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夫人离开,明月把人送出去。
她从知县夫人口中得到消息,江林县有头有脸的人家在冬日都会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由知县夫人举办。
公子的意思是让她去。
明月没有去参加过什么宴会,国公府办宴时她偶尔能在角落里偷偷看上几眼,但也完全不熟悉,因此心里还是害怕的。
江林县虽不比京都繁华,但女子们多少也有一两样拿的出手的技艺。
而她从小就被养在西院,除了女红尚能拿的出手,别的几乎可以说是一窍不通。
明月有些明白公子当初为何说让她为妾能方便行事了。
宴会前,明月打扮了很久。
因为从没有人邀请她参加过宴会,她对自己第一次郑重受邀参加宴会便格外重视。
当她去到宴会地点时,屋里已经坐了不少江林县的夫人。
明月本着与人为善的原则,微笑与屋中几位夫人打招呼。
可那些人却当作没看到,故意把头扭到别处与人聊天。
明月入座后,身边的议论声越发明显,“张姐姐真是猪油蒙了心,让个妾室与我们同席。”
夫人们看明月的目光带着厌恶,仿佛想起了自己家中那争夺夫君宠爱的狐媚子,口中说出的话也越来越难入耳。
“一介卑贱的妾室,竟也好意思穿这端庄的深蓝色,有几分主子的宠爱还真不把自己当下人了!”
“看她那做作的样子,难怪能勾引了京都的公子。”
这样的声音不绝于耳,明月心中很不舒服,她想一走了之,可公子让她来这里,并不只是为了参加宴会。
明月想低调一点,让别人尽量不注意到自己,可偏偏她的座位被安排在了知县夫人旁边。
她叹气,只管低头吃东西。
身边没人愿意和她说话,她也不上赶着去和别人聊天。
就连邀请她来的知县夫人,也对她没有多少热情,和别的正头娘子聊的正欢。
以前明月没和国公府以外的人接触过,只知道她受那么多苦都是因为自己出身不好,直到今日,她才真切明白为何人人都不愿做妾。
明月垂眸看着自己的衣袖,深蓝色的丝绸布料上绣着花纹,这样的宽袖长裙她见国公夫人穿过。
为了这次宴会,她特意置办了这身衣服,穿在身上让人觉得端庄稳重。可谁在意呢?
莫名的,她有些难过,原来自己一直向往的热闹宴会,是这般感觉。
明月站起来,她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既然公子要她在这里,她便留着,换个地方待总可以。
知县夫人看见明月的动作,以为明月生气,怕再牵连到那五万两白银,得不偿失,她要牵明月的手,却被明月不着痕迹躲开。
知县夫人面色尴尬,笑问道:“明月妹妹这是累了吗?我陪你去别处转转。”
她的确想和明月拉近关系,没人会和钱过不去,但知县一向喜欢美人,如明月这样的,知县一看见恐怕魂儿就被勾走了。若不是为了银子,知县夫人也不会行此险招,只是心中终究还是怕明月被知县看见。
明月淡声:“不用了,我出去吹吹风。”
因为明月这回答,许多夫人不满起来,知县夫人身份尊贵,这小妾竟敢这样不恭敬?
立时便有一妇人道:“张姐姐怎么说也是官夫人,你不过是个下人,还是贱籍出身,给我当丫鬟我都不要,还敢这样和张姐姐说话?”
明月仿若未闻,只转头淡淡瞥了知县夫人一眼,出身贱籍这件事,她没和别人透露过。
这些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定然是知县夫人说了出去。
明月自小受屈辱欺压无数,像这样的事经历过无数次,本不该放在心上,可因为对今日宴会格外期待,她心里竟像是空了一块。
知县夫人见明月即便知道她泄露了明月出身贱籍一事也不敢和她翻脸,不由心中放松,看明月的眼神也带着些轻视。
因为心头一时的痛快,知县夫人竟当众道:“明月妹妹不必难过,脱籍一事我定替你办好。”
这便是坐实了明月出身贱籍。
纵是泥人也有三分脾性,何况明月伏小做低从来都是为了生存,而不是生性能忍。如今情况下,她明知县夫人想要银子,何必再忍气吞声?
明月冷声道:“我不信你。”
只四个字,知县夫人如坠冰窟,脸上的笑僵住。
知县夫人本以为五万两白银十拿九稳,今日才敢踩着明月耍耍威风。若是因为她丢了那五万两白银,知县不会饶她!
知县夫人关注着男子宴席的情况,发现知县时不时就会看过来一眼,知县夫人心里更冷几分,她知道她夫君这是在想怎么留下明月了。
所以,知县夫人往前几步,抓住明月的胳膊,“前几日你不是还说最相信张姐姐了吗?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明知故问。
明月躲开知县夫人的手,唇角挂着一抹嘲讽的笑,“我在这里给夫人做了踏脚石,让大家骂。难道还得上赶着再把钱送过去?”
知县夫人以为明月极为看重脱籍,受了这些委屈也不会当场发作,谁曾想就因为她的自作聪明,就让五万两白银飞走了。
明月不欲和知县夫人多说,抬步往屋外走去。
还未走到门口,她便看到一人,唤道:“公子?”
沈倚危在屋外等着她,“我听你身边人说了,既然知县大人没有合作的诚意,我们明月也不必受这种委屈!”
公子似乎是来给她撑腰的。
明月快走几步,轻轻挽住公子的手,小声道:“公子,走吧。”
公子却说:“别着急,我前几日投的那几家铺子,今日打算撤资,让人去请知县大人做个见证。”他知道那些铺子赚不了钱,江林县知县引诱他投资也是在坑他,若不是为了打消江林县知县的疑虑,他才不会做赔钱买卖。
正好趁着今日的机会,他把自己的银钱要回来。
知县夫人听见沈公子的话,几乎立刻晕倒过去。
她没想到,她只是为了在其他夫人面前表现一下自己,就捅出来这样天大的窟窿。沈公子这些日子在江林县的投资,也有将近一万两银子,知县哪里舍得拿出来?
其他夫人本来因为身份还看不惯明月,但沈公子这样给明月撑腰,却是又开始羡慕了。
知县听说了这边的事情,急忙赶过来,看到的便是这么个剑拔弩张的场面。
知县装作不知情:“沈公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说完之后,知县才看到沈公子护在怀中的美人,当真绝色!知县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不住地看响明月。
沈倚危自然发现了知县的心思,也只作不知,冷声道:“因为明月信任,我才想把这件事情交给大人做,既然大人瞧不起我们,我们也不是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他又转身安抚明月,“江林县不是个好地方,我们收拾东西回京都吧。”
明月眼角噙泪,轻轻点头,“嗯。”
明月本来没有这么想哭,可公子这样细声安慰她,她就觉得自己好委屈,泪珠一颗接一颗的掉下去。
她用手背擦拭着眼泪,压抑着心中的难过,告诉自己:宴会也不过如此,她以后不会再喜欢了。
沈倚危看明月越哭越伤心,不知她在难过什么,他拍着她的背,柔声哄着,“不伤心了,公子替你做主。”
明月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她知道她不该因为那些人的话难过,可她又不是圣人。
她仰头,看到公子的眸子,里边似乎盛满了担心,她赶紧低头。
公子似乎对她太好了些。
沈倚危一面安抚怀中的人,一面对知县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和明月散心。”
他拢着明月,转向知县那边,“本来我的想法是多条朋友多条路,可今日看来,知县大人不是我沈家的朋友。”
知县面色难看,他好不容易才劝说沈公子在江林县投资,京都的人马上就要到了,他从哪里找七万两白银去!而且,明月这样的美人,怎么能白白从他眼前跑了?
眼前的美人梨花带雨,轻轻抽泣,实在是幅美景。
想到这里,知县回头对知县夫人大声道:“你就是这样招待沈公子和明月姑娘的?”
席间有人说:“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小妾,还是贱籍出身,给张姐姐提鞋都不配,张姐姐已经很给她脸面了。”
听到这刺耳的话,沈倚危揽着明月,走进屋里,视线落在说话那人身上,“这位夫人,你这样贬低别人,不知你又是什么身份?”
那夫人觉得沈公子不过一介商贾,因此很自信道:“我家夫君在县衙当差。”
沈倚危点头,“哦。”
那夫人以为沈公子无话可说,刚准备嘲讽,就听沈公子云淡风轻道:“也就是连品级都没有了?”
知县知道,像沈家这样生意遍布天下的,别说他这样的九品小官,便是朝中的实权官员,也是能交往几个的,自然不会把个无品小吏放在眼中。知县转头瞪了那夫人一眼,手中捏了一把冷汗。
那位夫人不知道这些,见沈公子不当回事,还生气道:“你不就是有几个臭钱吗?我夫君可是陛下的人!”
沈倚危听着这话总算忍不住笑了出来。天下之大,文武百官不知何几,莫非都是陛下的人了?
他低头轻声哄明月:“这样可笑的人,何苦因为她伤心呢?”
明月点头。
那边知县以为沈公子不计较了,也松了一口气。
知县给夫人使眼色,夫人道:“明月妹妹,脱籍一事,我们保证很快就能办好,这次让你受委屈是我的疏忽。”
公子却说:“明月已经强调过不用你们去做这件事了。”
知县慌了神,呵斥道:“你们这些无知妇人,还不给沈公子道歉。”
这一屋子女人的丈夫都是知县的手下,知县这样吩咐,她们只好听从。
沈倚危却道:“嘴上说说没有诚意,我在临园等着你们给明月赔礼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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