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从养心殿出来时,天色已经见黑。
宫门马上就要落钥,明月和沈倚危一下也走不到宫门,看来今晚只能留宿宫中了。
沈倚危带着明月去到他以前住的宫殿。
这座宫殿不算偏僻,却也没在热闹地带,因为沈倚危总是不回来住,本来规整的院子里竟长出许多杂草。
夜色下,满院子的杂草竟让人生出几分凄清之意。
沈倚危看到院内的情况,也尴尬了一瞬,他对明月说:“我许久不回来,这里也荒废了。我去和父皇说,让他安排别的地方。”
明月摇头,“殿下,不用了。”
她没必要因为自己再让殿下麻烦。现在的时间出不了宫昭灵帝肯定心知肚明,可陛下没有安排,若是殿下特意去给她找其他地方,就好像陛下思虑不周。
明月迈步走进去,“我是第一次来皇宫,总需要殿下照应。在这里,再好不过了。”
屋内的布置很是整齐,只微微落了些灰尘。
只是,各种珍玩古董都炫耀似的摆在屋里,一点儿不像殿下的风格。
见明月始终盯着架上的东西,沈倚危没有半分不好意思,随手拿起个小摆件擦了擦,笑着,“不错吧?”
若看给这屋里花的钱,肯定是不少,但起品味……嗯,也还行,就是所有东西都摆在眼底下,让人第一印象就不会好。
可越是这样的布置,就越能让明月猜到殿下小时候的经历。
听说云贵妃当年在后宫恩宠极盛,气质淡雅,昭灵帝最爱的便是她那一身的书卷气。
那样的女子是殿下的母亲,可殿下的寝殿却是这种模样。
明月视线落在殿下笑着的唇角上,轻轻点头,“嗯。”
这样的屋子,任谁看见都会觉得里边住的人极尽奢华。
外边有太监和宫女进来,“殿下这里的被褥许久没晒过,江南新贡了云锦过来,内务府制了被子,陛下特令我们给殿下送来。”
真是奢靡无状,用云锦做被子,内务府也真能想出来,整个皇宫怕是找不到第二床这样的被子了。
果然,接着太监就道:“这次的云锦,我们除了给宫里的娘娘们留了两匹做衣服,剩下的就给殿下缝制了被褥。”
送上来的贡品,陛下给一个皇子身上用了这么多。人人都说昭灵帝宠爱四皇子,事事都以四皇子为先,便是受宠的妃子也得排在他后边。
只是一床被褥,便这般惹眼。
可是,连被褥这些细微的事都能考虑到,并且还这样大张旗鼓的送过来,昭灵帝却想不到提前派些人过来打扫一下这院子。
明月叹气,却见殿下笑着挥手,让太监宫女把被褥放好,“还是父皇懂我,这云锦织的被褥最舒服了。”
待太监宫女出去,明月走到床边,无奈叹气。
沈倚危却并不犯难,“见到这样的好东西,明月怎么愁眉苦脸的?”他笑着,看着明月。
明月低声:“殿下呀。”
陛下送来这云锦被的意思昭然若揭,给殿下盛极的宠,也将众人的怨聚到沈倚危身上。这其中的寓意,殿下不会不明白。
明知道是陷阱,是捧杀,殿下却并没有恼怒。
殿下笑着说:“好东西送过来,我们只管享受。”明月突然想到,那时殿下看见冬日里的鲜花,并没有多少欢喜。
是啊,谁从小被这样奢靡风气包裹着,能对那种东西喜欢的起来。
明月默默将床铺好,只是说:“殿下休息吧。”
沈倚危在凳子上坐着,托着下巴说:“嗯?你把这里铺好了。那你在这儿吧,我去偏殿。”
明月回头,“这被褥可是陛下给您的,我再给您挪过去。”
沈倚危摆手,“给了我就是我的,不用挪。”
都已经担了那样的名声,这些奢华无比的东西他自然要好好享受。
“虽然这里许久没打理过,但东西是全的,你要用什么直接问我便可。”
交代完这句,沈倚危走了出去,把正殿留给明月。他和明月这样共处一室,怎么说也不合适。
他刚推开偏殿的门,院子里就有人进来。
沈倚危回头,见是皇后身边的大丫鬟玉容,面色已经沉下来。
玉容本来是直冲正殿走过去的,在外边见了四皇子,也不能当作没看见,只得转身朝向殿下,屈膝行礼。
沈倚危抬手,“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玉容笑道:“殿下折煞奴婢了,娘娘听说四殿下带着明月姑娘来了自己的寝殿,想着四殿下毕竟是男子,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便着奴婢来请明月姑娘去坤宁宫。”
说罢,玉容朝沈倚危再福一礼,抬步往前。
沈倚危声音冰冷,“真是劳烦皇后娘娘操心了,可本殿这里怎么会不周到呢?”
玉容驻足,今日她是一定要接走明月的,否则娘娘的计划怎么进行的下去。
她不敢惹怒四皇子,所以还是挂着笑答道:“娘娘也是为明月姑娘的清誉考虑,明月姑娘尚未出阁,怎能与殿下独处?”
沈倚危点头:“哦。”
他像是考虑,然后对玉容说:“既是如此,玉容姑姑便留下来照顾明月吧。你经验丰富,总不会出错。”
玉容委婉拒绝,“皇后娘娘那边还在等着奴婢,殿下如此,奴婢实在是为难。”
沈倚危目光瞥到站在窗边的明月,他弯眸朝明月一笑。
然后,他对玉容说:“这不是难事,皇后身边服侍的人众多,缺了你也不妨事,我找人给皇后那边知会一声便可。”
玉容终究是留在这里了。
明月在窗边微笑朝殿下点点头,然后关上了窗户。她走到门口,“玉容姑姑,别在院子里站在了,进来吧。”
今日她进宫,皇后果然按捺不住了。就这么一会儿,也等不得。
玉容被明月以主子的姿态招呼,心里很不舒服。
阖宫上下,就算是外边的官员,见了她都很是尊敬,哪有人敢这样招呼她。怪不得这明月能和四皇子处到一处,却原来两人都是这种狂悖性子。
察觉到玉容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满,明月没再招呼,转身走了回去。
不论玉容多么看不惯她,在殿下这儿,她都无需担心。
明月在屋中坐着,没等片刻,玉容便进了屋。此时玉容没有表现出半点儿不愿意,反而热情地给明月介绍起来皇宫。
玉容目光向往,对明月说:“之前听说四殿下在京都有一座温泉庄子,在那里泡过,皮肤会变得又白又嫩,明月姑娘可曾去过?”
明月摇头,“没有。”
玉容做出惋惜的表情,好像不敢相信四皇子竟没带明月去过,“啊?四殿下竟没带你去过?”
“没有啊,有什么问题吗?”
明月是没觉得有问题的,她每天都这么忙,自回京都,就没空闲过,哪有时间去泡温泉。再者,她和殿下关系也没到那一步,平白无故凭什么对殿下有这种要求!
殿下对她,已经足够关照了。
玉容亲近地抓住明月的手,“明月姑娘,宫中有一处温泉,功效不逊于四殿下的那处,我带你去一趟。”
明月觉得这人越说越离谱,她站起来,“玉容姑姑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如今我身体困乏,还是休息一下比较好。”
她若跟着玉容去泡温泉,后边还不知有多少烦心事。
而且,在这宫中,她只信殿下。
明月手捧着烛台,对玉容说:“靠窗处有张软榻,玉容姑姑自便。”她走到床前,把烛台放在小几上,脱着外袍。
她躺进被子里,柔软的触感包裹住明月。明月手指搭在被子上,浑身的疲倦都涌上心头,很快睡去。
在这样舒适的环境,明月本以为能睡个好觉,可耳边不断的惊叫呼喊声却叫醒了明月。
她坐起来,随意给身上扯了件外袍,下了地,“玉容姑姑,外边发生什么了?”
玉容答道:“宫中进了贼人,不过不碍事,明月姑娘不用担心。”
明月披着外袍走到院里,月朗星疏,安宁祥和,怎么偏今日进了贼人?有这一桩事,她明日定是走不了了。
沈倚危从外边回来,见明月在院中站着,走到她身边。
明月问:“殿下,贼人抓到了?”
“抓到了,是个心有不甘的太监要放火。”
玉容从里边出来,半点儿没有担心,站到了明月身侧。
沈倚危目光冰冷凝视着玉容,“玉容姑姑,好算计。”
玉容笑着扬头询问:“殿下何故这样说奴婢,奴婢从来都是忠心耿耿。”
沈倚危嗤笑一声,没理会玉容。
那太监是皇后宫里被赶出去的,现在在冷宫当差,要说因为不甘心而放火,自然说的通。
可偏偏,放火为什么不去皇后的坤宁宫去放,反而来他这偏僻的地方。
沈倚危对明月说:“夜深露重,穿的这么单薄,不怕受凉?”说着,他把自己外罩的披到明月肩上。
明月手指抓住披风的边角,她问:“殿下没受伤吧?”
沈倚危笑着说:“没有。”
“时间还早,你再睡会儿。”说完沈倚危就踏出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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