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启仁1-1

蓝曦臣二十八年来的教养都没有能够对付这种冲击的,他楞了好像有一炷香,脸上的神色转换过多遍,最后郑重地对蓝启仁还了个礼,说道:“叔父,还请先坐下,此事正要与你详说。”说罢,自己先对着蓝启仁端坐在主座之上,颔首示意,隐去了一切表情,极为平淡,却又显深邃。

蓝启仁站直了身体,略一点头,答道:“谨遵宗主之命。”遂也端坐于对面。

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原是方才传话去找的临时照顾孩子的年长女修到了,蓝曦臣简单嘱咐过几句后,来人便将两个睡着的孩子先带下去,厅内就只剩下四个人。忘羡二人被蓝曦臣留下,分坐在左右两侧,四人围成一圈。

蓝曦臣道:“叔父,今日之事,我确有疑问。因此,请叔父务必详叙,再论是非。”

蓝启仁垂眸不语,过了片刻,说道:“温晟居于后山,我早已知晓,但未向宗主禀报,违反家规第七百一十三条;温晟突然被眉城申氏擒住,我多有顾虑没能及时阻止事态扩大,违反家规第一千九百二十条。身为蓝家师长,明知故犯,罪加一等。”

蓝曦臣道:“叔父,我并非不知道家规如何,而是想知道您为何这样?我想知道原因跟事实。”

蓝启仁眉心如蹙,低声道:“启仁知罪。宗主只需依家规处置即可。”

蓝曦臣深深吸了口气,眼光从蓝忘机面上飘过,沉着说道:“叔父,实不相瞒,我与忘机、魏公子一年前有奇遇,偶然得知了中原修仙界的一些秘密,但发誓不能透露。其中尚有不少疑点,可有一点已经得到确认:我与忘机的母亲,跟温晟的妻子顾莲,来自于同一个地方。”

蓝启仁抬起了头,蓝曦臣与他对视着继续说道:“我们的母亲一出现,就杀害了父亲的恩师,族中的长老;而顾莲一出现,就杀了温家的少宗主。这其中必有关联。因为据我所知,派他们来的势力,完全有能力覆灭整个家族,为何只派一个女人来,只杀掉家族中的一个人?”

“所以,这个人一定很重要。叔父,您又为何要保护温晟跟顾莲?您是不是知道其中的秘密?”

寒室里面的烛焰仿佛都被这气氛冻住了,半晌都没有一丝跳动,蓝启仁脸上的肌肉僵硬,那层看不见的壳终于醒目地罩在他面上,他仍未吭一声。蓝忘机凝视着蓝启仁,心弦默默抽动,这个亦叔亦父,与自己亲近二十多年的人,是要从此走远,还是一朝接近?

见蓝启仁不发一言,蓝曦臣也逐渐皱起眉头,忽然一字一句地说道:“族志记载,长老蓝绍,字巡添,精技击善谋略,卒于玄正元年。正是母亲与父亲成亲那年。之后,蓝绍这一脉尽皆归隐,余者云游四海,不知所终。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神几乎快要凝结成冰,蓝曦臣单刀直入,却撬不开蓝启仁执意紧闭的嘴,他脸上执拗神色反而越来越明显。

蓝曦臣将身子挺得更直,肃面俊颜,声线依然柔和,话语愈加深重:“叔父,我现在不是以侄儿的身份请求你说出当年的往事,我是以宗主的身份,请你协助我了解家族乃至玄门百家的秘密,事关蓝家的兴衰,甚至修仙界的更替。更直白一点,我要弄清楚这暗杀会不会再次落到蓝家人身上?落到我跟忘机身上?落到其他我们熟悉的人身上?因为,我母亲和顾莲那样的人,又出现了!”

蓝启仁终于对上了蓝曦臣的眼,眼中满是惊愕与疑虑,但蓝曦臣的目光不容置疑,他下颌胡须微颤,慢慢转向蓝忘机,蓝忘机带着歉疚却坚定地点了点头。

蓝启仁胸腔剧烈地起伏着,颤抖着问道:“当真?又出现了?”他小心翼翼,语音缓慢,似乎担心往事一旦开口,就会决堤,往后洪水滔天,再也收不回来。

蓝曦臣道:“是,已经出现了。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没人知道是在哪一天,她会如鬼魅一样飘来,取人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蓝启仁微微摇头,说道:“不是那样的。”

似有一阵薄雾从室外氤氲进来,在四人身边缓缓流动,对坐之人的面目逐渐模糊,蓝启仁眯起双眼,久久不愿睁开,往事汹涌澎湃,如山洪咆哮自心底破壳而出,胸腔里咚咚作响,忽地一阵眩晕感袭过,蓝启仁扶住了额头。

“叔父?”蓝曦臣喊道,蓝忘机坐在他左侧,一伸臂稳稳地托住了蓝启仁微微倾斜的身体。“若不舒服的话,先歇息一下。”蓝曦臣关切地说道。

蓝启仁再次摇了摇头,睁开眼望过去,周遭一片雪白,呵气成霜,寒气从衣领、袖口处不住地钻进家袍里去,被身体的灵力一蒸,化作水气晕开了。脚下松软,靴子深深陷进雪地里去,一步一步走得甚是不易。

“启仁。”身旁有人温润地唤他,沉稳而年轻,这声音好久没听过了,他绝不会听错,“兄长……”蓝启仁转头过去,青蘅君飘逸丰盛的脸出现在面前,雪花朵朵落在黑发玉冠之上,又须臾隐去,天地间只余这玉树琼枝的晶莹越发衬得他容颜如玉,青丝如云。

“好多年没见下这么大的雪了。你还记得吗?十年前,那场雪也有这么大,我们偷偷溜出来,背着师傅去后山堆雪人。”青蘅君笑笑,俯身抓了一把雪,揉成一个团子,往远处一掷,噗嗤一声轻响,十余丈外一颗云杉树干被击中,摇了两下,散落一阵雪淞细雾。

蓝启仁微笑道:“是啊!我还记得,你的雪人没有我堆的大,就悄悄从我的雪人身上挖雪球去垒你的雪人,被我发现了,却死不承认。我一生气,就把你的雪人推倒了。”

青蘅君莞尔,以手做拳,抵在唇边咳嗽两声,笑道: “是啊,你那时力气不如我,只有对我的雪人发脾气。”

“师傅知道了,罚我们一人跪了一晚上。”蓝启仁回忆道。

青蘅君笑道:“要不要再比一比谁垒的雪人大?”

蓝启仁眼光一闪,口里说着:“才夜猎了回来,你就不累?”却已经挽起袖口,将长袍下摆提起来扎在腰带上,左右看看,选好了一个位置,那里的雪又厚又松软,必是堆雪人的好地势。

这是姑苏城外一处蓝家人修葺的免费驿站,说是驿站,不过就是一个雨棚、一张石桌并几个石凳,平日也无需人打理,主要是供往来的修士、平民途中小憩。经因地处御剑换息的要道上,常有各家修士偶然遇上,若一时兴起要切磋,便在驿站后面找个开阔的地方比试几下。时间一久,驿站后面就有块地面越发不生树木,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平地。

昨夜下的一场大雪,至清晨还未停歇,那空地上早就积了厚厚的雪垫,蓝启仁快步跑到自己选的那方地面,开始卖力忙碌。青蘅君不甘示弱,也寻了个地方,动起手来。

两人都没有用灵力,这种玩乐的事,用灵力法术便没多大意思了,蓝启仁想到堂堂姑苏蓝氏的家主竟然在荒地上比赛堆雪人,止不住暗笑出声,更加干劲十足。

不得不说,蓝启仁堆雪人要比青蘅君有天赋,没多久,一个憨乎乎的大胖子雪人已经初见轮廓,而且不管青蘅君怎么狠命地往自己那个雪人上压雪团,就是没有蓝启仁的那个雪人高大。不到一盏茶功夫,青蘅君故技重施,又将手伸向了蓝启仁的雪人。

这回蓝启仁发现得很早,一见兄长那双手放的地方不对,便提高警惕注视着他。青蘅君被瞧了个正着,反将偷偷摸摸改为明目张胆,双手如铲便将蓝启仁的雪人腿部刨出一个大洞,那雪人勉强撑了一瞬,就开始歪斜。

蓝启仁忍无可忍,出手作刀切他手腕,要让他放过自己的雪人,但见青蘅君抿嘴侧身,脚下踢起雪雾一片,阻挡蓝启仁视线,自己顺势晃到蓝启仁身后,身法极快。蓝启仁只看到青蘅君黑发与抹额尾端尚在眼前,后颈冰凉,已经被青蘅君塞了一脖子雪。

“兄长,你……”蓝启仁又羞又恼,又听见青蘅君在身后轻笑了一声,顿时血往上涌,不由得反手成爪,上身猛地后仰,往青蘅君来不及收回的手抓去。蓝光点点,他这一抓显然已经带上了灵力,但青蘅君不避不躲,直接将手中剩下的半捧雪团对上了蓝启仁的爪手。

雪团被击得粉碎,篷起半人高的碎雾,扑面成冷风,全部落在蓝启仁的脸上,他暴喝一声,双手成拳就往青蘅君腰间冲去,灵力夹带劲风,拂起了地面的大片雪花,在即将升起的朝曦下发着金光。但青蘅君像站在极滑的冰面上,衣带飞舞之间,突然往旁边滑开,躲过了蓝启仁的拳头,眉头一皱,迅捷无比地从腰间解下佩剑,连剑带鞘敲在蓝启仁的小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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