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大婚前夕(8)

凡间艳阳高照,仙界已是夜色沉沉。

昆仑虚寝殿内,白浅坐在矮榻上还有些发怔,视线自递到眼前的热茶移到他憔悴的面容,再到室内的每个角落,鼻息间是清淡的茶香,还有他身上独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心头骤然窒痛,恍然回过神来,原来不是什么幻觉,是他真的找到她了,还将她带了回来。她避开眼前的茶盏,起身退开一步恭敬的行了个弟子礼,低头道,“师父,青丘还有事,十七先回去了。”

墨渊蹙了蹙眉,伸手拉住小狐狸带进怀里,沉声道,“十七,你那日听到的都不是真的。”

温暖熟悉的怀抱将她心底压抑的委屈和痛楚如数激发出来,别扭的在他怀里推拒拍打,使了十成十的力气,不自觉间已是泣不成声,“你放开我!”

他紧蹙着眉,心疼的看着她发泄,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安抚,声线有些不稳,“是师父不好,没能早点找到我的小十七,害我的小十七受苦了。”

她哭的像个泪人,明明已经心软了,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便已心软了,却还是固执的挣扎着,违心的说着狠话,“人家的弟弟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找我做什么!”

他眼里隐忍着水光,一手牢牢的抱着她,一手抚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着拭泪,叹息着轻声,“没有什么女子,亦没有什么相像不相像,我从未同旁的女子有过半分干系,这万万年来也就只有我的小十七走进了我心里,可愿信我?”

她怔了怔,泪眼朦胧的抬头看他,这话,好像同她昨夜梦到的一样呢?

他勾了勾唇角,长舒了口气,一下下抹去晶莹的水泽,语气轻柔带着无奈的宠溺,“昨夜召唤你元神入梦,已同你解释过,如今这不是梦,可愿信我?”

她抿着唇定定的看着他,稍渐平息的泪水又串串滑落,委屈的撇过脸看向一旁,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我年少时……听说……战神墨渊……曾同人相爱相杀……那个人……可是那男子的姐姐?”

他皱起眉心,原来她听过那个传言?怪不得会这般决然的离去,未料到那平息了数十万年的传言竟还有人提起。捧住挂满泪珠的小脸儿擦拭,心疼的柔声道,“不哭了,那传言并不属实。”轻叹了叹,眼里满是怜惜,“你既是听过那传言,为何从未问过我?”

她执拗的不肯看他,扁着嘴闷闷的道,“早没想起来!”

他看着她负气又乖巧的小模样,不禁勾了勾唇角,心底无声的叹息,她听过那流言,又听了那日仲尹的那番说辞,这两年来该有多痛心,自责的倾身抱起她。

她惊呼一声习惯性的搂住他的脖颈,又陡然放开,心里虽已相信他,但那个酸溜溜的别扭劲还没过去,挣扎着嚷嚷,“你做什么,放我下去!”

他抱着她放到床榻上,两手撑她身侧,轻叹了叹,语气似有些疲惫,淡淡弯起唇角,“累了,躺着说。”

她对上温润深沉的眸,不禁心尖一颤又渐渐泛起酸涩,不自然的偏过头躲开,声音软软的,“你说,我听着。”

他蹙了蹙眉,自打回来她便不愿看着他,躲避的目光直让他心里空落落的疼,无奈再一次搬过她的脸,凝望进她的眼里,郑重的道,“确实相杀过,但从未相爱过。”

她心头骤然涌上一股浓浓的酸意,虽早已认定那个事实,但此时听他亲口承认真的有那样一个女子,还是让她觉得无法接受,心头的酸痛蔓延至五脏六腑又涌上眼眶,委屈的转头看向一旁。

他看着她还是这副别扭的模样,一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握紧她的小手,柔声的哄着,“小十七不信师父?师父可曾骗过你?”

她心里又酸又气又委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不情不愿的咬牙道,“无风不起浪,当年师父同十七传出断袖的流言,还不是因为师父太宠着十七了!”

他怔了怔,清浅的笑意自眼底漾开,俯首在她脸颊上啄了一下,低笑道,“不错,还算有些良心,记着为师宠你。”

她娇呼一声,气呼呼的捂住脸,“谁许你亲我了!”转回头对上满是温情笑意的眉眼,她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唰的一下红了脸。

他含笑起身褪了外袍,脱靴上床,她慌忙的往里躲了躲,眨巴着大眼睛,结结巴巴的道,“你,你做什么,我,我还没原谅你呢!你还没交代清楚呢!”

他靠坐在床头,捞起小狐狸坐到身上与他面对面,那会儿在凡间见到她这副男子打扮,恍若回到了七万年前一般,委实让他心动不已,嘴角抿起一点似有若无的笑,低低的道,“自然是同白浅上神交代清楚,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她羞窘的咬住唇,讪讪的清了清嗓子,挣扎着想逃,奈何被他牢牢的扣着腰半分动弹不得,只好认命的乖乖坐着,挺直狐狸腰拿捏出严厉的气势,“嗯,你说!”

他忍俊不禁,揉捏着她的小爪子,缓缓道,“那日来的那男子名唤仲尹,是洪荒时期魔族首领庆姜之子,他口中的姐姐是魔族始祖,女君少绾……”

她陡然睁大眼睛,失声道,“一袭红衣长发及脚踝的洪荒第一美人,少绾?”秀丽的弯眉渐渐拧在一处,一眼不眨的盯着他。

他瞧着小狐狸愈渐幽怨的眼神,隐隐觉得不安,不动声色的安抚道,“不及我的小十七半分美。”然小狐狸听了他的夸赞并未如往常一般眉开眼笑,而是看他的眼神越发幽怨,还颇嫌弃的嘟囔了一句,“师父何时变得如此油嘴滑舌了!”他无奈皱了皱眉,还好他同少绾并没有什么,不然还真是要麻烦了。

她的狐狸心里已是酸的翻江倒海,洪荒第一美人,她曾听师兄们闲聊时提起过,师兄们那神往的眼神,她至今还记得清楚!没想到师父竟同洪荒第一美人有过牵扯。探究的望进他的眼里,未瞧出异样情绪倒是捕捉到了一丝委屈,心头的醋意渐渐变成柔软的心疼,迟疑了片刻凑到他跟前,爪子捧住他的脸拍了拍,软着嗓子道,“你说,我听着!唔,瘦了……”

他抓着她的小手递到嘴边咬了一口,幽幽的道,“可听过水沼泽?”

她抿着唇点点头,“听过,父神当年开办的学宫!”坐直身子,拿腔拿调的道,“当年父神母神依存天道移四海,化五族,砌**,筑八荒,此后生灵相继临世,天地分化五族。各族征战了十数万年,早已将生灵涂炭当成理所当然,父神为改变这一陋习,便建立水沼泽,网罗五族青年才俊前来进学,以便潜移默化。我阿爹阿娘还有老凤凰都在水沼泽上过学!”

他勾了勾唇角,把两只柔嫩的小爪子攥在手心里,淡笑着揶揄道,“嗯,上古史学的还不错。”

她自得的哼唧了一声,“这同你的桃花有何干系?”

他蹙眉在她的小嘴上咬了一口,严肃的道,“别乱说,不是桃花。”

她抿住唇,撇过头忍下蔓延的甜蜜,忽的想起不对之处,僵着身子转回头,木然道,“少绾也去了父神的学堂?”

他微微額首,“嗯。”

她只觉整个狐狸都不好了,声音不自觉的高了一个度,“所以你们做了几万年的同窗???”

他皱了皱眉,“没有几万年。”

她低头挣扎着往外拽自己的爪子,委屈的无以复加,“没有几万年是几万年!日日对着那么个绝色美人你就一点儿也没动心过?”

他握紧她的小手,肃然沉声,“半点也未。”

她吸了吸鼻子,偏过头不看他,酸酸的道,“你若没有待她好,又怎会传出相爱相杀的流言……”

他无奈而笑,揽着柔软的腰肢往身前带了带,疼惜的在额间印上一吻,语气轻柔却极其认真,“除了你这只小狐狸,我从未待旁的女子有过半分特别。年少时我便不喜与女子亲近,那时少绾很是看我不顺眼,几乎每日都要寻些由头引我同她打一架,起初我不屑于同女子动手,后来渐渐觉出一些她的心思,便更是避而远之。她在水沼泽待了一万年多年,我从未私下里与她交过手,更无半分越矩。后来不知为何,突然一夜间传出了我与她两情相悦的流言,那时神魔大战已渐起,我忙于修炼又要随父神征战,无暇顾及那些流言蜚语,只想着清者自清,只要我不做回应,时日久了流言自然不攻自破。没过多久少绾回了魔族,各族征战日愈剧烈,战火绵延了近十万载,成了三足鼎立之势,神族,鬼族,魔族,魔族首领庆姜野心勃勃,嗜杀成性。父神迫于无奈便选择了与相对弱势的鬼族结盟,并将东皇钟赠与鬼族以示诚意。最后那场神魔大战,是我与少绾第一次正面交锋,那时的魔族已是元气大伤,奈何他们认为他们的始祖女神还在,这场神魔大战便还有希望。少绾是魔族的精神图腾,想必她也明白她存在的意义。当年东华多次去劝她归降,可惜终究无果。我与少绾虽无深交,但毕竟同窗万余载,她虽平日嚣张跋扈,实则本性不坏,若有选择,我并不想她死在我剑下。那次交手我与她大战了十日,最终她在我剑下灰飞烟灭。当年在水沼泽进学的同窗不乏少数认为我出手太重,仲尹更是耿耿于怀,多次找我寻仇。自那以后便又传出了我与她相爱相杀,她已身归混沌,我又何必再让她受流言非议,便也听之任之了。此番仲尹前来,应是听闻我大婚,所以有意来挑拨。”

她静静的听他叙述完那段腥风血雨的过往,心中几番唏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身不由己,无可奈何,那些为了私欲和野心引起战火的所谓强者最终能得到的是什么,家破人亡,枯骨成灰,他们可曾后悔过?这天下苍生又有几人真正怜悯。至于那两情相悦的传言,想来是少绾自己放出的消息吧,可惜神女有意,襄王无心,也是个可怜的女子。原来师父年少时就已开始伤女神仙的心了,这般看来,自己还真是幸运……

他看着她怔怔的不说话,拉着她的小手递到嘴边亲了亲,眉目温柔的淡笑道,“你若是还不信,我们明日去十里桃林找折颜,这些事他也知晓,当年他与少绾因着谁是天地间第一只凤凰,吵得不可开交。”

她悠悠回神,眨巴着眼睛看他,心里不大是滋味,他的过往里没有她,他最好的年华里也没有她,唉,终究是生得晚了,错过了他二十余万年。失落的垂下眼眸,“从未听老凤凰提起过……”

他点上她的小鼻尖,语气里尽是宠溺,“还有什么要问的?”

她耷拉下脑袋,绞着袖子闷闷的道,“我同她当真不像么?”

他又将她往身前带了带,含笑道,“容貌当真不像,闯祸的本事倒是有些像,当年在水沼泽她是最让父神头疼的。”

她拧起双眉抬头看他,他淡淡一笑,眸中柔情脉脉,拇指抚上明艳的眉眼,声音低柔轻缓,“同样都是爱闯祸,我的小十七却是可爱的紧,精灵又迷糊,调皮又乖巧,总是让我情不自禁,心动不已。”

她娇羞的咬住唇,心尖尖都要化成花蜜水了,躲闪开目光软糯糯的道,“师父又哄十七~”

他勾了勾唇角,握住她的手,郑重其事的道,“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哄你开心,而是想让你知道,不论你同旁人是否有相像之处,亦或是有多少处相同,你注定都是最特别的那个。”

她眨巴眨巴眼睛,水眸里波光潋滟,忍不住抿着嘴偷笑,手抓上他的袖子,甜腻腻的软声,“师父越来越会说情话了~”

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揽着她贴上额头,笑意沉沉的低语,“不醋了?”

鼻息间尽是他独有的气息,撩拨的她一颗狐狸心跳的欢快,羞怯的往后躲了躲,嘴硬的小声嘟囔,“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他低低笑了笑,手抚在腰间摩挲,“可还有要问的?”

她拿爪子抵在他胸膛,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飞扬的脆声,“暂时没有了,等想到了再问!”

他宠溺的点头应,“好。”唇边携起一丝似笑非笑,手握在纤弱的腰间捏了捏,“那该轮到为师问了。”

她怔怔的眨了眨眼睛,善解人意的领会出他的意思,讨好的往他身前蹭了蹭,情意切切的道,“十七的桃花师父不是都知晓嘛~哦,对了,来昆仑虚之前还有一朵,是比翼鸟族的三皇子,他说要娶我,但是我没有答应他!”拉起温热的大手按在自己心口,蹙着眉头认真的道,“十七心里只有师父一个人!真的!此真金还真金!”

他哑然失笑,屈指在她额头敲了敲,声音里满是浓浓的笑意,“我要问的不是这个。”

她委屈的皱了皱小鼻子,懵懵的道,“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他抬手除去她的发簪,梳理着柔顺的长发,近乎叹息的轻语,“为何只听信旁人一面之辞,都不找我问清楚,若是我没找到你,你可是打算要躲我一辈子?”

她乖顺的攥着他的衣襟,闷闷的道,“没有打算躲一辈子,起初一时犯糊涂,没想明白,后来想明白了,怕你为难,我打算过段时间就回来的……”

他挑了挑眉,语气淡淡的,“都想明白什么了?”

她扁着嘴抬起头,未听出他话语里的揶揄,一脸认真的解释道,“我年幼时听过那样的传言,那日又眼看着人家的弟弟找上门来,自然是觉得你对我的好,都是因为我长得像你从前的心上人。后来时日久了,人也冷静了,知道师父不是那样的人,师父心思澄明,自然不会将谁当作另一个人的替身!但有朝一日若是你曾经的心上人回来了……”声音越来越小,“你不论选了谁,都是伤了另一个。你从未负过任何人,我不想让你为难,况且,我也没办法不介怀我同你的旧爱长的像。”

他无奈又心疼的看着越说越委屈的小狐狸,这副形容倒像是他真的有过什么旧爱心上人似的,看来这委屈劲儿一时半会是过不去了,抬手点了点她的小鼻尖,故作严厉的道,“说到底还是不信任我,倘若明日再来一个说妹妹同你相像的,后日再一个说女儿与你相像的,你要如何?”

她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十七知错了~”

他倾身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知错了便要认罚。”

她呆呆的眨了眨眼睛,脸颊泛起红晕,羞涩的低下头,小手磨磨蹭蹭的探进他的腰带~

他挑起眉心,握住腰间的小爪子,忍笑道,“做什么?”

她扒拉开他的大手,一边解开腰带一边小声嘟囔,“认罚~”

他揽着她带到身前,笑意沉沉的道,“这次罚抄经。”

她兀自忙活着的小手陡然僵住,小嘴张的圆圆的,“啊?”爪子挪到他脖颈上,软趴趴的撒娇,“师父~不用抄经了吧,十七知道错了!唔,日后再有来说姐姐妹妹与我相像的,我就一扇子将他们扇出昆仑虚!不罚抄经好不好?~”

他顺着她的长发,忍着笑意道,“你这般心浮气躁,意气用事,确是该抄抄经,磨一磨心性,为……”

她捧住他的脸,迅疾的将自己的小嘴递上去堵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话!

他不禁失笑,无声的叹息,缓缓收紧手臂,满腔的思念,不安,心疼,都化作炽烈的亲吻,温存脉脉,绵绵不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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