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来的翌日傍晚,墨渊便在院子里添了个小厨房,她身子需好好调理一番,一来方便每日煎药,二来也免得她辛苦的寻着小借口不敢去母神那用膳。
肃穆得近乎清冷的小院子腾起了一抹袅袅炊烟,清淡的水露气息里也添了香甜的烟火气。
厨房的小锅里煮着莲子羹,白浅坐在灶前卖力的添着火,许是这一下柴添得有些多,又是一股浓烟呛出来,她忙不迭随手幻出扇子扇一扇,抬手抹了把脸,这做饭当真是个辛苦的活计~
墨渊站在案边切着菜,侧目瞥一眼花了小脸的小狐狸,唇畔微弯,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扇子上,轻蹙了下眉,“这扇子……”
白浅抬起头看师父,见师父正瞧着她的扇子,她眨眨眼,笑眯眯的起身将扇子递给小师父看,唔,也不知道师父看到自己……唔,二十万年后炼制出来的法器会作何感想~
扇子方触及指尖,他便察觉到这扇子上的仙泽与他的仙泽极是相近,他缓缓摊开扇子,扇面上绘的竟是昆仑虚,且这画工与笔触亦是与他的手法极其相似,这扇子炼得极好,如今这四海八荒能炼出此等神器的,寥寥无几。他抬眼看向小狐狸,伸手抹去她颊边沾的一点灰,有些疑惑,有些惊叹,“你炼制的?”
白浅美滋滋的笑,笑得甜蜜又得意,“十七可没这个本事!这是……”话语一顿,狡黠的眨眨眼,“是一位故人赠与十七的……”深深的望着没有胡须的小师父,笑意也变得轻浅而深远,语气温柔又郑重,似是说给师父听,亦似是说给自己听,“很重要的故人。”
他看着她眼里熠熠的神采,默了一瞬,牵了下嘴角,手中折扇递还给她,复拈起小菜切着,他见她第一眼的时候,便觉得她是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
很重要的故人……
他是与他很像么?应是很像的吧,连气息和仙泽都如此相像,那扇面上绘的竟是昆仑虚,那人与昆仑虚可是有什么渊源……
她攥着扇子贴在鼻尖磕一磕,鼻息间尽是师父的气息,安心的轻舒一口气,又似有若无的轻叹了叹,抬眼看向年少的师父,唔,小师父怎地都没有夸夸自己二十万年后炼的这扇子呢~
她一边伸手去够师父正切着的叫不上名字的瓜想要往嘴里添,一边兴致勃勃的问,“师父觉着十七这扇子可好?”
他一直有些出神,见她伸手过来忙往后退了一下刀,刀锋不小心蹭到了指腹。
“啊!~”她惊呼一声,慌忙拽着洇出鲜红的手指头含进嘴里!
他蓦然心尖一缩,指尖也微微蜷了一下,下意识退着手欲挣脱,她抓着他的手却抓得更紧。
他蹙着眉,唇也抿得微紧,有些无措,有些慌乱,从小到大,从未如此不自在过……
她两只爪子抱着师父的手,口中含着散着腥甜的指尖,也有些无措,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慌乱,这嘬伤口的法子是她在凡间历练时学来的,彼时她开了一间酒馆,雇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做帮手,有一日那少年郎做饭时不小心划伤了手指,那小娘子便是这般给她的夫君嘬指头的,她当时还很惊奇的问那小娘子,为何伤了不上药呢?那小娘子便笑吟吟的与她解惑道,这般嘬一嘬比上药好得快,且一下子便能不疼了……
她怔怔的忽闪一下眼睛,隐约觉着好像哪里不大对,但眼下紧张着师父的手指头,便没顾得上多想,口中的腥甜越来越淡,她试着拿舌尖寻着那腥甜轻轻舔了舔,其实这到底该如何嘬,她当时问的并不仔细,现下也有些不知何做才好……
她抬眼看向师父,湿漉漉的眼睛眨一眨,说话时也没敢将手指头放出来,只含糊着,“还疼么?”
他趁着她不留神,忙拽回手背在身后,指尖握成了拳,心跳是前所未有的杂乱……
他喉头不自主的滚了一下,偏头看向一旁,不动声色的理顺气息,嗓音低得不似平常,“不疼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放心,瞧着小师父紧巴巴的皱着眉,更是不放心了,倾身便去够师父藏起来的手,师父却推开她,又攥上菜刀切菜了,她低头仔细瞅瞅搭在嫩白长瓜上的素白手指头,指尖已不再洇血了,只余一点小小的印记,她自责的抿了抿唇……
她来此至今已是第五日,除了头两日是师父给她带母神做的饭,这几日便都是师父亲手做饭给她吃,眼下还因着给她做饭伤了手,她便觉得更是过意不去,又很是心疼,于是抢下师父手里的菜刀,拉着师父的手便往外走,软着嗓子豪爽的道,“不做饭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他被她拽着出门,回手灭了灶里的火,不禁无奈而笑,这毛毛躁躁的性子,当真没有半点上神该有的样子。
……
林间的泉溪淙淙流淌,时而迎面拂来清泠的和风,惬意得令人心旷神怡,若这和风里没有甜腻的枇杷香,应是会更怡人,墨渊如是想着……
他瞥一眼小狐狸身前堆得小山一样的枇杷,再看回剥枇杷的小狐狸,自胸襟里掏出帕子为她沾一沾手上的汤汁,无言的微微挑了眉,“这便是你说的好吃的?”
白浅美滋滋的应了声,“嗯!”一边剥着枇杷一边得意洋洋的念叨,“十七挑的枇杷又香又甜,师父一定没有吃过这般香甜的枇杷~”
她方到此处那日随师父回家时便瞧见这林子里有好几株硕大的枇杷树!师父虽不喜甜食,但枇杷还是能吃一些的,她初到昆仑虚那时,昆仑虚一株枇杷树也没有,翌年她馋得紧,便让老凤凰给她带了两株过来,就种在后山桃林里头了,之后的每年一到枇杷成熟的时节,她便会摘上熟得最大最好的枇杷去孝敬师父,师父回回都是会吃完的!
她无声的叹了叹,复抿嘴一笑,笑眯眯的捏着剥好的胖嘟嘟的枇杷肉送到小师父嘴边,又随手拿过师父手里的帕子,细心的垫在手下接着。
他不觉往后躲一躲,抬手推上她腕间,不自在的微蹙了眉,“我自己剥便好。”
她殷切的将枇杷肉抵到好看的薄唇上,体贴的笑吟吟道,“这枇杷不好剥,当心弄脏袍子~”唔,不止会脏袍子还会脏了手,还是不要让师父沾手才好~
她又将枇杷往前送了送,他只好就着她的手张口咬上一点。
她期待的紧紧瞧着小师父,“好吃么?”
他含着口中的清甜,浅浅的弯了嘴角,“嗯。”
他从前也吃过枇杷,并不好吃,今日的枇杷好像比他从前吃过的要好吃许多,看来这小狐狸是真的很会挑枇杷。
她欢喜的捏着枇杷再喂给师父咬一口,而后将师父咬剩的有籽的半个添进嘴里,又伸手够上新的枇杷剥着,此处的枇杷竟是比昆仑虚和青丘的枇杷还要香甜呢!
他自她添进嘴里的半个枇杷上收回目光,偏头看向一旁,似有若无的轻咳了一下,口中尚余清新的甜香,他第一次觉得,甜食好像也不是太难吃……
许是今日挑的枇杷委实熟得好,她吃得心尖儿里都甜滋滋的,就这般一边喂着小师父,一边自己吃着,直到小师父推着她的手说吃不下了,她才笑眯眯的停了手,瞧着自己满手的枇杷汁便起身去前头的小溪里洗手,顺带浸湿帕子给师父擦擦嘴~
他们坐得距溪流不近不远,身下都是圆滚滚的小石子,并不硌人,但这些小石子许是有些过于太圆,又许是她坐得有些腿麻,是以这一起身便来了个踉跄,小师父及时伸手扶她,她便直直的朝小师父扑了过去……
白衣与白衣叠在一处,脚下剩余半座小山的枇杷滚了一地,三两只滚进溪流里荡开层层涟漪,搅碎了静谧幽林……
她结结实实的趴在师父身上,惊得动也不敢动,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鼻息间,唇边是温润的柔软,软得她心尖儿都在打颤……
她怔怔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灵台里忽地飘出一些画面,醇烈的酒香,火热的辗转,要跃出胸膛的心跳……
她不自主的轻轻喘着,只乖乖的趴着,失神的僵着,好像被施了定身法,动都不会动了,便如那夜的酒窖……
她心跳越来越快,呼吸越来越艰难,人也越来越热,还有些口渴,唇边的柔软有些湿润,带着枇杷的香甜,她怔怔的忽闪一下眼睛,不自觉的伸出舌尖沾了一下……
他扶在她腰间的指尖蓦然收紧,心尖狠狠一缩,不稳的心跳更是狂乱,气息也乱得不成样子,柔软的湿滑拂得唇边微痒,痒得四肢百骸都难耐,他喉头不自主的滚了滚,受不住的动了下唇……
她迷糊的寻着甘甜的湿润,舌尖险些被一双温烫的柔软抿住,她才乍然回过神来,惊得狠狠一颤,慌乱的爬起来退到一旁,一颗狐狸心似要跳出嗓子眼,无措的深深低着头,两手紧紧的攥着裙摆,余光里瞥见师父坐起了身,她不自主的又往后缩了缩……
他勉力压着紊乱的气息,却压得气息更是深沉,听在她耳中便好似是师父在恼着,她不知所措的抿着唇,小手揪着裙襟扭巴着,支支吾吾的小声含糊,“师,师父,十……十……”
她努力的转着迷糊的脑袋思量着该如何与师父解释,可这个“七”还未说出口,却见师父起了身,她猛地抬头看师父,师父已转过身走了!
她心下一慌,连忙踉跄着起身去追师父,抖着嗓子颤巍巍的喊着,“师父~十七不是有意的!你听十七解释……”
师父走得有些快,她便更是心慌,不安的小跑着追着师父解释,可解释来解释去也未解释出个所以然来,她总不能说有些口渴就舔了师父!且这也说不通啊!她方才定是脑子进水了!
眼瞅着师父又将她落下了老远,她慌忙又跑着追上去,师父万万年不近女色,如今竟是被她亲了个正着,想来师父现下定是气急了吧?她这都喊了好多声师父了,师父竟是一声也未应她……
她越想越懊恼,越想越着急,惊慌失措的绕到前头截住师父,实在没辙的抖着嗓子道,“要不师父亲回去吧!”
话语出口,蓦地一怔,眼前的师父眸光沉沉的瞧着她,还微微蹙着眉,她不自主的咽了咽口水,抿了抿唇,正有些打退堂鼓,师父忽地朝她迈进一步,她登时心头一紧,垂在身侧指尖也不自觉的抓上裙摆,而后师父与她擦肩而过,醇厚的嗓音卷在清甜的风里,拂过她耳畔……
师父说,“先欠着吧。”
她最熟悉不过的语气,含着温温沉沉的笑,师父笑了……
她呆呆的忽闪一下眼睛,不经意的念,“欠着?”心底似是掠过一丝异样,她顾不得多想已是粲然而笑,忙不迭的转回身去追师父,厚着脸皮一把挽上师父的手臂,煞是豪爽的道,“也行,那师父什么时候想讨回去便与十七说!”
他侧目瞥她一眼,复望向林间小路,勾了嘴角,眉眼含笑,低低的应了声,“好。”
她再听着师父应了这一声,便更是心安了!虽说让师父亲回去这回事很是……很是可怕……但只要师父不与她计较,还能待她似从前一样!忍一忍便也过去了!
她欢喜的牢牢扒着师父的手臂,一颗狐狸心终于揣回了肚子里,轻快的踏着小步子随着师父的步子,甜甜糯糯的问,“师父~这水沼泽还有什么好看好玩的地方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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