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姐,病好了撒?”阿净从机车上跃了下来,把安全帽一兜,兜在了机车的把手上,他顺手理了理他的小黄毛,咧着嘴角信步到那抱着胳膊蹲在门边的宋合面前。
酒吧后门前有棵秃噜噜的大树,树枝四下展开,筛过月光打到柏油路上,一亮一暗,亮的那一面像铺过去一层薄薄的反光琉璃,暗的那一面倒映着脉络般的影子;宋合细细地数着那参差不齐的树枝,正数得起劲一个庞大的影子就铺天盖地的将那树影都盖掉。
阿净走过来蹲到了宋合的身边,疑惑不已地瞅着她,问道:“宋姐,你干啥呢?”宋合依旧看着前方,面无表情地道:“阿净,你看过人家掰花瓣来确定一个人爱不爱他吗?我在数树枝。”阿净长长地啊了声,好笑道:“宋姐,你要谁爱你呢?”
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宋合昂头看那圆月,沉默了一瞬又低头叹了口气才若无其事地起了身、边说:“我就是无聊的,出来抽根烟而已。”说着从兜里抽出了烟盒和火机。
“我看姓菅的就蛮喜欢你的。”阿净率先一步帮宋合嘴边细长的香烟点燃,半是开玩笑道。淡淡的烟草味蔓延开,阿净硬朗的脸在白雾里面好像要融化掉,宋合把香烟拿开,皱眉说:“一时兴起你知道吗,在酒吧寻真爱?别逗我笑了。”“不是宋姐,这年头还真说不准!”
宋合摆摆手,烟头的火光随着烫开空气,她把烟放回嘴边低低地说:“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别说她了。”阿净哦了声就真的没有再说话。待到宋合的烟抽了一半,他又突然开口:“宋姐,姓菅的还在你家呗?”“问这个做什么?”阿净不假思索地看着前方道:“她真的挺好的。”
阿净怎么今天话特别多,净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香烟就快燃尽,短到双指间有要被烧伤的感觉;宋合从怪异感中回过神,灭了它,试探般的对阿净道:“你不会喜欢她吧?”阿净在她旁边瞬间一跳,眉毛飞舞地反驳道:“才不是!谁要喜欢她!我只是想说除了然姐唔……”一不小心嘴快说脱了口,阿净神色一僵止住了嘴。
晚风撩起宋合的刘海直戳她的眼睛,刺刺的。有点疼。宋合眯了眯眼抬手随意扫开了它,此时树影移了位置挡到了她的身前,她眼中的光影被偷走——暗淡了。
宋合默默勾唇一笑,一抬腿踢到了阿净的腚上轻喝道:“你给我滚进去开工!”阿净反应迅雷手一挡、赔着笑,脚底抹油地溜进了酒吧里。
圆月缓缓向西行,隐秘到叶林里去。宋合将摇杯向上抛,霓虹的灯光打到银身的杯面上,像是彩虹在空中旋转了三百六十度又重新落回宋合的手中;再用手肘轻轻一敲杯身,将盖子拔开,绵密到像一团棉花的奶白色液体溪水般从瓶口慢慢流进酒杯里。
“云梦。慢用。”宋合呈上酒的同时道出了它的名字。“云梦”,寓意:雾中漫步,寻寻觅觅终是一场空。是当时礼瑜然取的,宋合心念一动,转过头,礼瑜然正弯腰从一位女人手中接过了一张卡片。
舞台的高椅上,礼瑜然的银丝晃荡,微微地垂着,像她的眼帘微微地垂着。宋合看着她拿过卡片在认真做思考的模样,一时心生疑惑,礼瑜然却似乎和她有心灵感应一般也望了过来。
宋合抓紧用唇语问她:“怎么了?”礼瑜然凝着她的唇摇了摇头,也唇语道:“放工。”便收回了目光。宋合一想也是,她们隔着好几尺远,确实不可能单凭唇语像聋哑人那般在昏暗的环境下做交谈。光是想想就觉得有些滑稽,宋合没忍住不小心噗嗤笑出声来,又是引来阿净带着问号的一阵侧目。
到深夜送走了最后一批客人,礼瑜然伸手接过了宋合给她递上的水杯,咕咚咕咚的很快就喝光方道:“阿合,刚刚那个好像是经纪人。”
酒吧开了好些年头,礼瑜然在网上又颇有名气,偶然会迎来类似经纪人这样的存在到访其实也并不稀奇。她们一左一右地坐在吧台前,为了方便清理打扫,酒吧的灯光全都打了开,所有角落都亮程程一片像白昼。
宋合单手托着腮观察着礼瑜然的微表情,轻笑道:“终于要出道了?”说终于是因为礼瑜然绝非第一次收到经纪人的邀约,只不过次次都像毫无兴趣般的都没有给予过回复,说白了她其实就是没有这方面的抱负。是以宋合也不过是在闹她,假装地问问而已。
礼瑜然握着那张卡片像在握着通往所有的入门票,出乎意料的没有和之前一样笑着来阴阳她:“阿合,我可舍不得这小小的舞台”。宋合的笑颜顿了一顿,正色道:“然然?”礼瑜然从思绪中回过了神,眸里的光闪烁不定,认真地说:“阿合,我在考虑。”
宋合木纳地点点头,礼瑜然的眸里被盖了一层淡淡的阴影——然然的睫毛黑压压的,好长、好漂亮;又像羽毛一般轻盈盈的,这般看着心中就感觉被挠得慌得紧。
“你要走吗?我的意思是你考虑的话当然是好的,毕竟人是应该往高处走吗,那也是你的梦想啊,这样当然好,当然不应该被困在我这里,你应该要答应的……早就该答应了……”宋合自己感觉好像说了一大堆,眼前礼瑜然却只是静默地凝着她。
宋合神色飘忽地看着礼瑜然,心里想:啊,酒吧为什么这么静,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没有声音却又那么吵闹。嘴角像是木偶被人硬摆弄出一个造型,多自然都显得僵硬。宋合牵强地笑了一下,她觉得她从未比现在更仔细观察过自己的酒吧,仔细到原来众多桌子中有一个被磕掉了小小的一角。
“本来这里就没什么好留恋的,你在这里多屈才啊你说是吧?我早就跟你说了不是吗,现在也不迟的,然然你一定可以的,不用有压力,我一直在,”“阿合?”礼瑜然在叫她,宋合却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盯着一处在失神“对了,经纪人靠谱吗?我还是先查查吧,万一是骗子就不好了,你说对吧?你把卡片给我,我先看看,”礼瑜然提高了一点音量,低叫道:“阿合?”
啊,什么时候原来墙角那里也有那么细的蜘蛛网,什么时候自己的心好像也被磕掉了一角?“你要走啊,你要飞得高一点,远走高飞就不要回头了,”礼瑜然掰正了宋合的脸,朝她喊道:“宋合!”“嗯?”终于听到了,宋合脑海里白到像核弹爆炸时一般发出的光缩回原本的漆黑里,耳鸣声也渐远。
礼瑜然担忧地死死锁着宋合的脸,此刻的宋合在她的眼中多么像恍惚如梦初醒的古人忽然来到了现代——满脸都是困惑与迷茫。
“你怎么了?”礼瑜然摸着宋合的脸,嗓音柔柔地道,像是怕吵醒了她。
脸颊上的触感温柔又温暖,一路流进了心里熨出了一个洞。宋合喉头哽了一哽,咽下了苦涩才安慰道:“我没事,”似乎是害怕礼瑜然不信,她又勾起了笑容道:“有什么好考虑的,去啊!”“你刚刚在想什么?脸色那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宋合摆出很成熟的样子,说:“你要是又不答应我才会不舒服,别再一拖再拖了。多大的人了,搞得好似自己很多年华可以消耗一样。”她刚刚想了好多好多,就是忘了要开口,东凑西凑想了一大堆,全都是内心的旁白,要把它们都压缩成一句话全都是“我不想你走”。
礼瑜然松了手,低垂着眉眼道:“你干嘛这样?我以前只是觉得这么做没有意义。阿合,那些梦太遥远了我没有这么大的抱负,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样就很好。”太遥远了,望尘莫及的那一种。她又想起了纪晗。礼瑜然突然苦苦地笑了笑,笑得眼眶都红了起来,她抬眸道:“可是这种想法好像是错的、好像是不对的,我现在不愿意这么想了。阿合,我一直不愿承认,可其实我就是胆小鬼,所以才会弄丢了纪晗。”
心中隐隐约约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宋合脱了力地靠着椅背,看着顶上的灯光像机器人一般地说:“然然,你是为了她好……”“不是的,阿合。”礼瑜然打断了她,嗓音沙哑低低地纠正道:“我是为了我。”
宋合沉默了。今晚就到此为止吧,她不想再说话了。要一直说违心话真的太累了。
过渡一哈 (^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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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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