痛直起上身,抬头看云画,冷声问道:“你这样对我,不怕殿下知道吗?”

此时明月虽然强装镇定,她的心却如坠冰窟。这种被人押着,被欺辱的滋味,是她心底最深的伤。

云画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月,“知道又怎样?你不过是靠着这副容貌讨好殿下。你事事周到,如今还不是个无品无级要被我踩在脚下的宫女?”

明月这样屈辱地跪在云画面前,似乎极大的取悦了云画。

“向我磕头道歉,我便饶了你。”云画回想着在宫中她处理那些低等宫女时的得心应手,越发觉得明月卑贱,说话也更加理直气壮。

明月挣扎着要站起来,但一次次地被按下去,她的膝盖一次次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她盯着云画的眼睛,眼中燃烧着悲愤欲绝的痛苦,镇的云画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明月低着头,感觉到肩上一松,接着便听到听雨冷峻的声音,“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云画还在强装镇定:“明月做了错事,我在教导她。”

是听雨来了,明月抬头,见一身黑衣身材颀长的男子挡在她身前,而刚才两个押着她的丫鬟都退到云画身后,不敢出声。

明月几番挣扎,腿上早受了伤。她要扶地站起来时,胳膊被人扶住,她侧头看过去,“多谢听雨大哥。”

听雨朝她点头,扶着她站稳,“殿下见你许久不归,着我来寻你。”

然后看向云画,冷声道:“明月是殿下身边的人,她做了什么,自有殿下教导,与你何干?”

在云画眼里,明月虽然是跟在四皇子身边的,但和听雨的份量却差远了。

云画低着头,完全改变了刚才对明月的态度,小心解释道:“我想着宫中礼仪繁多,明月出错也在所难免,只是怕她犯了大错……”

明月听着云画随便乱说,也不纠正,只低头抓着那托盘,托盘上的衣服依旧整整齐齐。

她对听雨说:“去找殿下吧。”按照宫中的规矩,云画的确可以教明月礼仪,让明月跪一跪也不算过分。毕竟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地位高的人就是可以名正言顺欺压地位低的人。

明月想报复,可殿下如今备受陛下关注,她也不想给殿下惹事。

听雨见明月神色冷静,是真不打算从云画这里讨个公道了,便和明月一道回去。

云画见明月有听雨撑腰都不敢对她下手,不由更有信心。或许殿下根本就没那么重视明月。

明月换过衣服之后去见殿下,听雨不在房间,她不知听雨有没有把刚才的事说给殿下。

但她神色如常,询问道:“不知殿下召奴婢来,所为何事?”

沈倚危认真端详着明月的表情。明月微微带笑,似乎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可她那发红的眼眶,让人一看,便知是哭过。

沈倚危本来就是随便让听雨去找一下人,没想过要安排明月做什么事,如今看她哭红了眼睛的模样,更觉得心疼。

他思考片刻说:“宫中送来些点心,你过来尝尝。”

制式精巧的点心正在沈倚危面前的桌上放着,明月却拒绝了,“明月不敢。”

沈倚危用筷子夹起一块白白胖胖的糯米糕点,这糕点做成了兔子的模样,一双眼睛红红的,就好像明月。

他对明月说:“本殿赏你的,你有什么不敢。”

明月走到殿下近前,“谢殿下。”但她没有动那些点心。

沈倚危也不为难她,只是劝慰道:“你今日受了委屈,本殿已经知晓,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他的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负,沈倚危也很生气。

明月听他淡淡一句“以后不会再发生了”,突然想起春桃三人被处死之前,殿下也是这么随意。

她问道:“殿下要怎么做?”

在这种时候杀一个女官,事情说大不大,可是却也不是件小事。若是因为她平生事端,她不愿意。

而且,云画虽然很过分,却不至死,她自己的恩怨,她想自己解决。

沈倚危把那只兔子形状的糕点送到明月近处,“你先尝尝。”

明月接过那双筷子,把糕点送入口中。

沈倚危顺手拉着她坐下,“先吃吧。”

明月咬下一小口,咽下之后,又抬头看向沈倚危,“殿下,您准备……”她话未说完,沈倚危就接过话来,道:“放心吧,只是把云画派去别处了。”

明月心里悄悄的放松下来,她笑道:“谢殿下。”然后她把咬过一口的兔子点心包在手帕里,站起来,“您这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做?”

这么一会儿她心情松快多了,她也感觉出来了,殿下是故意开解她才这样说话的。

果然,沈倚危见明月不再伤心,唇角微微勾起,他说:“名不正便言不顺,今日你受此屈辱,怪我在给你权力的时候没有给你相应的地位。”

明月只是一个小姑娘,跟在他身边,事事替他考虑,不怕吃苦也不怕得罪人,没享过什么荣华富贵,反倒是天天担惊受怕。

明月连忙道:“这件事和殿下没有关系,是奴婢之前便与云画姑姑有些龃龉。”

她印象中,大约第一次见面云画就对她很不满了,但那时她确实不知云画是女官,她需要向对方行礼。

沈倚危“嗯”了声,也不知是不是相信了明月的话,但总之,他没再说别的,只是看着明月用手帕包起来的点心,道:“你若喜欢,便将这些都拿回去。”

他看出来明月不愿和他在同一张桌子上吃东西。

明月太小心了,生怕哪一点犯了规矩。刚才被他拽着坐下,也只是做样子般咬了一点儿,还不敢把吃过的东西剩在这里,立刻就包起来了。

沈倚危不知道明月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这般小心翼翼,明月不想说,他便不多问,只是让明月把几盘东西带回去吃。

这些东西于沈倚危而言司空见惯,于明月而言却是珍馐美馔。

明月很喜欢这些造型精巧的小点心。在她小时候,家族举办宴会,偶尔会让她这个没什么存在感的庶女参加,那时她会偷偷吃桌上摆放着的点心。后来她再大些,家族的宴会也没叫过她了。

她把另一个捏成花瓣模样的糕点托在手上,只看着便觉得很是高兴。

明月吃了两块,把剩下的放好。

她听到有人敲门,一面站起来迎过去,一面道:“请进。”

外边来的人是个年轻女子,她手里捧着一套青色的衣服,“明月姑姑,这是掌事女官所着的宫装。”

明月有些疑惑,但她还是接着了。

这时又听那女子说:“这套衣服是以前的旧衣,这两日您先对付着穿。”

明月看着怀中的衣服,知道女子口中所谓的旧衣,大概是以前做好但没人穿过的衣服。她应道:“好。”

女子笑着和明月说:“您这会儿有空吗?殿下让您有空的话就去量一下尺寸,做几件衣裳。”

想来是去做女官的服制,殿下为她考虑的太周到了,她笑应道:“有空的。”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明月在这驿馆里倒真没再见过云画。听雨说殿下把人遣回到皇宫了。

明月心道:若是回了皇宫,她与云画以后大概就是不见了。

那些与自己无关的事,她也不必再搁在心上,过好眼前的生活才是正理。

冬日的天一日比一日冷,皇宫里送来的东西源源不绝,这些日子修缮下来,原本破败的驿馆也有几分富丽堂皇了。

可是明月却觉得不对。宫中人对殿下的态度似乎有些……表里不一。

怎么说呢?就是很奇怪,明明赏赐不断,来看望殿下的人也不少,却没有一个真正的皇室中人,都是陛下打发来的下层官员。

按陛下表现出来的对四皇子的看重程度,那些皇子公主和其他亲王郡主们,就算只是做做样子也该过来一趟。

或许殿下在朝中很是艰难,才会在伤害自己时也那么随便。

她把东西整理好,侧耳听着殿下与侍卫的交流。

既然殿下没有避开她,这些东西她便是能知道的,她想多了解殿下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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