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心上人(3)

大殿内,墨渊端坐主位,右下首坐着狐帝并狐后,左下首坐着折颜同白真,次之是一袭玄袍。

墨渊浅抿了口茶,“十七如今的身子已无大碍,只是还有些虚弱,尚需调理些时日。”微顿了顿,“至于记忆,待身子调理好,应是也会恢复。”

折颜也一直在琢磨着小五因何会没了记忆,听着墨渊这样说,便也猜算着补了一句,“许是当时动及仙根,损伤了记忆,待身子养好了,便也能慢慢记起来了。”

虽说动及仙根损了记忆的他从未听闻过,但眼下小五的情形便也只有这一种可能了。

夜华垂眼看着盏中茶汤,捏在盏边的指腹没有一丝血色,他当时便知那一击极重……

白止微微额首,方才折颜也同他们说了,如今小五能好好的醒来已是万幸,至于记忆,便是再想不起也不打紧。

他抿了一口茶,侧首看向主位,这两年,墨渊清减了不少,神族唯一的战神,失了半身修为,这其中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亦不敢深思。

此事,若是换做旁人,即便是小五承了对方半身修为,他也定然会觉得是那人占了小五的便宜!可墨渊不同……

他抿了下唇,虽说如此说话实在太过矫情,他们这几个剩下的上古老神仙也实在用不着如此,可此时还是想道一句,“墨渊,苦了你了。”

白止道的是苦,不是辛苦,这其中的差别,芙云知晓,折颜知晓,便是白真也不大深刻的知晓,墨渊便更是清楚。

他手中执着茶盏,微微勾了嘴角,抬眼看向白止,应得淡然且温和,“无妨。”

若要说苦,苦的是他的小十七……

夜华抿了一口茶,入喉的尽是苦涩,他不知墨渊是如何将浅浅救回来的,可若换作是他,他束手无策,虽他不愿承认,可事实却摆在眼前,如果没有墨渊,浅浅怕是再也回不来了,而他,终究是不及墨渊的,从前不及,如今便更不及……

墨渊伸手将茶盏搁在一边小几上,正欲起身回去守着小狐狸,忽闻急乱的脚步声行近,随之是小狐狸远远的唤着,“师父!――”

他蓦地蹙了眉,方转过头便被慌忙跑过来的小狐狸扑进了怀里。

她紧紧的抱着师父,看到师父的那一瞬便掉了眼泪,抖着哭腔低低的啜泣着问,“师父,你去哪了?你不是说守着十七么~”

她方才好像做了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醒来又寻不见师父,便觉得整颗心都空了,整个人都空了,又空又冷的疼,直从指尖寒进四肢百骸里,此时被温热的气息包裹着才不那么怕了,可也更委屈了……

她紧紧的扒着师父的脖颈,却还是离师父太远了,她站在榻边,师父坐在榻上,太远了,她想要离师父更近一些,可脚下好像被什么绊住了,她着急得抽噎的更厉害,有一双温热的手掌扣上了她的腰,踏实又温暖,她心中突然便暖了,整个人都暖了……

她跑过来白着小脸,连鞋都未穿,他将她带到榻上坐着,想要为她拭泪,脖颈上冰凉的小手却抱得更紧,他知她醒来看不见他会着急,是以特意等她睡熟了才过来,本想交代两句她如今的情况免得他们担心,便回去守着她,却未想他方出来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便醒了。

他心疼的敛了眉,一手松松的扶在她腰间,一手覆在她背上一下又一下的拍抚着,低低的安哄,“不怕了,师父护着你。”

她执拗的往师父怀里拱了又拱,脸颊贴在师父脖颈上,明明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温柔得暖进心底里,可不知为何却听得她鼻尖更酸,眼前也更模糊了……

她断断续续的抽噎着,哭得伤心极了,小声的哽咽着含糊,“你不是说守着十七嘛……”说好了守着她的,怎地她一睡着了他便偷偷跑了呢,这般想着便更是委屈,下意识的哽咽了一句,“你骗人……”

话语出口,她蓦地一怔,随即便哭得更厉害,一下子哭出了声,哭得像个被遗弃的小娃娃,灵台里似是划过一个画面,她还未及看清已转瞬即逝,恍惚间似是听到师父说,“我从不骗人。”

那个声音好像离她很远很远,又好像近得就在她心底里,她突然觉得师父从来都没有骗过她,可是,可是怎地她一睡着了,他便偷偷跑了,便不要她了呢?

小狐狸哭得他心头酸软,冰凉的泪水都沾在了他颈畔,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轻轻的紧了紧,覆在小脊背上的手慢慢的拍哄着,低叹的嗓音也有些干涩,自责又心疼,“是师父不好,不哭了。”

眼瞅着白家小五往墨渊身上爬的折颜嘴角抽了好几抽,他还是瞧着白家小五像是将墨渊当成了娘亲了~

眼瞅着自家闺女往墨渊身上爬,随后便被墨渊给拎到榻上去的白止眉心跳了好几跳,狐狸毛都竖起来了,眼下再听着墨渊在跟自家闺女认错,他都险些坐不住的跳起来,重重的咳了一嗓子,“啊咳!”

白止这一嗓子来的毫无征兆且实在音量过高,芙云不悦的伸手掐了白止一把,“做什么?!当心吓着小五!”

小狐狸被白止惊得一抖,墨渊蓦地凝了眉,手上拍抚的微急了两下,柔声的低低安抚着,“不怕,有师父在。”

白止抽了抽嘴角,本还自责着自己将闺女吓着了,眼下这心里便更不大是滋味了……

白浅一下子止了哭音,委屈巴巴的撇了撇嘴,懵懵的朝那咳声望过去,模糊不清的瞧见了老,阿爹阴沉着脸在瞅着她,阿娘在对她笑着,她就着师父肩头蹭了蹭眼泪,退出温暖的胸膛才瞧见阿爹阿娘的对面还坐着老凤凰同四哥,还有那个玄衣少年郎,他们也都在看着她……

她抿了抿唇,方才跑过来时并未瞧见此处还有旁人,眼下倒是觉着丢脸了,郁闷的转回头看向师父,娇软的小嗓音都哭哑了,“这里是?”

墨渊疼惜的轻叹了叹,微微弯了嘴角,抬手抹去小脸上的泪痕,“昆仑虚的大殿。”

白浅怔怔的眨一下眼,昆仑虚的大殿?转头再望过去,才恍然发现眼前的每一处都是熟悉的,熟悉得好像看了万万年一般的长久,莫名的觉得心底踏实又安宁……

她自眼前肃穆庄严的殿中看到殿外半尘不染的石道,浩瀚无垠的水天一色,远方隐在云雾缭绕之间的峰峦叠嶂,原来师父日日看着的,便是这般景象……

她慢慢的收回目光,一点一点留恋仔细的看着,待一路看回殿内,看到近处,许是这般坐着便比阿爹阿娘高了一些,又许是阿爹黑着脸的样子有些吓人,她忽然便觉得有点怕怕的,踏实的心底也生出了一种微妙的不安,便似是小娃娃做错了什么事,被长辈抓了个正着~

她转头看向师父,下意识的往师父身边凑一凑,小手攥上师父的袖子,忽闪着湿漉漉的水眸怯怯的看着师父,连声音都放得又小又规矩,“师父是在同阿爹阿娘说事情么?”

听着闺女醒来后头一回唤了一声阿爹的老伯闷头抿了口茶,眼眶有些发热。

墨渊垂眼看着小狐狸,轻轻的挑了下眉,不禁心下好笑,方才还卖力的往榻上爬,现下倒是晓得怕了,抬手覆在袖边的小胳膊上安抚的拍了拍,温和的语气里含着淡淡笑意,“说完了,师父送你回去。”

白浅见师父要起身,紧忙抱上师父的手臂,软软的笑着念叨,“这挺好的,坐一会儿吧~”

虽说她觉着这般坐在这好像有些不大踏实,但有师父在身边她便踏实了呀!这儿的景致好看,她还没看够呢~

眼眶发热的老伯被自家闺女这一句坐一会儿惊得眉心跳了好几跳,狐狸毛都抖了一抖,昆仑虚大殿的主位那是谁想坐都能坐的?!便是他们这几个老神仙上来时都得步行登上千级石阶,眼下他家闺女竟是坐到主位上去了!不止坐了!竟还将半边身子都歪在了墨渊身上,生生将那神圣庄严的主位坐出了小两口腻歪在自家卧榻上的形容!

老伯正想出言将闺女唤下来,却被一道声音抢了先。

“十七,我方才去你屋里见你不在,便猜到你定是跑来找师父了!”

二师兄脸上洋溢着明快的笑,手里端着红木托盘阔步行来,瞧着十七坐在师父的主位上先是一愣,随即便又是丝毫未觉出不妥,十七如今大病初愈身子太弱,在师父身边靠一靠也是合该的!况且这两年师父守着十七定是担心坏了,如今十七终于醒过来了,与师父坐的近一些也好说话!

二师兄捡着一小碟糕点送到十七面前,瞧着小师弟还不及巴掌大的小脸,面色也还有些苍白,便又酸了眼眶,“尝尝这糕,你从前最喜欢吃师兄做的这桃花糕了!”

白浅抬头看看二师兄,再低头看向粉粉糯糯的方形糕点,桃花糕?唔,名字倒是挺好听的~

她从前最喜欢吃的?伸手捏上一块隐隐泛着桃粉色的小糕点送到嘴边咬上一口,蓦地眼睛一亮,这桃花糕香甜软糯却又不会甜的太腻,还沁着淡淡的桃花香,好吃极了!

她忙不迭的拈着糕喂到师父嘴边,惊喜的含糊着道,“师父你尝,特别好吃!”

小狐狸送的太急,墨渊一时没防备,糕点已是贴在唇上了。他似有若无的蹙了下眉,抬手欲接下她手里的糕点,小爪子却将他挡开还顺势握上了他的手。

他暗暗抽了抽嘴角,只好张口接下唇边的糕点,以免小狐狸再如那会儿喂他吃枇杷时的“啊~”上一声,不动声色的拂开攥着他手的小爪子。

白浅瞧着师父将她手上的大半块糕点都咬进了嘴里,眨巴眨巴眼睛,甜美的笑颜便又添了满眼的宠溺与慈爱,回手再捞上块糕喂师父,只觉着心尖儿都变成了这桃花糕一般的软糯甜蜜,师父可真是有趣,像个小娃娃似的,真傻!吃的这般急做什么,她还会抢了他的不成~

眼瞅着小狐狸又伸着小爪子喂过来,墨渊忙抬手推着小手腕送回她嘴边,不禁无奈的勾了嘴角,温沉的语气里也染了笑,“师父不饿,十七自己吃。”

长衫将托盘里特意给十七师弟做的两碟糕点摆在师父身边的小几上,瞧着十七与师父眼下这般形容,一时间恍若回到了七万年前,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十七还是跟从前一样,吃到什么好吃的便喜欢往师父口中添~”

白止夫妇:…………

合着从前便是这么喂的?

折颜同白真对望一眼,各自含笑,这事儿,他们好像也知,那还是许久的从前,有一回墨渊带着小五来十里桃林,他们便眼睁睁的瞧着小五将个咬了一口的大桃子怼到了墨渊嘴边~

白浅正一边咬着桃花糕,一边心疼着师父吃的太少,闻言看向二师兄,眼睛亮晶晶的问,“我从前也是这样么?”

长衫收了托盘拎在身前,瞧着十七如今好好的醒来,虽说是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却还是同从前一般的与师父亲近,这心里头实在是欢喜,便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欣慰的笑道,“可不!”

想着十七如今不记得从前事定是觉得很遗憾,且今日当真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二师兄稍做回想,便又绘声绘色的续道,“你初来昆仑虚的头一年,不晓得师父的口味,有一回我做了枣糕,你吃着好吃便要给师父送去,咱们都知师父不喜甜食,告诉你莫要给师父送了,你却偏不肯,还说什么甜食这般好吃,师父怎地会不喜欢!”

如今回想起来,虽是已过了九万年之久,却还能依稀记得起当时的情形,二师兄兀自笑着便又感叹了一句,“那副小模样就像是咱们要吃独食,故意不给师父吃似的~”

坐在下首的几位听得有趣皆含了笑。

唯有一身玄衣的少年郎垂眼看着面前的几案,不知在想些什么。

墨渊弯着嘴角,亦想起了恍若近在昨日的往事……

白浅听得聚精会神,不知不觉的歪在了师父身上,美滋滋的看师父一眼,再看向二师兄迫不及待的问,“然后呢?”

长衫怀念一笑,“然后你便又同十六做了赌~”仔细回想了一下,“赌的半个月的洒扫!”

白浅蓦地睁大眼睛,隔着师父伸着爪子去够上一块糕往嘴里添,“谁赢了?”

长衫神秘兮兮的笑了一笑,卖了个关子,“你去给师父送枣糕一去就是大半个时辰,咱们都以为你这回是输定了,却见你抱着空碟子蹦蹦跳跳的跑回来,一脸神气的与咱们说,师父将你送的枣糕都吃完了!”

白浅转头看向师父,禁不住甜蜜的笑了,本以为故事听到这已是说完了,却听二师兄又笑呵呵的道,“十六说那一碟子枣糕定是你自个儿躲起来偷偷的吃了,回来便与咱们说是师父吃了~”

她登时拧了眉,心头陡然生出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小火苗,“十六师兄怎地如此不讲道理,不知道愿赌服输么!”

墨渊唇畔抿着笑,偏头看向身侧的小几,缓缓抬手幻了个新茶盏,欲给小狐狸压一压火气。

长衫忙为师父添上一盏新茶,端起茶盏送到师父手边,却被小师弟抢了去~

白浅郁闷的将茶水一口喝了个干净,随手将空茶盏搁在师父手里,再气呼呼的抬眼看向二师兄,“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墨渊拈着茶盏搁回小几上,唇畔的笑意更深。

长衫如今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还觉着颇为佩服小师弟的胆色!他偷偷瞄了师父一眼,见师父也在笑着,才敢再续道,“后来你同十六吵得各不相让,晚膳的时候竟是端着一碟子枣糕跑去师父身边,当着咱们大伙的面将那一碟子枣糕都喂给师父吃了……”

下首相对而坐的两位尊神齐齐抽了抽嘴角……

芙云执起茶盏抿着,却没能掩下上挑的嘴角……

白真悠然自得的拈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茶水,他一手带大的人,自然是不会错的~

长衫感怀一叹,复缓缓道,“打那以后,也不知因何,你便也晓得了师父不喜甜食,便再没喂师父吃过甜食。”转而一笑,又欣慰道,“之后咱们这一众师兄弟里头,便数你最清楚师父的口味~”

二师兄道完了往事,想着十七醒来那会儿他已给大师兄同师弟们传了信,眼下也应是快到了便更是心中欢喜,两年前他们瞧着十七那副形容,还以为,还以为救不回来了……

他看着眼前好生生的小师弟,便又酸了眼眶,“师兄锅里还煮着补汤呢,师兄去给你盛来!”

白浅有些怔然,闻言才回了神,二师兄已是急匆匆的走出了老远。

她转头看向师父,不自觉的轻轻颦了眉,忽地便有些难过,原来师父不喜欢吃甜食,她都记不得了……

她那会儿还喂师父吃了许多那般甜腻的枇杷……

本以为从前的事便是再也想不起来也没什么打紧,可此时才突然意识到,那些她想不起的,原来是很重要的,那里面有师父,有她同师父的九万年……

墨渊静默的看着小狐狸,轻轻勾了嘴角,语气温和,“能吃一些枇杷。”

下首的三位上古尊神:…………

白浅怔怔的眨一下眼,有些没反应过来,“嗯?”

他唇瓣的弧度更柔软,藏在眉眼里的疼惜含了脉脉笑意,“从前你也会摘了枇杷孝敬为师。”

她眨巴眨巴眼睛,不大相信的挑了眉,“真的?”

他含笑应声,“真的。”

她定定的与师父对望了一会儿,娇气的撅了撅小嘴,软趴趴的拱蹭着枕在师父膝头上,闷闷的嘟囔,“师父~我再睡一会儿~”

师父应是怕她自责,在哄她开心吧,枇杷那样甜腻,师父怎么会喜欢呢,她有些难过,难过的鼻尖泛酸,心尖儿也酸了,突然便很想记起从前的事,记起师父的喜好,记起关于师父的一切,可越是深想,便越是空茫一片……

她想的有些头疼,伸手攥上师父的衣摆,阖眼间忽地瞧见坐在下方的阿爹阿娘,四哥同老凤凰,还有那个少年郎,竟都在一眼不眨的盯着她,唔,盯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她枕在踏实又舒服的膝头上转了个身面向师父,觉着离师父有点远,便又往里挪了挪,脑袋蹭进师父的衣袍里,爪子攥上一角衣摆,心满意足的阖了眼睛~

墨渊蓦地身子一僵,眉宇间掠过一抹不自在,从前她赖在他膝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可却从未如眼下这般,这般不安分的将小脑袋靠过来,他伸手捞起小狐狸正欲送她回去睡,白止已是先开口。

“真真,送你妹妹回房!”

白浅被阿爹这一嗓子惊得一抖,迷糊的睡意腾地散了个干净,转头望过去便见阿爹黑着脸在看着她,吓人得紧!

她下意识的往师父身边躲了躲,爪子拽着师父的袖子小声小气的嘟囔,“这不是有榻么,我在这歪一会儿就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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