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察暗访一段时日后,晏行歌确定霜林县就是在搞某种很邪乎的东西,而且,非常熟悉。
相比于自家建立寺庙扩大影响力,霜林县直接将这种光环套在县太爷本人身上。
低配版的造神。
简单粗暴的逻辑就是——县太爷是霜林县的光,爱他就爱他的一切,支持他的全部,包括但不限于懒政、怠政、不担当、不作为、慢作为。
每一条在东域考核表底线蹦跶的行为,在这片地区都被合理接受了,若有谁提出异议,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连商铺的米面粮油都不乐意卖给他,堪称疯狂。
算算新夫人上位前后也不过一个月,很难理解怎么给当地百姓洗脑到这种地步的。
接受县令的无能就算了,更让晏行歌惊讶的是,霜林县的斗殴事件日益增加,整体安稳度比之考核前更差了。
起源之一在于,有人提出霜林县应当学习隔壁考评优秀的县衙,关注民生,做实事改善百姓生活质量,而不是天天喊口号、无脑吹,尽搞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县太爷的粉丝团立刻就炸了,在毛地黄的授意下,粉头拿到此类人员名单、住址,直接上门堵人。
刚开始只是口头辩论,但粉丝团不间断的骚扰明显影响了人家正常生活,双方情绪激动之下爆发肢体冲突,事态升级。
事情发展到此,县太爷本人不说是罪魁祸首,也算严重渎职。
结果他的表现,再次让人大跌眼镜,“我即公理”的县太爷严肃指责隔壁优秀县太爷,倒打一耙,控诉其挑动霜林县县民,引发骚乱,而他作为霜林县的父母官,拼着乌纱帽不要,也要维护本县安定、铲除隔壁县的毒瘤。
此番言论自然得到霜林县百姓一致好评。
“真是别开生面的演讲。”望着台上慷慨陈词的精神老叟,锦衣公子若有所思。
泄露户籍信息、煽动不良情绪、拉踩引战、塑造共同敌人增强己方团队凝聚力······
晏行歌大开眼见,决定会一会引导这一切的毛氏,以及——她背后的组织。
县太爷官威赫赫,在霜林县一亩三分地声名鹊起,作为贤内助的毛地黄也十分忙碌。
“三个月内,我要霜林县一半以上的药铺都换成浣溪沙所供货物。”年轻女子穿着干练裙裤,执着折扇指点队列规整的主簿,还真有几分挥斥方遒的气势。
底下有主簿小心翼翼道:“可是夫人,这一带药铺走的都是晏府门路,供货商从来都是晏家指定。”
毛地黄嗤笑一声,“这不是你们该担心的,只管按我吩咐的去做。”
坐在房顶听到一切的晏行歌若有所思,药物流通这块有一部分走的烟花地那儿的路子,换言之——那位每月盘点前后形迹可疑的晏三伯,有权力也有能力在其中做手脚。
原来是你们啊。
时至今日,晏行歌才有一点摸到那神秘势力影子的真实感触。
“骤然换药品来源,只怕相熟的百姓不买单,毕竟都是用了十几年的老牌子······”
“销量?呵,在县太爷如此庞大的粉丝量下,还愁销路?”毛地黄盯着问话的主簿,“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达不到目标的话,我要你们有什么用?”
那主簿受不住如此有压迫力的视线,深深将头埋下,连肩膀都紧张地绷起,可见毛地黄平日里积威甚重。
她环视四周,手中折扇“刷拉”一声展开,一双吊梢眼上挑,语气刻薄,“食君俸禄,忠君之事,各位若没这能力,有的是人来干。”
“期望听到各家店铺的好消息,听明白了吗?”
“是!”整齐划一的吼声响彻院落,似乎经过多次训练。
毛地黄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安排另外事项。
屋顶上听了一耳朵后台操作的晏行歌:“······”
单膝屈起的半躺姿势变成了正襟危坐,甚至还掏出留影石现场录像。
学到了学到了,竟然还能这么操作,浣溪沙的组织理念很先进啊!
津津有味听完毛地黄的现场教学,晏行歌又仗着修为高,悄无声息跟踪其来到码头附近,目送毛地黄左顾右盼一番后进了一艘朴素低调的乌篷船。
晏行歌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对着乌篷船上方一棵歪脖树虚点——凌空画咒。
片刻后,船内说话声断断续续传递到耳中。
“霜林······囊中之物······”
“晏家高层······”
听了几句,声音逐渐清晰起来。
“这点不必担心,晏停绪会帮我们解决。”
“目光不要局限于晏家一家,跟他们同层次的还有很多,说白了也只是二流世家。”
“复查组按理说应该会在这个时间段到,既然没有动静,那自然是将你的小动作看进眼里了,无妨——我会出面解决。”
“听得可还尽兴,晏大少爷?”含笑的嗓音宛若在耳畔,晏行歌瞬间中断术法,果然转身,然而不等他遁路,一道身影急闪,已然堵在面前。
曼陀罗巧笑嫣然,指尖一只小虫攀爬过凝脂雪肤,隐没于衣袖中,充满异域风情的貌美女子赞道:“不错的咒术,你猜我为什么要把船停树下?”
因为那附近就这棵树适合布置监听。
晏行歌也意识到自己的疏漏,挑眉,“所以呢?”
他笃定对方不敢在此动手,这儿好歹算晏家地盘,堂堂晏家大公子,还能在自家掌控的辖区被害不成?
曼陀罗显然也知道这点,所以并无动手的打算,只是笑容和煦地摆手,“我们也是想找晏公子谈一笔合作。”
“就像三伯那样?”晏行歌眯起眼。
“自然更高级,我们对贵宾有优待。”曼陀罗从储物空间取出一张契书,“晏家需要扩张,我们也需要,强强联合岂不美哉,这是我们的诚意。”
“故意让晏停绪放跑两人,舞到叶酌面前,差点暴露晏氏产业,也是你的诚意?”晏行歌没有接,虽然他自信,身为咒术世家的传人,没人能在咒约方面玩过他们。
曼陀罗也不恼,仍保持着友好的笑容,语气热情,“叶酌不会发现的,况且那丫头您其实也并不在意不是么,真要出了事便弃之也不可惜。”
晏行歌挑眉,“那可是你们的人,说弃便弃?”
“我们只与强者合作。”曼陀罗笑容烂漫,“谁赢面大我们就帮谁。”
乍听之下,与见风使舵的墙头草也无什么区别,可若只是投机主义,真的有这么大能量吗?
摸不清底细,探不明来路,几回合之下对方回答滑不留手,晏行歌垂下眸,“回答我几个问题。”
“请说。”
“你们是谁,有什么目的,晏家被渗透到什么地步了?”晏行歌眯起眼,暗藏袖中的手指虚虚捏成法诀,蓄势待发。
曼陀罗掩面轻笑,“这些,你加入我们后自然就知道了,看好你哦~”
“好啊。”晏行歌眉头舒展,转身摆了摆手,“我考虑考虑。”
虽是背对那来历不明的女人,但晏行歌却背脊紧绷,暗捏的法诀更是可以随时发动。
曼陀罗凝视少年人青葱挺拔的背影,唇角绽放志在必得的微笑,“时间不要太久哦~”
待晏行歌走远,她转头对不知何时已立于身后的毛地黄道:“晏公子这是想调查我们底细呢,给他展示展示我浣溪沙的实力,到时候他就知道该选哪边了。”
“是!”毛地黄领命而去。
走出安全距离,对方依旧没动手,晏行歌轻“啧”了一声,眉眼间满是兴致盎然,“事情,变得有趣了啊。”
“行歌,行歌?这几天你在忙什么啊,聚餐都不积极了。”晏留白熟练地翻着架子上的烤肉,一边翻面一边涂抹调料,晏止欢想偷吃,被他眼疾手快拍掉了爪子。
“小气。”晏止欢撇撇嘴,蹭到妹妹身边,晏停绪很贤惠地帮着把哥哥那份也烤了。
晏留白翻了个白眼,“要吃自己烤去,什么大少爷毛病。”
晏止欢嘚瑟挑眉,“我有妹妹~羡慕吧?”
“呵。”晏留白不搭理他低段位的挑衅,转头看向心不在焉翻动签子的晏行歌,“什么事?说说呗。”
晏行歌将烤得外焦里嫩的大虾举起,目光幽深,“你们关注过浣溪沙吗?”
晏停绪垂下的眼睫轻颤,晏行歌没有去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另两人身上。
晏止欢思索片刻,在记忆里扒拉出这个名字,“好像是从南域来的船队,做些药品生意跟皮肉营生,与我们算是同行吧。”
晏留白的消息则更灵通一点,结合先前晏停歌的表现,多少猜出点什么。
他微一沉吟,刚要开口,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随即抬头望去。
只见一样貌楚楚的卖花女提着花篮,看似四处留芳,实则目标明确地朝他们几人走来。
晏留白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
晏止欢压低声音道:“开门红啊,刚出年关,就有人送业绩了。”
不等其他人吐槽什么,那卖花女已然款款靠近,未语泪先流,好不惹人怜惜。
“公子,买下这朵花吧,小女子无以为报。”卖花姑娘声若莺啼,婉转娇媚,一双含情目滴溜溜打量衣料低调奢华的四人。
众人不说话,默默将视线投向晏止欢,看他发挥。
晏止欢放在桌下的手搓了搓,一副“哎呀不好意思,有时候运气就是那么好,吃个路边摊都能碰上白送的”的小表情,看得晏留白又是一个白眼。
待那女子走近,他才露出专门练过的温柔微笑,“这位漂亮的小姐姐,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小女子······呜呜······小女子······家中遇到了困难,只期盼好心人多买两朵花,能挣些银钱,好救治我那患病的曾祖。”
“不要难过哦,我这儿正好有一份适合姑娘的工作,包吃包住钱多活少,来,我们这边详谈。”晏行歌指了个方向,然后众人麻木地看着两人郎情妾意地走向一条小巷。
气氛有片刻沉寂,晏留白忍不住自己的吐槽,“那姑娘到底来干嘛的,就像特意跑来把那憨憨带走似的。”
晏行歌倒了杯酒,瞥向一旁低垂着头的晏停绪,表情似笑非笑,“怎么不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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