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您好。”高级餐厅的雅间内,坐着一位身穿黑色贴身旗袍的中年女子,笑看着她的眼角处堆了细细的鱼尾纹,犹如浸泡过漫漫岁月中的红酒一般,别有一番独特的韵味。
礼瑜然朝着她礼貌地微微哈了哈腰,才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复古式的大圆桌把她们给隔开,尤其是在上菜过后她们中间更像是隔了一座小山。
琉璃的水晶灯将女子乌黑中新生的银丝给闪亮,她留着及腰的大波浪,眉眼细长又妩媚,一眨一眨的像要把人的魂都给牵走,翘挺的鼻梁下是艳红的唇,此刻正一张一合地轻笑着在说话:“你这么拘谨做什么?放松点,我又不会吃了你。”
礼瑜然连忙点头称是,全身更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来,端坐在那里像是一尊会呼吸的石像——叫她怎么不紧张?坐在她身前的可是大名鼎鼎红遍整个歌坛的天后:秦雪!
想当年礼瑜然只在电视上见过她,怎么也没想过如今电视机里的人竟走出了那方方框框的屏幕里,正坐在她对面对着她笑。像蒙娜丽莎走出油画对着她笑的那般不可思议。“秦前辈,您没约错人吧?”终究还是难以置信,礼瑜然心悸着、揣着小心问出了口。
秦雪一笑,道:“你这小妮子,自己打电话过来的,我怎么会约错人——小然?”礼瑜然瞬间坐直了,道:“前辈!”秦雪笑出声道:“你不要一直前辈前辈地叫,把我叫老了!嗯……就叫秦姐姐吧。”“前,秦姐姐……我能问问您为什么会找上我吗?”
眼前的女子并没有即刻回答她,瞧着是若有所思地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才淡淡道:“你有天赋、有歌喉,缺的不过是一个更大的舞台和资源,只要好好栽培,不假时日你肯定会有一番成绩,到时候我刚成立的公司也会因你而闻名。这是个双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呢?”
礼瑜然早有耳闻秦雪已然不再歌唱转手成立起了自己的公司专门签收一些有潜力股的歌手,只不过传闻仅仅只能是传闻。你嘴里说出来的传到一百个人的耳中都会有九十九个不同的版本,听过了就算了又何必去分辨真伪。
她没想到传言竟是真的。
礼瑜然吸了口气,垂着眉眼突然有些沮丧地道:“姐姐,要是我没能达到你预期中的标准呢?”“你会吗?”“我不知道……”
雅间内的壁墙上染着墨绿色的青山碧水,青山之上有候鸟穿梭于云端之间,成群结队的又栩栩如生般,仿佛下一秒翅膀就要扇动起来。夕阳落于山谷间,停在那里,半死不活般。秦雪瞅了一会儿——礼依然好似那壁上的夕阳。
秦雪冷冷地笑了一笑,把背一靠着椅子、抱着臂道:“这么跟你说吧,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你愿不愿意去把握它?就算到头来功亏一篑,你愿不愿意去开始?”顿了顿,秦雪回视着礼瑜然忽然很是纠结的眼眸,语气一沉道:“你要是不愿意,门口就在那里,我不会拦你。”
礼瑜然赶紧慌道:“秦前辈,您误会了,我不是不愿意我只是不想再让人失望了。”闻言,秦雪欣慰地笑了起来,眼前的礼瑜然仿佛带她回到了她自己刚出道的时候,她以前也是这般的。“失望是后续了,最主要的是你肯踏出那第一步。别想那么多,放手一搏不留遗憾就很好了。”她说完,率先抬起了公筷给礼瑜然夹了一筷子的菜,边说:“先吃饭吧。”
“谢谢前辈,我自己来就好。”“我说了别叫前辈!”“啊!对不起,秦姐姐!”
后来秦雪果真如她所言一般,带着礼瑜然开始混进了一个她自己不可能挤得进的圈子里。礼瑜然像鱼一般游弋于各个场所、见识着各种各样的人,她忙着学习的不是歌唱技巧,反而是如何在饭桌上游刃有余的应对各种情况和话题。
这种可谓是心理上的折磨,餐桌上的从容不迫与她精神上的消耗是一等一的,她才知道沾床就睡原来不仅只是个成语,而是真的会发生的一件事。
有一次,秦雪的司机把她送了回家,她下了车站在原地抬头看,就见月亮在一边,刚升起的暖阳在另外一边——黑夜和白昼原来也可以同一时间存在。
礼瑜然收回了目光,轿车早已绝尘而去。她机械地回了家、机械地洗澡,最后躺在床上机械地打开手机无视了无数条的短信;她也不想知道短信的内容,打开相册,纪晗就会出现在她眼前。机械的一天会在此刻结束,她短暂又渺茫的一天才仿佛在此刻开始。
另外一边,研究所里。
自从那一个波动的夜晚过后,时间仿佛像是被谁摁了快键一般走得飞快,所有事连三接二地像电脑中毒的时候一般不断的有不知名的程序噔噔噔地弹出来。
睁眼就是开机,又是谁在她的心里种下了病毒;纪晗在心里想:也许中毒了也好。就像电脑的主机版一样,不会有空余的能力来处理其他的琐事。这很好,至少此时此刻她是麻木的。
虽然总公司的回复并没有确切的日期,但是整所研究所仿佛进入了一种紧张的待机模式,有一种莫名临近世界末日的感觉无形地蔓延开;井然有序中透着毫无章法、临危不乱中透着手忙脚乱。这不又来了吗——“叩叩叩”办公室的门在今天已经是第N次被敲响,组员探进脑袋对着纪晗提醒道:“组长,会议还有十分钟就要开始了。”“好,我知道了。”
办公椅上,纪晗轻蹙着眉像是在思考,下巴和嘴唇都被淹没在文件夹平整的边缘下,柔顺的发丝闲散地落在她的肩上、颈侧;细白的手指漫不经心地夹着那单薄的几页纸。这般躺在靠椅上,整个人都显得漫不经心。
站在门边的组员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一直到纪晗散着凉意的眼眸从报告中抬起望向了他,他才一惊地回过神有些局促地开口道:“组长,你的报告是不是拿反了?”纪晗一怔,才仿佛从梦中清醒过来,她不由得静止了片刻,才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搁下了手里的报告站起身,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很是不咸不淡地说:“走吧。”然后表面如常地越过了还杵在门边没反应过来的小组员。
面上像是有一阵风柔柔地拂过,纪晗的发丝擦着眼前而去;小组员转过头有些痴痴地看着纪晗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屁颠屁颠地赶忙跟了上去。
会议从上午开始间歇不停的一路进行到了接近傍晚的时间才结束。值得开心的是,策划方案一终于在众多人的期望下被通过了;联想起这个月的忙碌和心机总算是没有被白费。整个会议接近尾声,克里斯才公布了将会被遣出差的有关人员的名单。“小晗,辛苦了。行程表搞好后我会差人放你桌上,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再来见我。”以此画上了句号。
研究所的气氛与今早仿佛像地球绕着太阳扭转了个大圆圈,去到反面。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在有说有笑,走廊上一片喜气洋洋,落地窗外一片暮色沉沉。纪晗没有丝毫的喜悦感,黑夜将她淡漠的脸印在了玻璃窗上,楼下的车流划过纪晗的眼眸模糊了她眼里的光波——
出差啊。来得真是时候,她恰巧需要逃离这里。玻璃窗上的唇渐渐扬了起来,只是眼神还是黯的。光海慢慢、一点一点的在纪晗的眼里模糊,“小晗。”纪晗眨了眨眼,光海逐又在她眼里明辨起来,她回过身道:“克里斯先生,你找我什么事吗?”
克里斯一皱眉,担忧道:“小晗你没事吧?怎么眼睛红红的?”“没事,就是累的。”纪晗边笑着说边若有其事地揉了揉眼睛。他们之间这一瞬的沉默连周围的欢声笑语也打不破。克里斯复又开了口,轻快的语气像是幻听。他对纪晗像长辈关心后辈那一般地道:“那就快回家好好地休息吧,明天晚上高层间还有个聚餐,算是预祝你们出差一切顺利,也算是个庆功宴,你可要到场。”
“好。克里斯先生不必担心,我一定到。”纪晗嘴角带笑地应了下来。不过是她习以为常的应酬而已,没什么所谓的,反正她对自己的心也无所谓。
逐日,秦雪在下午接到了一通电话。挂断后,她将下巴抵在交叠支在办公桌上的手背上,若有所思。思的是她自己——她最近把礼瑜然推到了临界点,其实应该让她休息一阵的可是这次机会错过了,又不知道何时才会有。
思了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秦雪执起了手机。说不定礼瑜然会感谢她也不一定。
几个小时后,司机如常地停在了礼瑜然的小区门口。秦雪坐在后座眯着眼在养神,开门声像投入平静里的一颗石子;秦雪睁眼转头就见礼依然弯腰坐了进来——她连身的鱼摆裙抢先印入秦雪的眼帘,素白得像外边的雪,将她白皙的皮肤衬得愈发的透明。
秦雪把手边的黑色绒毛外套丢在礼瑜然的腿上,阖上了眼说:“不冷吗?我是叫你穿得正式点,不是叫你去作贱自己的身体。”礼瑜然接过了外套撑开,套在了身上盖住了裸露的一大片美背才木纳地说:“谢谢姐姐。没事的,待会儿包间里会有暖气。”
身边的大美人哼了声,没有再说话。礼瑜然理了理刘海,空气静静悄悄的只有车子引擎的声响弱弱地回荡于车内,礼瑜然靠上身后柔软的垫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梦里又把她带回了纪晗的身边,纪晗复又在她的耳边低语:“然然,起床啦。”在梦里,她们一起吃了早餐,一起躺在沙发上看电影,一起去公园散步,一起看夕阳,一起准备晚餐,而后拥抱、接吻、轻抚,纪晗会在她耳边呢喃“我爱你”,她又在梦里稳稳睡去。
在梦里她尚且不愿意醒来,现实却叫醒了还在梦里沉睡的她。“小然,醒醒。我们到了。”车子已缓缓地停在了连它也厌倦的统一一般的高级餐厅的大门口。礼瑜然疲惫地笑了笑,与秦雪一同下了车走进了已经预约好的包间里。
秦雪不愧是大人物,脚尖才刚踏进包间房内,连人影都还瞧不清里面就有人在那里激情地高喊:“秦老师来啦,快坐、坐、坐。哎哟哟,这就是您新收的小艺人?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啊!”礼瑜然很快扬起了谦虚又合时宜的笑容,与不知道又是哪个音乐总监、编曲,又或者是圈子里的大龙头一一握手客套过去,才在秦雪身旁坐了下来。
裙身才刚沾上椅子,就被人敬酒。礼瑜然忙不住起身、端起酒杯回敬过去。几番来回秦雪才在她旁边开玩笑一般淡淡地对着众人开了口:“你们这般联合欺负小朋友做什么?先上菜,待会儿不怕没酒喝。”
秦雪一开口果然就真的没有酒杯再朝礼瑜然递过来。礼瑜然暗自在心底松了口气,小声地谢过了秦雪刚刚的解围。身边的美人侧过头朝她笑得一阵悚然,笑容里仿佛藏着什么阴谋一般。礼瑜然忍不住心里突突地道:“秦姐姐……?”秦雪笑着意义不明地嘱咐道:“记得多吃点,好垫垫胃。”
直到菜过五味,礼瑜然才明白过来秦雪话中的意思。这一杯又一杯的,要不是她真的听话的多吃了一点,现下她早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礼瑜然顶着腹中的灼热和涨痛感,将一杯酒又落了肚。脸上出门前打的腮红早就失了效果,酒精肉眼可见地挥霍在她的面颊上,显得礼瑜然愈发的娇艳欲滴了起来。
秦雪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往常这种时候她都会在礼瑜然真正难受起来前出声得心应手地终止聚会。这一次有些不同,秦雪看了看腕表,心底暗叹着要再委屈委屈礼瑜然了。
“恭喜啊!大家都辛苦了!干杯!”纪晗举着杯与其他的杯子碰到了一起。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动作和话语,她才和自己的组员经历过。
一顿饭下来,来来去去说得最多的也不过是恭维的话,大家客套来客套去的,很是不厌其烦。也不知道包厢的壁墙听得最多的不是咀嚼声而是一张张嘴中的人情世故。
纪晗又默默地笑了起来。她发现自己最近好似很常笑,又因为这一个想法更加深了嘴边的笑意。面上在笑着,内里却像死水一般沉静得要命。纪晗又忆起了那句成语:乐极生悲!她自问并不是语文才子,近来她却觉得她把文字善用得很好——是以她又深了笑容。
纪晗的不对劲被本尊掩饰得堪称滴水不漏,克里斯却还是察觉出了那股怪异感来。整个过程中,纪晗吃得漫不经心。克里斯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分神观察纪晗,理所当然地瞥见了她嘴角莫名的笑意,立时疑惑道:“小晗,你在笑什么?”
纪晗闻声,从金灿灿的刀叉中抬起眸,笑着对克里斯说:“克里斯先生,我想起家里的小狗还在等着我回家。”她边说着站起了身,“失陪了实在抱歉,它没有什么耐心生气起来会整天的不理我。你们请尽兴。”
“诶,纪组长,哪有早走的道理。”“是啊,小狗而已嘛,喂点零嘴就哄好了。”“纪组长,我也是养狗的,你别宠坏它了,快,坐。”纪晗顿住了脚步,脑海里充斥的各种声音像有人在她耳边放鞭炮那般轰隆隆吵得她头痛欲裂。
“小晗,你先回去吧。他们都不清楚,有些小狗傲起来属实难搞。”克里斯都放人了,旁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呵呵几声目送着纪晗离了开。
纪晗有种从溺水窒息的感觉中逃出来的感觉,连餐厅白胖胖的圆柱都有种亲切的意思。旁边的房门被打开,纪晗侧过目去看,全身血液都被凝固住——礼瑜然正被秦雪半搀扶着跌跌撞撞地从包房里走了出来。
秦雪的余光瞟见了立在一旁的影子,瞬间一惊、脚步踉跄了一下,不小心脱手将礼瑜然推到了纪晗的怀里。
溺水般的窒息感又朝纪晗袭上来,只不过这一次是礼瑜然的酒气在争夺她周遭的空气。她稳稳地抱住了礼瑜然,颈侧不断有滚烫的热气在焚烧她,连跟着她的心也冒起了火来——纪晗对着秦雪怒道:“你怎么把她灌得那么醉!”
倚在自己手臂上的重量不再,秦雪揉了揉发酸的肩才冷笑一声,没好气地道:“你怎么跟表姨说话的?不用谢了!她是你的了。”一撒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纪晗的视线里。
对不起,迟了这么多。最近好忙,可以静下来写文的时间实在少之又少(?Д`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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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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