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而，那片灵识落在魏无羡的映像之上，似乎让假象有了一丝气息，魏无羡心疼的握着江澄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江澄清楚的感受到了，是温暖的，是温暖的，眼前的人是有温度的！他正心疼的看着自己，是那样的温柔如水，是他从未见过的深情的眼眸：“灵气为人所用，怨气为人所用，江澄！怨气为人所用呀。”居然还是这句，居然到了这种时刻还是这句！

江澄为人暴躁，他的灵识也是暴戾的，蓝曦臣即使开始消耗自身的灵力也没有放弃救江澄，他的五感近乎麻痹，只在蓝涣的帮助下，语识骂了一句：“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你个混蛋……就会这一句吗！”

一句话，把蓝氏双璧带回了那个飞花的时节，学堂那个少年，似乎他的明媚就在昨天，藏经阁外的玉兰树丛里还回荡着他的笑声……蓝湛喉咙里还卡着血污，却突然抓住蓝沐的手臂，他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想说什么，可是真气上涌，不停翻滚而上的血污占据了蓝湛的咽喉，体内的真气此刻如万千火龙在身体里乱穿，让他应对不暇，他摇晃着蓝沐的小臂，却无法吐出一个字，蓝沐看出了二哥是要告诉自己什么，可是眼下他已经自顾难保。

“快调息，调息，不然你会被自己的灵力击穿的，二哥！”脱口而出之后，蓝沐做定，为蓝湛护法，忽然脑子里冒出了什么念头，像是被提醒了什么，可是如此危急之时，却又偏偏那个念头出不来，似乎就差灵光一现。

虽然江澄已经万难挽回，蓝涣还是决定力挽一试，不知道为什么，蓝涣此刻心里想的是即使拼尽自己的灵力，也要救下江澄，似乎自己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不希望这些同辈中人再有谁折损了，也或许，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只是为了江忆。

虚灵之中，江澄睁开眼睛，魏无羡牵着他的手，来到一处绯红池边，血色里倒影出江澄的脸，却没有身旁的魏无羡，“为什么，为什么是这里。”

这里是血池，是江澄攻入乱葬岗时亲自捣毁的魏无羡的‘得意之作’。江澄曾经认定，就是这些邪魔歪道的东西，才让魏无羡与他渐行渐远，只要让他这些孽物毁尽，似乎还有一线希望能把魏无羡拉回正途。可是后来他错了，亦或是想不通了，也许自己没有毁了魏无羡的基业，他或许最后能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保护自己，不必经历之后的百家围剿，九死一生。江澄思绪万千，又或许魏无羡是对的，正邪本就难分，或许它们本是一体，对于‘邪’来说，‘正’如何不是‘邪’呢，正如这一泊血池，汇聚万千怨念，却炼化出了鬼将军和无数让仙门百家垂涎的利器……汇聚……怨念！

‘它在汇聚我的力量！’江澄明白了！他明白了魏无羡为什么总是反反覆覆再对他说那一句话！‘灵气也是气，怨气也是气，怨气为何不能为人所用！对呀，怨气为人所用呀！’

‘是诡术！是凝结怨气的诡术。’江澄发现一切时候，那巨蟒也察觉到了，借助着蓝涣的灵力，江澄的意识开始挣扎的觉醒，可江澄做出应对之法时，那血盆巨蟒也同时抢先，它是江澄怨气所化，与宿主同息共思，此刻冲着江澄生扑而来，江澄的挣扎调动了全身的力量，而巨蟒也得到壮大，强大到已经足以让江澄终将被自己的怨气吞噬！

紫电感受到了危机，从江澄指间顿出，化作紫色的光芒缠住那巨蟒，江澄眼中的血裂渗入黑瞳，眼角流出鲜血，紫电的金鸣之声终于发出了求救的信号，金凌第一个冲了上去给紫电加持，可刚刚碰到，紫电的金鸣之声就越发狰狞，金凌以为是紫电坚持不住了，便渡出更多的灵力，可紫电居然震裂一声，断做了两节，而那两节却还死死的缠住幕布。

“不可以用灵力！”蓝沐大喝一声，他虽然还未转念过来，但是发现是江澄身上灵力越强，紫电反而断裂！两者之间必有联系！

蓝涣和金凌同时收手，失去蓝涣灵力加持的江澄马上现出颓势！金凌间状，急的手足无措：“那怎么办！”此刻救也是害，不就也是害！

“息止音。”蓝忘机本在调息，真气运行的关键时刻，五感尽封，身体若有任何缝隙真气便会爆裂涌出，伤及五脏，但他还是开口吐出三个字，随之黑血喷薄而出。

“忘机！”蓝涣扶住弟弟，蓝忘机抓住他的手，竭力嘶哑的继续说：“息止音，勿用灵力。”蓝涣反应过来，释出裂冰，一曲悠扬而出，并未在其中注入灵力，而曲音进入江澄的耳中，暴戾之气渐若，血色巨蟒的力量也随之而弱。

蓝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二哥到底是要告诉自己什么：“江宗主，此术乃你心魔而生，随你暴戾之气而起，伴你释怀之心而消，要破此术，唯你心而已，放下执念，万般皆虚妄。”让江澄止怒，这谈何容易，江澄不愿，戾气之蟒时消时涨。

虚妄之中，血色池水里江澄的脸变成了魏无羡，江澄笑了，“你在这里。”他向血池伸出了手，血池里也伸出一只手，似乎想要把江澄也拉入血池之中，血池里有魏无羡，江澄是愿意的，即使他知道，这是诡术，因为众人皆已识破此术依怨念而生，因执念而强，只要江澄放下怨恨和执念，此术便破，所以此刻，施术之人便用魏无羡为引，勾江澄而去，自赴灭亡。

江澄自是愿意的，若这血池里生生世世都有魏无羡，即便是个假象，只要可以一直假下去，何尝不是真的。江澄活着的世界，一切都是真的，可是没有魏无羡，又有什么意思呢。

永生孤独，还是永世假欢？是清醒而痛苦的活着，还是糊涂而快乐的醉着？

有时候，自己的选择抵不过别人的选择。

秋毫之灵落在了血池里，滴碎了那个幻影，江澄手里的握着的手，化作一片炽灵而逝，他还是失去了魏无羡，即使这场虚幻里，烧尽了半生修为，还是幻梦一场。

血蛇嘶吟一生，化作一片血雾，迷住众人的眼，雾散之后，众人寻去，只有江澄跪在原地，看着自己的手。他终是不肯放弃，错过了最后救自己的机会，而秋毫之灵里魏无羡的灵识是唯一不受邪术控制的存在，它击碎了这个诡阵，也可是说是魏无羡做了选择，救了江澄，也放了江澄。

金凌扑向江澄，“舅舅，舅舅！你这是怎么了，你说话呀。”他看自己舅舅五体俱全，却痴痴傻傻，毫无反应只看着自己手，脸上一丝莫名的笑，转头去求蓝涣：“蓝宗主，你快看看我舅舅，他这是怎么了，是诡术还没解吗？”

蓝涣拂袖上前，江澄任由他拉起自己另一手，搭上了脉。

蓝曦臣脸色一变，愕然的看向江澄，吓的金凌脸色大变的追问，蓝涣小心的放下江澄的手，抚住金凌的紧张，“别担心，江宗主性命无碍。”

金凌展颜，可一下秒却听得蓝涣一个“可是”。

“可是什么！”金凌大慌，这做长辈的为什么总喜欢说话说一半！

蓝曦臣惋惜的继续：“江宗主金丹已毁，灵力散尽，修为毁去大半了。”

那不还是等于要了江澄的命，他一力扛起江家，靠的就是一身本事，如今废了，仙门百家还不得把云梦江氏给蚕食了，难道十几年前江氏灭门的惨状还要再来一次吗？别的先不说，先是在蓝家清谈时江忆接下梁子的瀚海图氏第一个就要跳出来报折辱之仇！

众人看向江澄的眼睛或同悲、或惋惜、或无奈，可江澄却将嘴角的笑意化开了，他握紧那只手，在几双诧异的眼神里，扶着金凌艰难的站了起来，虽然如风中枯叶一般的站着，却看向打坐在地的蓝忘机，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胜利者的姿态看向蓝忘机。

“蓝忘机，此人用执念为刀，怨气为网，折我半条性命，而你几乎全身而退，是我的执念太深，作茧自缚，还是你对他的情，不过如此。当年我选江氏，而暂时弃他，这才有了你的可乘之机，再回头，他随你已经走远。今日，你也走上我的老路，若三界之中，魏无羡尚有一丝意念可知，便知你今日如此而已，或许，与你和离之日，便知你一样同我，为家族、天下而弃他，怪不得他说过……”说道这里，江澄一地得意笑着收了话尾，意味深长的笑啖了一口气，似乎半世的不甘吐了干净，他继续说着。

“今日我江澄，废了尽数修为，从今以后，江家式微，蓝家一统天下的时候，来了。”江澄微微向蓝曦臣阖首，像是恭喜。转头又看向蓝忘机：“但我并不后悔，因为今日，我才明白，于魏无羡，我江晚吟并没有输，我所差的，不过是先你蓝忘机认识魏无羡，才会让你后来者居上。我字‘晚吟’，一个晚字，却认识他太早，一个晚吟，太晚的吟说，解释已太晚。今生，我无愧于江氏，如今也不愧于他了。蓝忘机，我就睁着眼睛看着，看你能不能无愧于家族、挑的起天下，但即便你最后问鼎仙首之首，也注定有愧于魏－无－羡！

我赢了两筹，你已输一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