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珠转身,看到一张略显急切的面容,他紧紧拽着她的手腕,不肯松开。
定定望着她,旋即微微摇头,提醒她即将赴的是场鸿门宴。
沈怀珠自是明白,可她想知道芙蓉因何而死,更想知道举子究竟为何激愤到舍命的地步。
她弯起唇角,“多谢,我很快便回来。”旋即利落抽回衣袖,头也不回,跟着王妈妈踏进香云楼。
数日未登门,香云楼依旧如初。纸醉金迷,风月旖旎,处处散发温柔乡摄人心魄地诱惑气息。
鸨母熟练穿梭于花红柳绿间,左拐右拐,引沈怀珠走至二楼的暖阁外,止住脚步,示意她先进去。
“沈姑娘,就在此处。”
“王妈妈不进去么?”
装作没瞧见鸨母意味不明地笑,沈怀珠惊讶开口,作出生疑戒备的模样。
“进,当然是要进的。今日要辛苦沈姑娘劳动,我先去吩咐人备桌酒菜,待姑娘忙完,好好答谢一番。”
鸨母答得游刃有余,叫人挑不出半丝错。
既如此,沈怀珠点头道谢,推门而入。
她不是头一次进二楼雅间,但从前都是在西侧供姑娘们住的房间,东边的这间暖阁,她却是从未踏足过。
不只她,常来寻欢作乐的贵客们,也从无一人靠近过此处。
整座香云楼,最精致奢华的,便是这间暖阁。
这样的房间,仅仅是供新来的姑娘们验身服药,实在是不能令人信服。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不同寻常的屏风。
玉石为座,屏心是整块浮光锦,绣以姿态各异的美貌女子。
栩栩如生,华贵夺目。
时下最贵的布料,莫过于浮光锦,千金难买,万金难求。
听闻皇宫大内的嫔妃俱以得浮光锦锻所制的衣裳为荣,放眼整个大魏,只有颇受圣上宠爱的徐贵妃一骑绝尘,拥有三匹锦锻。
嫔妃们尚且争得头破血流的华贵锦锻,在香云楼竟只能做屏心。
实在是太匪夷所思。
越过屏风,沈怀珠看见鸨母口中的姑娘,齐齐站一排,轻裳薄纱,眉眼低垂。
一眼便知她们都是调教好的姑娘。
只是个个面生,她从未见过。
“这位便是沈医女吧?来,先喝盏茶润润嗓,姑娘们都温顺着呢。”
姑娘们身后的纱帘轻动,走出来个美貌女子,笑盈盈地端给怀珠一盏茶。
香气幽幽,是云雾茶。
“不必,难为王妈妈特意请我来,还是先办正事。”
瞥过冒热气的茶盏,沈怀珠礼貌推开,取下药箱便准备干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耽误不得什么。姑娘不若先尝尝?”
女子按下半开的药箱,不依不饶,继续笑着劝茶。
“看来这盏茶,我是不得不喝了?”
沈怀珠迎上女子含笑的眼眸,犹豫片刻,终是接过茶盏,缓缓饮尽。
“好!”
暖阁内响起拍掌声,是个二十岁出头,穿绿袍的纨绔公子。
正弯着桃花眼,双目放光,直勾勾盯着沈怀珠。
浑身透出下流和猥琐。
“是你——”
看清地方的脸,沈怀珠骤然想起曾有过的匆匆一面。当日被迫堵在长街时,曾扶过她的纨绔公子,便是眼前的人。
她终于明白,这场鸿门宴是因何而设。
“美人,这是什么眼神,瞪我做甚。莫要生气,待会爷保证让你快乐似神仙,求着爷多疼疼你——”
想到接下来要做什么,绿袍公子急切难耐,直接扑了过来!
沈怀珠侧身躲过,身子却摇摇晃晃,站不稳当。她抬手扶额,望向喝空的茶盏,有气无力道:“你、你们在茶里下药……”
话还未说完,她无力倒地,失去意识。
男子垂涎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沈怀珠身上流连。
“性子这么烈,不下药,爷怎么放心疼你呢?”
说着,他飞扑上来,双手探向沈怀珠的领口。
在场的姑娘极有眼色,一一退下。
蓦地,苏子成乱啃的动作僵住。
“你,你没中迷药?”
纤细银针贴在颈侧,微微刺破他的皮肤,传来丝丝火热痛感。苏子城在心底暗骂一声,身子却是动也不敢动。
此人是鄞州有名的纨绔,素爱女色,荒淫无度。
他父亲苏大荣是和皇宫大内有联系的皇商,做瓷器、锦锻的生意。靠着皇家这一层关系,他生意兴隆,日进斗金,是鄞州城内当仁不让的首富。
苏大荣膝下三女一子,女儿们都是正室所出,唯一的儿子则出自妾室。说来也巧,生下第三个女儿后,苏夫人的身子急转直下,短短半个月便撒手归西。偌大的家里不能没有主母主持中馈,生下儿子的妾室自然被扶正,成为苏家的当家主母。
自小到大,苏大荣都对儿子百依百顺,骄纵无比。
成长于呼风唤雨的环境里,苏子城自然是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只要他想要,便一定要搞到手。
当日惊鸿一瞥,苏子城辗转反侧,势要把沈怀珠弄到手。
查清身份,发现竟是常来香云楼为粉头们看诊的医女,便派王妈妈去,将人骗过来,好供他玩乐。
在风月场浸淫多年,他一眼瞧出来,这姑娘是个烈性的。
为顺利得手,他特意做了这场戏,让沈怀珠喝下掺着迷药的茶水。
哪知即将到手的当口,人不仅没晕,还干脆利落地用银针刺在他的命脉处,当真是晦气。
“苏公子,我劝你莫要起喊人进来的心思,否则,他们推门的瞬间,就是你见阎王的时辰。”
望着女子似笑非笑的表情,苏子城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莫名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见苏子城老实许多,沈怀珠腾出另一只手推开他,坐了起来。
“芙蓉是怎么死的?”
对着这么个纨绔,沈怀珠懒得绕弯子,直截了当问道。
“芙蓉?病,病死的呗。”
苏子城听到“芙蓉”二字,面色微变,眸中闪过一丝慌乱。
“病死的?不是说,芙蓉遭人暗害才殒命的么?”
看穿苏子城强装的镇定,沈怀珠故意冷笑,作出被陷害后,怒火难平的复仇样子,麻痹他的心神。
果然,见怀珠是因遭陷害而怀恨在心,苏子城轻舒一口气。
“误会,都是误会。这事儿啊,是龟公所为,跟我可是半点关系都没有。”
苏子城努力挤出个讨好的笑,信誓旦旦。
“是这样的吗?”
“是、是是是,就是这样的。”
苏子城点头如捣蒜。
“苏公子,我这银针磨得极细,给人针灸时,一下就能刺进穴位里,用来杀人的话,想来也是极快,不会痛的。”
沈怀珠一瞬不移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弯起唇角。
这个笑,在苏子城眼里,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太过瘆人。
混迹风月场多年,苏子城头一次生出后悔的念头。
他到底为什么会猪油蒙心,招惹这个疯子。
“我真的没有骗你,沈姑娘,我是对你心怀不轨,这才出此下策骗你过来。可你问的这些,我实在是不知道啊!你说,我总不能编瞎话来糊弄你吧?那不是更罪大恶极?”
趁着怀珠思考的瞬息,苏子城看准机会,一把推开怀珠,边往外跑边大喊,“来人啊,快来人!”
守在门外的护院当即破门而入,迅速把苏子城护在身后。
人多势众,怀珠究竟力薄难敌。
两名护院死死扣住她的双臂,迫使她跪在地上,动弹不得。
“呵,想杀本公子,下辈子吧。”
苏子城挑起半边眉,笑着嘲讽道。
“把她给我绑到床上,堵住嘴,手脚也牢牢捆住,爷要好好地快活快活。”
“是。”
护院很快把怀珠绑好,快步退出暖阁。
沈怀珠如同入秋后,食肆里五花大绑,任人挑选的螃蟹,被牢牢地禁锢在红纱帐里,眼睁睁望着苏子城剥去衣裳,步步靠近,却无力反抗。
“既然你不肯吃药,那就清醒地看着,爷是如何让你快乐似神仙的吧。”
伴着得逞的笑声,苏子城压在怀珠身上,埋在她颈间乱啃,两只手摸到她的衣带,用力一扯。
青衣扬起,落地。
“砰!”
裙衫散开的刹那,房间内突然传来轻响。
苏子城闷哼一声,昏死过去。
“你没事吧?”
循着声音望去,沈怀珠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忧心、焦急。
她微微失神,怔住。眼前人的面容,逐渐化为阿娘的样子。
从前她找不到她时,阿娘便是这般焦急忧心的神情。而这样的担忧,她已多年不曾再见。
鼻子一酸,泪水倏尔盈满眼眶,她颤声道:“阿娘。”
陆三伸到半空的手一滞,跟在沈怀珠身边多日,她向来平静冷淡,从未表露过任何情绪。原来,她的破绽竟是在这里?
“没事,没事了。”他一脚踹开苏子城,拉起锦被盖在怀珠身上。见她依旧泪眼朦胧,便轻拍女子的背,安抚道。
随后又一一解开缚着她手脚的麻绳。
耳边传来的是男子的柔声,沈怀珠渐渐清醒,看清眼前,正在给她松绑的人是陆三。那个来路不明,假装失忆接近她的人。
她情绪平复,定定地望着男子。
登门前,他便再三阻拦,好似知道今夜会发生何事般。他为何会未卜先知,又和苏子城是何关系?若二人当真狼狈为奸,陆三为何要救她?
想凭英雄救美取得她的信任,荒谬。
陆三以为她是被吓到,温声抚慰道:“我在这里,不会让他再动你一根手指的。”
见她依然没有要取掉口中布团的意思,陆三只得亲自上手。
指尖触到布团的瞬间,他感受到她的呼吸。
明明正常的气息,传到他指尖的温度却异常灼热,烫得他手指轻颤。
她敛去方才神情,偏过头去,躲开他的手,自己取下嘴里的布团。
“多谢。”沈怀珠淡声道。
“做夫君的,护着夫人平安本就是分内之事,何须言谢?”
小剧场时间到——
苏子城:美女亲亲~
怀珠:滚,勿近。
陆三:敢动我老婆,你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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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无尽夏(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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