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常理说，述职折子送到陛下桌上就行，不必非得面圣。

可今日，明月一进宫便被带到养心殿。

看到明月的第一眼，昭灵帝目光里都是满意，感叹道：“你长的很像朕的妹妹。”

明月知道昭灵帝在说谁，却故作不知，受宠若惊道：“民女竟与长公主殿下有这样的缘分，实在是三生有幸。”当今陛下有一亲妹，只是在前些年去世了，明月第一反应是长公主，昭灵帝还有些吃惊。

这些年，昭灵帝早忘了他的妹妹。

昭灵帝面色很是慈祥，向明月招手，“坐近些来。”当年昭华郡主性子活泼，满京都就没有不喜欢她的。

看着和当年人一样的容颜，昭灵帝倒是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对晚辈的怜爱。

明月这是第一次见到昭灵帝，发现陛下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冰冷不可接近。这满目的慈祥，满脸的慈爱，怎么也让她无法相信就是眼前这人几番设计殿下。

她做出几分紧张的样子来，慢慢走到陛下近前。

昭灵帝笑着挥手，让宫人送上点心来。

“倚危那小子宝贝你宝贝的紧，朕说了几次让他带着你进宫，他嘴上答应的好，就是不肯让你出来见人。今日，他怎么舍得放你出来了？”

昭灵帝的话笑意很浅，在明月听来更多是审视探听。

她斟酌片刻，面上带了女儿家的娇羞，答道：“殿下说，他要考虑我们的以后，不能总是拘着民女不见人。”

答完之后，明月好像才反应过来，慌张地跪伏在地上，“民女失言，不敢肖想四皇子殿下，求陛下宽恕。”

昭灵帝盯着地上的女子看了一会儿，问道：“不是说是他这么想的吗，怎么又变成你肖想他了。”

陛下没叫人起，只是像聊天一样，随口问道。

明月小心答道：“殿下千金之躯，民女怎堪相配？”

昭灵帝哈哈笑起来，“怎么就不堪相配了？朕看你好的很。”他让明月起身，眸中的疑虑打消几分。

“既然倚危对你有意，朕也不能拆散有缘人。”他目光看着明月，停顿片刻才又接着说：“封你为昭华郡主如何？”

明月再次惶恐行礼，“民女不敢。”

以为她是傻子吗给她就要？且不说昭华是她娘亲的封号，就这个“昭”字，如今她就不能再用，她几个胆敢和陛下撞字！

陛下眸光沉下来，“不敢？为什么不敢？”

明月解释道：“民女没有半寸功劳在身，平白被封郡主，恐怕会引起人们的议论和不满。”她挑了一个最表面也是最合理的说法。

昭灵帝听着是这么个说法，唇边溢起抹冷笑，却是道：“朕的旨意，谁敢不满？再者，你有了合适的身份，也好为自己的婚事做打算。”

他倒要看看，明月被封郡主之后沈倚危会不会来求娶。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明月再拒绝就不知好歹了，所以明月行跪拜大礼，“民女多谢陛下赏赐。”

明月自己也知道，昭灵帝既然要把这个郡主之位赐给她，便就容不得她拒绝。不仅不能拒绝，还得感恩戴德。

闲聊许多，昭灵帝才拿起手边的折子，他只扫了一眼就把折子放回桌上，“大理寺的效率真差。”

昭灵帝让查的是皇觉寺山脚下的地下通道，而大理寺现在查出来的东西却是定窑炸毁的推断原因。

不错，是推断原因，还没有事实的证据。

若不是很难交差，大理寺卿也不会把这个活儿交给明月。

陛下这话，明月没法接。

明月不是大理寺的人，没法承诺或是认错，更不该和陛下站在一端去批判大理寺。

所以明月安安静静的。

昭灵帝问：“这几日你跟着大理寺的人，觉得他们怎么样？”

明月面上微笑，心中却是无奈至极。她才认识，哦不，她才见过这些人几天？根本就不了解，怎么什么事都来问她！

但借她几个胆她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她只道：“周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做事都很认真，别的，民女也不懂。”

这是很委婉的在帮大理寺那些官员说话了。

昭灵帝颇有几分好奇，“哦？怎么个认真法，说来听听。”

明月知道，她须得万分小心，只要她能说动昭灵帝，大理寺的官员们就不会面临被废弃的困境。

她说道：“在定窑旧址时，各位大人为了查找细节，废寝忘食，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土，民女从未见过朝中哪位大人这般灰头土脸。”

昭灵帝点头，心中却不置可否。在他看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们就该这么做。

明月还在说着：“民女劝过几位大人去休息，几位大人却说一定要完成陛下的任务，为陛下分忧。”

明明也没立下什么惊天动地的功劳，若是换了别人，绝不会自吹自擂到他面前。不过，这明月没在官场打过交道，竟如此直白的替别人说好话。

但昭灵帝转念一想，这也证明大理寺那些人，的确还算得用，起码是在忠心为他做事。

昭灵帝笑道：“查案子辛苦，明月若是累了，随时可以休息。朕让倚危带着你，也只是想他方便些。”他把责任推到了沈倚危身上，却依旧一副慈父的模样，好似在为沈倚危考虑。

至于方便了什么，昭灵帝没说，明月却懂他的言外之意。

明月笑着说：“陛下考虑周到，民女拜服。”昭灵帝当她和殿下关系匪浅，她也得顺着陛下的话说下去。

两个人言笑晏晏，一副相谈甚欢的场景。

正这时，沈倚危不经通传就进了养心殿，门口的侍卫没敢真拦。

进殿以后，沈倚危见明月在前面好好的坐着，神情才放松下来，朝陛下行了礼。

昭灵帝看到沈倚危神色的变化，随手一指，让沈倚危入座，打趣道：“这么着急做什么？”

沈倚危目光从明月身上收回，“儿臣思念父皇，所以匆忙了些。”

再明显不过的假话，可昭灵帝听着却很顺耳。

沈倚危询问道：“明月在父皇这里已经叨扰许久，不知她是否有哪里没做好？”

他回到府里才得到消息，说明月去给陛下送大理寺卿的折子了。昭灵帝本就在明月身上有所图谋，明月孤身来此，也着实是危险。

昭灵帝挥手让明月去沈倚危身边，“看给你担心的，好像朕这里能吃人一样。”

明月从殿前往殿下那边走着，陛下似乎压根儿就不在乎她在哪里，但她明白，她刚才说了那样的话，在陛下面前便不能穿帮。

所以她含情脉脉，一双剪水秋眸盈盈含笑，步伐似带着几分急切，走到了殿下身边。

沈倚危接到明月这眼神，立刻就猜到明月在昭灵帝这里都说了些什么。若非事出有因，明月不会在他面前做出这副姿态来。

沈倚危很是配合，一双眼睛本来就不愿意从明月身上挪开，现在更加放肆了。

等明月停在他身侧，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

他朝陛下开口，“父皇，儿臣想和您讨个恩典。”

昭灵帝若有所思，没有直接答应，反而笑着问：“你且说说，又想要什么了？”昭灵帝的模样语气像是不论沈倚危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但是，这么多年来，沈倚危早就了解清楚他这位父皇是个什么人。是以，沈倚危要的多是珍宝财物，和权力有关的，他不会傻到开口去要，昭灵帝也不会给。

沈倚危这次要的，自然也是昭灵帝愿意给的。他说：“父皇，儿臣有一个心上人，想娶她为妻。”

“至于林小姐，她都在外边躲了那么些日子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儿臣也得去外边了。”沈倚危笑着说，话语里似乎没有一丝隐瞒。

昭灵帝好像不知情一样：“林家那小丫头怎么了，她最近出去了？她躲出去，和你有什么干系。”

沈倚危站起身，躬身道：“这件事责任在儿臣，但因事关林小姐的清誉，儿臣没有及时禀告父皇。”

昭灵帝眯了眯眼，“怎么如今肯说了？”

沈倚危笑道：“如今儿臣心属明月，只要林小姐听说我与她没有瓜葛，自然无事。”

明月虽然本来就在做样子，听见殿下这话，还是紧张起来，手中杯子倾斜，茶水几乎倾倒在衣裙上。

沈倚危手指扶正杯子，笑她：“明月不要这样激动，父皇还未应允呢。”

她哪里是激动，如果昭灵帝真应了沈倚危的请求，怕是要赐婚。

昭灵帝愿意沈倚危把心思放在没有家族背景的明月身上，却不愿意真的下旨赐婚。

一来，昭灵帝宠爱四皇子人尽皆知，他若给沈倚危配个商女，岂不是让人笑话。再者，别人不知道，昭灵帝却清楚的很，明月是毅王的子嗣。

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若是让沈倚危和毅王有了姻亲关系才是不妙。

所以昭灵帝说：“你们两个年轻人在一块玩儿高兴，朕看着也开怀，倚危以后多照顾些明月。”但要他下旨，却是不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