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桃林乍然惊起一阵飞鸟,随之是一声惨叫,少君背朝着外自浅音阁的门里飞出来,实实在在的来了个倒仰,一看便是被人从里头给踹出来的……
好巧不巧正好一道行来的众人过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云纤惊讶得张了小嘴,几瞬后又缩了缩脖子,亏得昨夜师父没让她过来,不然眼下被揣出来的没准儿就是她了!
嘶~这样被踹一下应该也挺疼的~
小凤凰将自个儿想的又咧了咧嘴,忙不迭的朝屋里跑去,云澜也不知怎样招惹到小浅了,她得去看看小浅才是!
云澜揉着半个屁股挡在路当间忒碍事,她朝他屁股踹上一脚急忙跑进屋,本以为看见的定然是美目圆睁的小美人儿,却怎样也未想到,小浅眼下正坐在床边的地上,俨然一副醉得不清的形容,正拎着她的小酒瓶在往嘴里倒酒……
上回云澜跟她叨咕过的老祖宗说小浅醉酒后不认人近身的话她依然记得清楚,是以这尚未及迈进门槛的后脚便生生卡了在门口,转回头朝着云澜愕然道,“你给她喝了夕颜?!”
众人:“…………”
少君忍着浑身的剧痛才站起身,正自身上拍土的手微乎其微的僵了一下,云纤这一嗓子喊的音量儿过高,那厢的几位又都在盯着他,许是身上的疼闹得他着实提不起什么力气,是以这应出口的话便有气无力得跟心虚似的,“她自个儿抢去的~”
那会儿他正打坐疗…调息!忽觉出小浅浅回来了。他昨夜至今受的一肚子的委屈,自然是要跟她好好的倒一倒苦水,谁知脚还没沾地,小浅浅就怒气冲冲的进了屋,张口便管他要酒~
一提起了酒他这气便不打一处来,一边跟她抱怨着她那黑心的师父昨夜是如何如何的朝他下黑手,一边不留神就幻出小酒瓶送了过去……
而后就被她抢走了……
他也有试着往回抢过……但没抢过她。
再而后便是如今这般形容了。
……
墨渊在那声夕颜入耳时便阔步进了屋,本就蹙着的眉心也蹙得更紧,小狐狸倚坐在床脚边攥着空酒瓶往嘴里控着酒,一双眉皱得他心头也跟着皱了一皱。
他一手扶上不稳的小身子,一手去拿她手里攥着的酒瓶,怕她醉得听不真切,微微沉了些嗓音,“十七。”
白浅半阖着眼怔了一下,本还只是躲着要抢她酒的手,忽地便挣扎的厉害,头晕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却使足了力气推上要扶她的胳膊,迷迷糊糊喊出的话才一出声便抖了哭腔,“你放开我!~不用你管!~”
她醉得迷糊不清,只卖力推着跟前要扶她的人,执拗的一声又一声嗓着不用他管,泪水也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今日一大早起来她便想着去探望一下师父的表妹,一来她昨日待人家委实忒过不友善,二来也想同她好好的闲话一番家常,好让她尽早回家去,三来她作为师父的徒弟,怎么说也是正儿八经昆仑虚的人,师父的表妹远道而来到底是客,她也理应代师父好生的招待客人才是~
可就在她要去探望她的路上,正巧碰见了二师兄跟子阑师兄……
……
屋子里头白浅上神的哭闹声时高时低,倒是与外头的幽静截然两端,站在屋外的几位皆很有眼色,谁也没打算进去瞧瞧。
喝了也就喝了,不过是睡上几日、黏墨渊一些罢了~
十里桃林的两位上神如是想着。
小凤凰默默地往她师父跟前挪了挪步子,表哥方才进屋的时候她离门口最近,表哥的脸色的可吓人了,表哥可莫要迁怒于她才好~说起来都赖云澜!
她埋怨的拿眼睛睕向那头儿抱着膀子在揉的云澜,恍然瞧见他额头不知何时红了一片,唔,瞧着好像都肿了~
她惊讶地问,“你额头怎么了?”他该不会还被小浅揍了吧?!
少君又是一僵,抬眼时瞧见大伙正都朝他看过来,是以他故作不经意的拿袖子掩了下额头,“没留神撞了一下~”
接着他便听见他师父好像有些和蔼地说了一句,“过来我看看。”
他撤下袖子望过去果然瞧见他师父在看着他,确然是在跟他说话~
他登时鼻头一酸,托着没一处不疼的身子骨委屈巴巴的走过去,师父抬起手想来是要帮他疗伤,他走到跟前又将脑门儿往前送了送。
云纤听见师父叫云澜过来便暗搓搓地从距师父还有些远的右侧绕到了师父的左手边,师父抬起手时她也跟着偷偷的抬了手,照着红脑门儿便一巴掌拍了下去。
这种事怎能劳烦师父亲自动手,她身为师父最贴心的徒弟自然是要为师父代劳的~
云澜瞥见一角红色的虚影儿便觉出不妥,可到底还是吃了浑身疼的亏,没能躲得开……
脑门儿上的剧痛直惊得他“嗷~”的一嗓子往后蹦出了七八步远,疼得嗓子都要喊劈了,“你干什么?!!”
他那下黑手的亲妹躲在师父身后只露出个脑袋,还说什么是师父让她打的,方才自打师父喊他过来就没再说过话!他正想跟师父告她一状,却见他师父顺着云纤的话竟是点了头!
他恍然才想起自小到大向来都是云纤告他的黑状,师父也从来都是向着云纤,还会时不时的跟着云纤一道欺负他,人家师徒俩才是一条心……
他方才竟还天真的以为师父喊他过去是心疼他要给他疗伤,真是脑袋被撞出毛病了!
昨夜表…墨渊走后他越想越气!胳膊又疼得睡不着,索性就趁着黑摸去了他们昆仑虚的酒窖。上回过来时小浅浅就带他去搬过酒,他今日摸起来便也算是熟门熟路,本来还顾着他少君的面子,但墨渊既然不仁在先,也就莫要怪他不义了!若是不搬上他几十坛的万年陈酿难消他心头的这口恶气!
他委实一路摸得顺畅,却怎样也未料到竟会有人在自己家的酒窖外头还落了重仙障圈着!
他好不容易的摸过来自然是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且倘若墨渊是料到了他这一步才有此一举,那他就更不能叫他看扁了才是!他这仙障他虽破不开,但撬开个裂隙还是不难的,届时他只需拿法术将酒拽出来便可~
是以他便踌躇满志的动了手,却又怎样也未料到,墨渊是当真的阴险狡诈!那仙障他不只是个防御的仙障……
他才一出手那仙障便猛然朝他击来,威力之大差点将他这身子骨都给震零碎了~
他脑门儿上的伤便也是这么来的~
亏得上回回去云纤还跟他说表哥待小浅如何如何的好,今日过来的偷酒这是他,这要是换作小浅浅过来,就她那小身板还不得被撞飞了~
少君又兀自在心里抹了把辛酸泪,禁不住暗自感叹了一回,这世间也就小浅浅跟他是同命相怜,正想转过头往屋里望上一望,却忽听里头传出来一声低喝。
“长衫!送客!”
许是昨夜几番受挫留下了些创伤,此时听着这一声极为沉肃的喊话便不由得心头一惊,少君惊完才反应过来,表哥喊的是送客……
他诧异的往林子里望去却未见有生人至此,送客?哪来的客?
长衫方才引着素月上神同小帝姬过来本是想退下,但想着十七醉着他留下兴许能帮上些忙也就没走,眼下师父吩咐他送客,且师父这般震怒,饶是他跟在师父身边十几万年也从未见过。
他陡然心头一紧,不敢耽搁片刻的环顾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了少君身上,亏他昨晚还觉得他跟十七情谊深厚,没成想他竟将十七照看成这幅模样!听听,现下还在哭着呢!也难怪师父会如此动怒,师父最心疼十七了!
二师兄自然也是最心疼十七,脚下迈开步子面上已然不悦,虽礼数还周全,开口的语气却也不善了,“少君,请!”
少君懵了几懵才接受了他自个儿就是那个“客”的事实,登时便添了一肚子火气,他凭什么赶他走?!小浅浅都没说撵他走呢!他是来看小浅浅的,又不是来看他的!
屋子里头小浅浅在嘟囔着什么听不大清个数,但能听得出来还是在哭着,他不满归不满,但说到底还是有些亏心,正自亏心之际听得他师父又说了一声,“过来。”
他抬眼望过去才瞧见云纤不知何时已站得离师父十步远开外,正跟师父瞪眼睛呢~
小凤凰在她师父看向她时便晓得他要说的是什么,是以一下子躲出了老远,着急的喊了一嗓子,“我不走!我要留下来陪小浅!”
还未及再说点什么就忽地被一缕仙泽给拽一把,直将她的右手腕给拽进了师父手里……
云澜眼瞅着云纤几番挣扎无果最后被师父带走,且师父自始至终也未瞧他一眼好像将他给忘了~
他不禁心下一宽,正想跟眼前这位瞧着颇为实诚的兄台套一套近乎,却听他家师父那漫不经心的语调打前头飘了回头……
“还不走,等着人家送你么?”
他不知因何眼前忽地浮现出表哥的那张黑脸,不禁又是一阵浑身疼,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眼下小浅浅又记不起他,他再留下去也委实没什么意思!
屋子里还在哭闹不休,少君逃似的连忙去追自家师父跟自家亲妹,走得远了才回头朝屋子喊着跟小浅浅话了个别,“小浅浅,你好好养着!我过阵子再来看你!”
……
一阵风落,鸟雀归林,屋外又恢复了幽静惬意,两位上神对望一眼倒也不打算多留,以免碍了某些人的眼~
折颜背着手也朝林子里转了身,端着腔调地嘱咐道,“长衫啊,我跟白真上神这就回去了,就不跟墨渊打招呼了,回头你跟你师父说一声~”
长衫毕恭毕敬的跟在后头点了点头,正想张嘴答应,忽听折颜上神又道,“对了,你去捡几坛好酒与我带上,这许久未尝过墨渊的手艺,还怪想的。”
师父的手艺自然是好,他再笑着点点头,听见上神又接着道,“哦~你们昆仑虚的桃花蜜也再给我装上两坛,上回跟你要的桃花蜜,真真吃着不错~”
长衫想起师父方醒来那时,折颜上神跟他说要桃花蜜的时候,他还误以为上神口中的真真是添的新夫人,不禁汗颜失笑,麻利应上一声,“欸,我这就去!”赶忙先行去给上神装酒装花蜜。
白真见长衫走远了才不乐意的睨了老凤凰一眼,他讨桃花蜜就讨桃花蜜,说这些做什么!
折颜背着手走得悠闲,对身边的幽怨眼神儿只做未瞧见,他方才顺嘴就说了,还真没留意~
要说墨渊为了给小五护食也是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竟连酒窖都拿仙障圈起来了!
……
小狐狸闹的厉害,他一手扶稳摇晃的小身子,一手攥住两只推在身上的小手,不知她能否听得见他,微沉了些嗓音再唤,“十七,是师父。”
白浅依旧阖着眼,睫毛上洇着泪水,眉心也紧皱着,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却让她整颗心都疼得揪着,执拗的使尽力气再推开他,明明不想哭,再开口却好像还是抖了哭腔,“你不是我师父!~”一句气话喊出来心底里也疼的更甚,只剩喃喃自语的力气,“我没有师父~没有师父……”
他疼惜的蹙着眉,再揽上小身子欲抱她起来,她却又挣扎的厉害,明明闭着眼睛泪水却将小脸都打湿了。
他叹了叹,只好先松一松手,待她闹的不厉害才试着再去扶,轻柔的哄着,“地上凉,先起来,听话。”
她模糊不清的听见一句地上凉,心底里便又是一阵难忍的疼,奋力推开要抱她的手臂,喊出口的话自己也分不清喊的是什么,“你放开我!~不用你管!你去管你的表妹!~”
他眉心拢的更沉,虽也猜的出她这般是因何,眼下听她这样说,还是恨自己昨夜未将人赶出去!
她如今听不进他的话,也不知是醉的太深还是梦魇着,他只好强行抱起她放到床上,一手握住两只不老实的小手,一手扶起满是泪痕的小脸让她看着他,试着轻低的唤,“十七,看看我,是师父。”
她挣扎的没了力气,只低低的抽噎着,实在睁不开眼,可唤着她的声音那样又轻又柔,好像生怕稍微大一点声就会吓着她似的,让她听得心疼~
她努力的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水雾迷濛,眨了下眼才模模糊糊的看到了师父的脸,师父皱着眉,看得她心口里也紧缩着的疼……
她看的有些愣神,眼前的水雾散了又聚,怔怔的喃喃出声,“你来做什么?” 恍惚想起什么,心底里忽地又是一阵窒息的疼,执拗的低下头再挣开捆着她的大手,明明千万般不舍得让师父走,嘴上说出来的却是另一回事,“你走!找你的表妹去!~”
他无法的拢着她抱进怀里,一手覆上哽咽得起伏的小脊背慢慢拍着,轻柔至极的嗓音低得也有些哑,“没有表妹,只有十七。”
他深吸了一口气,手上一下又一下的慢慢拍着,叹息着再补上一句,自言自语一般,“只有我的小十七。”
伏在肩头的小狐狸突然哭得放了声,他蓦地紧了眉,心底里的隐痛也更甚,环在纤腰上的手臂拢的更紧,手上拍抚的却更轻柔,一声又一声的低低哄着,“没有旁人,只有我的小十七,只有小十七一个……”
她将一肚子的无名委屈和不知从何处生起的疼都哭了出来,力气都哭尽了才渐渐没了音儿,只细细的哽咽着,含糊不清的喃喃念叨,“师父想要表妹……十七……十七也可以当师父的表妹……”
她脑袋里昏沉的厉害,好像什么都想不起来,心底里的钝痛却越发清晰,压得她都要喘不过气了……
她不自知的又含糊了一声,“十七也可以……” 泪水顺着浅阖的睫毛落个不停,他想要表妹,她也可以做他的表妹……他要旁人做什么?旁人有什么好?不就是生了一双蓝眸么?
旁人哪里有她心疼师父……哪里会有她待师父好呢?
她抱在师父脖颈上的手紧了又紧,恨不能钻进师父身体里去,越想越委屈,越想越难过,难过得的哽咽一声,“师父……” 恍惚想起什么又忙再唤上一声,“表哥……”
虽是唤表哥不及唤师父顺口,她也更喜欢唤师父,可师父想要表妹呢……
她委屈的撇了撇嘴,不自主的又抽噎了一声,“表哥~~”
他轻蹙着眉,掌心覆在小脊背上一下又一下的顺着,低低的应,“嗯。”
心下既哭笑不得,亦满心疼惜,哭得软哑的小嗓子唤得他心都化了,早知她如此介意,他昨夜便该同她先解释清楚才好。
她好像唤了师父好多回,可师父却一回也未答应她,一回也未唤过她~
她忽地又哭出了声,哽咽出口的小语调也凶巴巴的,只是委屈得打了颤,听起来更是怜人,“你唤我一声啊!~”
他疼惜的轻挑了眉,复无奈失笑,揽着小身子再往怀里带一带,虽自打记事以来从未这般唤过谁,有些难出口,还是哄着低低的唤,“表妹。”
她又抽嗒了几下才只剩委委屈屈的哽咽,小脸寻着暖融融的脖颈贴上去,不知是想撒娇还是诉委屈,哑着小嗓子又哼唧着唤,“表哥~~”
肩头的人儿总算哭得不再厉害,他轻叹了口气,一下又一下的拍抚着仍在起伏的小脊背,待她顺了气息才慢慢扶起小身子退开怀里,疼惜的抚上满是泪痕的小脸,指腹一点一点的抚去水泽,复无声的叹了叹,也不知她此时能听进多少,还是轻柔的缓缓哄道,“不哭了,师父将他们都赶走了,昆仑虚只有小十七,只有我的小十七……”
她委屈的撇了撇嘴,睫毛轻颤间便又有泪珠滚落,心口也还又酸又沉的疼着~
她看得见师父的唇动呀动,可落进耳朵里的声音却越飘越远,越飘越远,远得似飘在云端……
她想往前凑一凑听清楚一些,却委实没有力气挪动,脑袋里也晕的似灌了浆糊,眼皮更是重的睁不开,偏偏师父还在她眼前晃来晃去,一会儿晃的很远,一会儿又很近,近得让她想要靠上去歇一歇~
她强撑着抬起两只爪子扶上摇摇晃晃的脑袋,忽地便又撇了小嘴,眼前也慢慢隔了水雾,好像想不起因何心底里疼的厉害,也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只觉得越发的委屈,越发的难过,还恍惚的有些气恼,恼得猛地啃上了好看的唇。
温热又熟悉的气息喷洒在唇边,她贪恋的想要离这踏实的热意再近一些,唇边才拱上一下,舌尖里就好像洇进来一丝腥甜……
她怔了几瞬,蓦地皱了眉,浓雾重重的灵台总算清明了一些,心尖儿里也猛地一疼,慌得忙推上师父的胸膛想退开,唇边轻轻挨着她的柔软却忽地贴得更近,后脑勺也贴上一片踏实的温热,直暖得她头也不那样又晕又疼了……
他轻蹙着眉阖了眼,满心尽是疼惜,许是她这般哭成泪水的小模样实在太过让他心疼,又许是压抑在心底的情动埋得太深太久,一发便不可收拾,灵台里似是划过些零碎不清的画面,恍若曾几何时她也这般哭成了泪人,他怎样哄都哄不好,不知如何是好时啄上了怜人的小嘴,她便不哭了……
她脑袋里晕乎得什么都分不清,却能清楚的晓得师父在亲着她~
她没由来的又是一阵委屈,摸索着勾上师父的脖颈,明明本就热的难受,却还是想离这个热得烫人的师父更近一点,左右不管师父变成什么样儿她都是不嫌弃他的~
唇边的清甜软得似个诱人的果子,她忍不住想咬上一口,又舍不得当真咬下去,只敢小口小口的含着,钻在口中的那抹滑溜溜的甜也是调皮的紧,怎地就不肯乖乖的让她尝一尝呢?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追到了他,可他竟是要逃~
她心下一慌,紧忙追上去狠狠的尝了一口,迷糊着似是听见师父哼了一声,不知因何她心尖儿也跟着颤了一颤,好吃的甜果子也就着她晃神的功夫藏了起来……
她不满的皱了眉,只好使劲儿再往软乎乎的甘甜上拱一拱,定是要将甜果子抢回来才好!
怀里的小狐狸扑的着实有几分小力气,他若是不留神没准便当真被她扑倒了。他禁不住低低的笑出声,一手扶稳卖力的小腰,一手托着小脑袋慢慢放她躺好,挂在脖颈的小手却忽地了使了把小力气,到底还是让他着了道。
那夕颜或许当真是有些厉害,酒香醇烈,却不及温软的桃花香醉人……
师父好像将她放在了一堆松软的桃花瓣上,舒服得她整个身子都酥软了,清甜的果子这会儿也很是乖巧,好像能由着她吃得解渴似的,可她却委实提不起半点力气了~
让她眯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等她睡醒了再接着吃,吃又甜又软的果子……
他轻敛着眉,气息乱得不成样子,平复片刻不禁逸出一声低笑,复缓缓的睁开眼,磨人的小狐狸转眼便睡得香甜,嫣红的小嘴还微微翘着,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湿漉漉的睫毛也还挂着泪水珠……
他轻轻的叹了叹,指腹慢慢抚上湿润的眼尾,昨夜分开时还好好的,可是谁跟她说了什么?
今早他煎好药去寻她,才发现她不在屋子里,一路寻到这里,她已醉成这样。
挂在脖颈的小手还捆得结实,他轻手拿开温热的小手直起身,拉过被子与她仔细盖好,本想去打些水来也未动,随手幻来温水浸湿巾帕沾上沁着汗的小鼻尖,再慢慢沾上红透的小脸,沾上小额头,不觉间便又弯了嘴角……
醋劲这般大,看来他往后当真要小心些才好,表妹?倘若母亲有这样一个小侄女,只怕是更要将这好酒的小狐狸宠得无法无天了……
……
没完没了的仙鹤啼鸣越发真切,听着却不似往常那般的吵人,反而又添了几分睡意~
她好像做了一场很长的梦,醒来时又什么都记不起了,只模糊的觉着梦里定是有师父的~
她又懒了一会儿才撑开眼皮,入眼的是柔和的光亮,师父就坐在对面的小几旁,手里拈着竹简,正含笑看着她……
她不自觉的也跟着抿弯了小嘴,忽地瞧见师父唇上有个红点儿,唔,好像咬破了一点?
她疑惑的睁了睁眼睛,正想起来过去仔细瞧瞧,还没来得及动弹的身子却是猛地一僵,朦胧睡意腾地散了个干净,眼里的惊讶也变成了愕然,直将亮晶晶的黑眼睛瞪大了一圈……
一片又一片的画面堆叠到眼前,师父还在含笑将她望着,她怔愣着跟师父对望了几瞬,猛地闭上眼睛,方才定是做梦了!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窗子外头落了几片桃花瓣,她方才明明还觉着没睡够,眼下却是精神得半点睡意也没,师父定是还在看着她,她虽未睁眼却好像也能感觉到那道含笑的目光就落在她脸上,直烤得她脸颊发烫……
她硬着头皮坚持了一会儿到底是没能坚持得住,胡乱拽上被子做出熟睡的形容翻个身面朝里侧,接着装睡!
今日早起她本是想去探望师父的表妹,谁知半路上遇见了二师兄跟十六师兄,她也是那时才知,原来师父跟他的表妹竟是有婚约的……
怪不得人家的师父带着徒弟找上门来……
她听的心中不是滋味,不知不觉便跑到了此处,正巧碰见师父的表弟也在这,她就随口管他要了些酒……
后来的事,她便没什么印象,只恍惚记得……
她好像打了师父……
师父的唇……好像也是她咬的……
他眼里沉着宠溺的笑,深深的瞧了一眼只给他个脊背的小狐狸,复看回手中经卷,随意翻了一页,唇畔的笑意也化得更浓。
她既是想装睡,他自然不好扫了她的兴。
外头又落了一阵花瓣,悠哉的鹤啼并鸟鸣她皆未听见,只听得身后翻阅竹简的声响悉悉索索,一会儿一下,一会儿一下……
她耐不住的拧巴了眉头,也不知师父坐了多久,她躺了多久,总之是越不敢动便越想要动,当真是躺得腰酸肉疼,浑身要僵了~
师父怎地还不走?该不会就打算这样一直守着她了吧?
她拧着眉睁开眼,也只敢瞪一瞪眼前的床栏,身后的竹简又翻动了一下,想来师父是看的入了神,兴许留意不到她……
她屏着呼吸悄悄的挪一挪压麻的腿,猛地听见一道似笑非笑的嗓音自后头飘过来,直惊得她本就僵着的身子陡然又是一僵,师父也不知道是否发现了她在装睡,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醒了便起吧。”
身后是竹简搁在案上的细微响动,想来师父这会儿定是在看着她,她又装了一会儿便再也装不下去,没辙的拱起身,委实不好意思转回身去,忽地听见师父又说,“先前不是说想去凡间。”
她蓦地眼睛一亮,连忙转过身,师父已是起了身在往外走了~
她眨巴眨巴眼睛,忙不迭的穿上鞋子追上去,莫不是她方才想起的是梦里头的?
唔,师父的唇没准儿是吃饭时不小心咬着了!
……
大殿前,长衫把着扫帚,白日里将殿内打扫完,这会儿正扫到殿外,前几日师父交代要将昆仑虚里里外外都好好的打扫一遍。
师父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他搁下扫帚转回身,恭敬的行上弟子礼唤上一声,“师父。”
待抬眼时才瞧见十七耷拉着脑袋跟在师父后头。
大前日早晨十七走得匆忙,后来便醉成那副模样,他这心里头一直过意不去。
眼下十七可算醒了,他忙迎过去关切的道,“十七,你可算醒了!这三日可急死师兄了!”
白浅被徐徐凉风吹得清明了不少,有些不愿想起的事便也都想起来了,这一路走来倒是未瞧见师父的表妹,昆仑虚好像也清净不少。
她恍惚有个印象,好像她喝醉时,也或许是梦里头,师父有跟她说过,他将他们都赶走了~
她想着这个想得心不在焉,听见有人说话才抬起头,怔怔眨了眨眼,不禁皱了没,“我睡了三日??”
二师兄笑着点点头,如今看着十七好好的才安了心,上回便听说那个叫夕颜的酒能让人坠入梦魇,着实将他担心坏了!“可不!你睡了整整三日,师父就寸步不离的守了你三日。”
白浅木着身子看向站在前头十步远处的挺拔背影,再顺着师父的脑袋顶望向铺了小半边天的云霞……
她方才出来时还以为是从早上睡到了傍晚……
二师兄兀自亏心的感叹完,禁不住又冲师弟关怀道,“你这是要出门么?”
白浅自天边落回目光,心下便有些不是滋味,未再抬眼看二师兄,语气也闷闷的,随口回一句,“去凡间走走~”
她记着她好像只喝了几口酒而已,怎地就能醉了三日?师父竟也守了她三日……
二师兄难得的看出了小师弟心情不好,颇为认同的点头应道,“去凡间逛逛散散心也好!”
恍然想起从前十七在昆仑虚的那些年里便没少往外头跑,不禁笑着感叹道,“从前你就最喜欢偷偷往凡间跑,回回被师父抓到都要大师兄帮你求情~”
墨渊蹙了下眉。
白浅抬眼往前头瞄了一下。
二师兄说着许是有些怀念,随手掸了掸两边袖子,“不扫了,师兄陪你去逛逛!一个人哪能玩得痛快!”
墨渊:“………”
他是哪只眼睛看出来她是一个人的?
白浅猛地抬起头,愕然“啊?”了一声,二师兄也要去??
咳,他没瞧见师父在前头等着她么?
二师兄自然是瞧见了师父就站在前头,但师父平日里也常常这般在殿前站上一站,是以他便觉着师父许是这三日守着十七在屋子待得闷了,这才过来站上一站吹一吹风。
这一日洒扫下来身上沾了些灰,他掸完袖子又掸了掸衣摆,正想说十七还傻站着做什么,忽听十六咋咋呼呼的喊了一声。
子阑过来本是想拉上二师兄一道去瞧瞧进展如何,这一条腿才堪堪迈过石柱便听见傻愣的二师兄说要跟十七去凡间逛逛!
前头师父背着手侧回身在看着二师兄,连眉头都蹙上了,二师兄还半点没发觉,他只得喊上一声救他一命!
“二师兄!”
师父也朝他看过来,他忙行上弟子礼唤上一声师父,再未敢师父那儿瞧上一眼,慌忙三两步近前薅上二师兄,“你不是说要帮我去扫藏书阁!”
二师兄回手薅上十六师弟,本还有些担心自己久不出门怕是难陪十七玩得尽兴,眼下十六来了便好了!
十六拽着他就要走,他拿另一只胳膊也薅上师弟,笑得是憨厚且天真,“十六,你来的正好,十七想去凡间逛逛,正好你陪十七去,从前就属你们俩总爱往凡间跑!”
白浅:“………”
要是跟他去,她还是不去好了。
子阑被二师兄这话惊得险些打了个踉跄,不用看也晓得师父现下在拿什么眼神看着他!二师兄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还死命的拽着他,他再薅上二师兄顺带将半个身子都趴在了他胳膊上,这样薅着他走也能掩人耳目些,“哎哟!~我肚子疼,师兄你快来帮我瞧瞧!”
长衫不留神的功夫已被十六师弟拖出了几步远,且看他这幅躬身模样真是疼的厉害。他两手拽上师弟往起扶一扶,担忧的问了一句,“好好的怎地肚子疼了?” 也只好先带他去丹房取药。
白浅瞅着那两道七扭八拐的身形绕过大殿才转回头看向师父,他正好也朝她看过来……
许是方才被师兄们这么一闹,她没由来的就觉着有些不自在~
师父还在含着笑将她望着,应是在等她过去,她禁不住讪讪的清了清嗓子,又忸怩的低下头才迈开步子。
……
徐徐晚风沐过苍灵池,倒映在水中的云霞荡起了一层轻波,大殿外西北角的石壁后头冒出来两只一上一下相叠的脑袋……
子阑趴在二师兄背上探着脖子瞅着已走得瞧不见影儿的师父同十七,幽幽地压着嗓子道,“二师兄,你可晓得这世上什么凶兽最厉害!”
长衫猫着腰扒在石壁边上也瞅着走得没了影儿的师父同十七,虽说委实没想明白十六怎地突然又不肚子疼了,更想不明白他们现下这般是为何,但师弟有疑惑他这个做师兄的自然是得给师弟解惑,“应属梼杌了。”
这世间的凶兽若论最厉害,倒是有那么几个,但若说最难缠的当是莫过于咬上什么便死都不会松口的梼杌了。他本想再给师弟讲讲他方才为何说是梼杌,却忽听十六叨咕了一声,狐狸?
他讶然的转过头瞧向十六,“狐狸怎能算得上凶兽?十七不就是狐族~”转回来再望向师父跟十七离去的方向,颇有些与有荣焉的笑着感叹道,“听闻九尾狐一族的真身最是好看。”
子阑自顾自的点了点头,自然是狐狸!好看不好看的他不晓得,但他方才瞧见师父的嘴唇都被咬破了,总不会是师父自已咬的吧?!他敬她是条汉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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