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他什么都不记得？”那清冽的声音变得些许暗哑，有几分迟疑。

上次？蓝忘机心头一跳，呼吸顿时不稳，以为自己要被发现了，却听见两个魏无羡继续说着，像是并没有看出他尚醒着。

“不记得。他喝醉酒后什么都不记得。哈哈，很好玩儿吧？”这句话很甜，这个声音也很甜，特别是有着魏无羡习惯用的圆润尾音。

“你打算怎么办？”魏婴一本正经时的稳重之音出现了，然而那却不是他的魏婴。

“什么怎么办？来来来，咱们开始喝。”他的魏婴一向很大方热情。

“你身体里还有莫玄羽的魂魄，不想办法除去，恐怕久了之后，你的魂魄被挤出躯体，无处归依。”

就算是魏婴那么好听的嗓音说出来，这话还是针尖似的在蓝忘机心里掐了一下，脊背一阵发冷。

“嗨！你别这么煞风景！好不容易出了义城，喝上了酒，不能说点好事情？”蓝忘机心下稍安，他的魏婴总是那么乐观，听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蓝忘机没那么慌张了。

“哼。”仿佛带着几分怜悯和不屑，蓝忘机的心又是一抽。

他的魏婴坦然说道：“我难道不比你着急？可还没有想出好办法来。不过义城这一遭，也不是白去。那块瓷片果然与金麟台有关，莫玄羽也是念念不忘瓷片上的花纹，若这是他心底的执念，说不定化解了这执念，他就真的走了。”

“你自己信吗？”蓝忘机从他熟悉到刻骨的声音听出一丝兴趣。

“信啊！为什么不信！来！吃菜，这是蓝湛点的，看看，都是辣菜，好吃吧？”魏婴说话间，都是对自己的宠溺，蓝忘机其实很享受魏无羡心安理得接受自己的模样。

没有说话声，接着响起碗筷声响和喝酒吃东西的声响，持续了好一阵，原身羡没有说话。

魏婴用轻快又清甜的声音说道：“你今天话好少啊！我都要再次怀疑你了……是不是还想打一架？”

“别！你就不累？这身体灵力不行吧。”很难想象，魏婴对着自己面貌、自己声音、自己动作的另一个自己，怎么做到潇洒自如的？

“还行，能用！有那么娇气不？想当年乱葬岗都过来了，能有那时苦？”蓝忘机心头一凛，对他的魏婴回想起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有些心痛。

“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仍旧是波澜不惊的问句，用着魏婴极少对他用的正经声线。

“去金麟台呗，反正临洮的凶尸、屠空的义城、鬼手的残躯，件件都与金麟台有关。”前途险阻，却说得轻松，他的魏婴总会傲视这些凡人觉得再艰险难办的事。

“你怀疑金光瑶？”那微微有些故作淡定的声音终于不再掩饰，颇有些意料之中的意外。

“别跟我说你不怀疑。当年在斗妍厅的事你忘了？”魏婴信心满满，要说服对面这个自己。

“我没忘。”原身羡答道，蓝忘机在他语气里听出一点苦涩，不由得觉着自己的舌根也是噙着一块黄莲。

他的魏婴像是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道：“金光善当着几十个家主的面，都敢让我交出阴虎符，过后却连提都不提阴虎符的事。你信穷奇道截杀只是因为千疮百孔咒？你信单凭金子勋就可以调动三百多人？你信金光瑶他不知情？”

而他的原身声若珠落玉盘似地说道：“金光瑶当然知情，金子勋死前问过金子轩，‘阿瑶怎么没来’，金子轩说他是看见金光瑶神色慌张，这才追问出来的。”

“你觉得金光善会不知道金子勋是有去不回吗？金子轩说是他自己赶来送死的，焉知不是金光善让他来送死的？”这是蓝忘机第一次听到魏婴亲口说出当年针对他的阴谋，同时再次暗恨自己当年的无能为力。

“为了更有理由剿杀我？可是让自己的嫡子送死，未免太耸人听闻了。”蓝忘机很奇怪为什么他的魏婴原本的声音在另一个魏无羡身上，会显得那么端庄和有疏远，特别是他看不到他的模样时。

“我原来也这么认为。可是前几天我进了蓝湛的回忆，看到了温情温宁在金麟台请罪的全过程，金麟台上温宁分明是被人催狂的，那几十条人命都是被人设计的。”他的魏婴这几句话说得很慢，逐渐语意严谨。

今夜第二次，蓝忘机在原身羡的话语里听出了疑惑：“你是说，当年百家誓师不夜天，是因为金麟台温宁被人设计？而不是穷奇道截杀？”

“正是。金麟台不管我们去不去，一定要死很多人，只有这样才能联合百家剿灭我们。”直白而残忍，蓝忘机闭着眼睛都感受得到，他的魏婴脸上一定是惨淡的微笑。

“为什么一定是金光瑶的阴谋？”原身羡用着魏婴的声音，蓝忘机听出他这句明明是问话，却不带过多的疑问，反而更像是求证。

“所有的好处，最后都让金光瑶给占了。金家的家主、半块阴虎符、仙督的尊位，最后都落到了他的手里。”魏无羡平静无比，莫玄羽那偏柔软的嗓音无端有了几分寒意。

“但这一切，没有金光善的铺垫，单凭金光瑶是做不出来的。”那种声线，蓝忘机并不陌生，那是找到答案之后的淡然。

魏无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对了。金光善在金子轩死后，把莫玄羽接回了金麟台，但一直没有让莫玄羽认祖归宗，说明他有意掣肘金光瑶，却没有除掉金光瑶。仔细想想，若是金光瑶私自送金子轩去死的，金光善知道后会不将他废了？毕竟，金子轩在穷奇道说的话，那么多人都听到了。”

“所以，送金子轩去死这种脏活，得让金光瑶去干。”原身羡轻轻哼了一声，说出结论：“这老贼，为了阴虎符，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

“所以，我想查清当年的真相，还我们一个公道。而这一切，金光瑶都逃不掉嫌疑。”蓝忘机心念一动，他的魏婴从来都没提过这个要求，原本恢复魏婴的名誉是他的执念，没想到他们终究还是想到一块去。

“查清了又如何？难不成不夜天死的那几千人，还能活过来？”原身羡声音变得低沉，不似不自信，而是不信世人，不信百家，不信他们的名誉还有洗雪的那一天。

“意义大了去了！我跟两个小崽子保证过了，终有一天，我要堂堂正正地告诉他们我的名字。” 这句话让蓝忘机全身血液翻滚了起来，他做梦都想要这么一天！

“蓝湛怎么说？”然而，原身羡出奇的冷静，其声如同秋雨连绵，余音空蒙。

“什么怎么说，当然是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伴随一声轻笑，他的魏婴又转回了那个娇俏的少年。

“你还是多想想办法，怎么驱逐莫玄羽的魂魄……看着我做什么？” 魏婴的原声有无数种声调，此刻像是小鹿乱撞的轻微慌乱，仿佛知道接下来会被惊到。

“我说过好多次，你别执拗了，让我附身算了，蓝湛很好的，你不会吃亏。”蓝忘机耳朵发热，心口突突地跃动了几下，他的魏婴总有办法让他意乱情迷。

“喝酒。”原身羡的语气里有轻微的不耐，蓝忘机听出他仿佛心跳漏了一拍，才说出这句话。

只听见两人又喝了好几杯，都没有说话。蓝忘机突然很想看看两个人的表情，眼睫轻轻扇动了一下，又强行忍了下来。

接下来魏无羡的话差点让蓝忘机手臂没撑住头，当场撞在桌子上：“实话跟你说，莫玄羽的魂魄藏得很深，我想了很多办法都没找到他。而且，最令人无法容忍的是，我一跟蓝湛亲热，他就跑出来，屡试不爽！我他妈的憋了好久了！”

蓝忘机颈项里如同燃起一团火，一直烧到了脸上，犹豫着该不该出声，证明自己没有睡着。魏婴别太露骨，就算他是另一个你，也没有必要说到私密情事。但要是说自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蓝忘机的身子也似有千斤坠地，无法决定是否该站起来。

他还没有做出决定，却听得温宁用他特有的凶尸平直的声线说道：“公……公子，我先出……出去。”然后窗户那边噗噗几声响过，两个魏无羡还没来得及发声，温宁已经翻窗逃出去了。

蓝忘机顿时没有了勇气。

魏无羡哈哈地笑了出来，说道：“温宁还是这么胆小。”接着又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没听懂？

蓝忘机听到原身羡那边深吸了一口气，才低声问道：“什么意思？”霎那间连呼吸都停了，心却在颤抖。

魏无羡的声音里充满着暧昧的甜腻，还有满满的无奈：“我是说，自从上了莫玄羽的身，我就下了蓝湛的床，这么久了连嘴都没亲过！”

蓝忘机当场石化。原身羡那边却是像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却沉默着没有接茬。

让蓝忘机更加心惊肉跳的是，魏无羡好像并没有说完：“我只要一靠近蓝湛一动情，莫玄羽的魂魄就跑出来，而我的魂魄像是被封印了，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了。然后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我什么时候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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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高唐在今天山东聊城、亭山在今天山东章丘，相距不远。

注2：兰陵部分地域在今天山东枣庄辖区，琅玡在山东临沂附近，相距不太远。高唐与亭山相比，亭山离琅玡更近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