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哭笑不得，说道：“这也不能说明瓷片来自他们家吧！”

豫东风很委屈地道：“我还没有说完呢。”

魏无羡只得笑道：“好好，你继续说。”

“我们家也有何家的瓷器，他们家瓷器底部都有铭文，是瓷器坊的标志，跟修仙家纹不一样，铭文就是一朵芍药花。”

魏无羡再次瞥了瞥手中瓷片，说道：“这也不是芍药花啊？明明像牡丹。”

豫东风露出少年人自得的神情，道：“我们家乡都爱种花，芍药牡丹本就相像，不看茎叶不易分辩。瓷片上的这朵花其实是两朵组成，上半部分是芍药，下半部分是牡丹，但是下半部分的牡丹差不多都被上面的芍药遮住了，因此还是应该判断为芍药。”

“与何家瓷器的铭文一样？”蓝忘机问道。

“这我也觉得奇怪，明明不一样，可是我看惯了瓷器上的铭文，就是感觉很像。” 豫东风回答。

欧阳子真突然抿嘴笑出了声，豫东风回头看他，问道：“你笑什么？”

欧阳子真笑道：“东风兄把花分得那么清楚，一定是经常摘花。”

豫东风不解地道：“为什么一定是经常摘花？我记性好不行？”

欧阳子真笑道：“记性好怎么不见你门门功课都是甲等？倒把花儿记得清楚，一定是经常拿去送女孩子的！”

众少年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魏无羡道：“唉唉唉，扯远了啊！豫小公子，你说说，亭山何氏销声匿迹后，他们家的瓷器坊怎么样了？”

豫东风答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他们隐居之前卖给别人了吧。”

蓝忘机道：“老金夫人出身琅玡王氏，她收藏的瓷器，有何氏特供并不奇怪。薛洋曾经在兰陵金氏任客卿，是否曾经得到过老金夫人赏赐，还未可知。”

金凌见蓝忘机出声为金家洗脱嫌疑，眼神发亮，说不出的高兴，嚷嚷道：“我就说了，跟我们家没有关系的！”

蓝忘机道：“未知全貌，尚无定论。”

金凌瘪了瘪嘴，倒也没有回嘴。

魏无羡将那瓷片放入乾坤袋，拍了拍手，说道：“好吧！这瓷片也许是薛洋用作害人的，也许就是他无意中搜罗来的，暂且先放下。你们回去各自查一下，如果有线索，一定记得告诉含光君。怎么样？”

众少年纷纷点头如小鸡啄米，他们初出茅庐，义城的经历足够让他们回去吹一年的了。临走还能有后续任务无异于再加一层光环，每个人都干劲十足。魏无羡努努嘴，这群小辈喜滋滋地转身鱼贯而出。

魏无羡故意慢了几步，低声对蓝忘机说道：“你怎么看？”

蓝忘机知道他指的是瓷片，走上去与他并肩，没有立即回答。其实他一直在思索，瓷片被埋在清河墓地里，很明显是有人故意安排给他们而不是其他人。瓷片牵连出数万的凶尸，和义城的薛洋，不能不说没起关键作用。

只不过，这人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让他们发现义城薛洋所作所为而已。种种迹象，都隐隐指向金麟台。蓝忘机低头想了一阵，说道：“鬼手残肢、瓷器碎片都与薛洋有关，薛洋本该在十年前就死了，阴虎符似乎被他复原，而阴虎符残半应该在金麟台。这几样事情联合起来，金麟台不得不查。”

魏无羡点头称是，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只不过若没有好的理由，只怕根本无从入手。况且，雾面人带走了薛洋，那幕后之人难道不提防？看来只有装作不针对谁，想办法混进金麟台去，再做打算。”

蓝忘机点点头，两人并排出了义庄，眼前一亮，众小辈们个个神采奕奕，整装待发，见二人出来，行礼之后便往城外走去。妖雾散尽，整个城市显露出来，到处都是凄凉无比的景象，破旧的街道、年久失修的房屋、残破的垃圾随处可见，蓝思追看看四周，问道：“莫公子，宋道长是不是被薛洋控制，杀了义城里的许多人？”

蓝忘机眸色一沉，心情又沉重了些。听到魏无羡叹息了一声，答道：“是。而且宋道长恢复神智后全部都记得。你们可以想象，像他那样嫉恶如仇的人，心里会有多痛苦。所以说薛洋罪大恶极。”

蓝思追看着远方出神了一会儿，道：“‘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雪凌霜宋子琛’……不知他们二位，还有没有再聚首之日。”

蓝景仪看着魏无羡，嚷道：“这下你总该跟我们讲，到底共情的时候看到什么了吧？那个人怎么会是薛洋？他为什么要冒充晓星尘？”少年们都叽叽喳喳地表示同问。

金凌却问道：“还有还有，刚才那个人是谁，到哪里去了？跟宋道长对打的那个是鬼将军吗？鬼将军现在到哪里去啦？怎么没见到他了？他还在义城里吗？怎么会突然出现？”

魏无羡假装没听到金凌的问题，道：“这个嘛，就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了……”

……（原著相同部分，略）

晚风习习，不再是义城的愁云惨雾，城内灯火通明，长街上来往的各色人等擦着这群仙门之人的肩膀走过，各种人声此起彼伏。魏无羡走在蓝忘机身旁，有意无意地替他挡过不时走来的行人。

酒楼大堂明亮，香气扑鼻，小辈们都被安排在楼下吃饭，蓝忘机与魏无羡在楼上要了个雅间，点了一桌子的菜，一半是红红火火的爆炒辣菜，一半是清淡的蒸煮菜，魏无羡照例又喊了两壶酒，想了想，直接让伙计加到了二十壶。

他弹了弹桌上那高高瘦瘦的酒壶，精巧的鼻子微微皱起来，嘴角努力上扬，星眼荡漾，笑道：“他们家这酒壶秀气得紧，只怕这酒跟水似的，得多准备一些。含光君你说呢？“

蓝忘机只点头道：“嗯。”想到这几天魏无羡对战走尸群、斗薛洋、共情阿箐，多有劳累，适当多喝一些酒活络筋骨，倒也无碍。

不过等送菜的伙计一出门，魏无羡身手敏捷地关上门，转身就推开了后窗，一点不显疲态。他们这间酒楼后面是一片树林，没有人来人往。魏无羡攀着窗户吹了几声口哨，一阵尖锐短促的哨声响起，接着又有耳朵几乎听不见的震动远远传了出去。

片刻之后，窗外传进来细碎的悉悉索索之声，蓝忘机抬头看去，一条鲜红的发带高高飘起，黑衣的长挑身影晃过，噗通一声轻响，原身羡跳了进来。温宁跟在他身后静悄悄地爬进来，一双安静的黑眸子盯着地面，就站在窗边并不走到桌子这边来。

魏无羡一把拍在原身羡的肩膀上，然后将他推到桌子旁，说道：“不唤你们还不来，我喝酒都没人陪。”他眉飞色舞的样子，惹得原身羡也露出浅笑，屋里顿时明丽如春，伸手擂了擂魏无羡的肩窝，笑道：“喝酒还用喊？只需沿途有开了封的酒坛子，我就顺着酒香爬过来了。”

两人说着，魏无羡伸手去拿酒壶，却摸了个空，定睛一看，酒壶竟然拿在蓝忘机手中。两个魏无羡都睁大了眼睛。

原来蓝忘机听到魏无羡说喝酒都没人陪，那样期盼着原身羡来的样子，不觉一口气堵在喉头，鬼使神差地拿起了酒壶。正疑惑自己何以如此之际，看到对面两个魏无羡同样挑起了眉梢，一模一样的惊讶神情。蓝忘机觉得握着酒壶的手开始有些多余，放下也不是，继续拿着也不是，好生为难。

忽然间横生出一个奇妙的念头，蓝忘机自己怔住了。他知道自己喝酒会醉，上次他被魏无羡劝了一碗酒之后人事不省，其间发生什么事全然不知。倘若自己再次醉倒，两个魏无羡会做什么？另外两个人之间的事，蓝忘机从来没有这么想知道过。

于是他屏住呼吸，神色淡然地提着酒壶，优雅地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在对面两双四道惊诧莫名的眼光注目之下，一口喝干，喉头滚动了一下，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却暗地里将那口酒含在嘴里。

即使没有吞下去，口中也觉得辣，酒劲还是熏得他脑袋犯晕，蓝忘机努力回想上次喝酒后的感觉，极力想撑住自己往下耷拉的眼皮，但眼皮竟然比头还沉，他不得不用手撑住了脑袋，还是记得在低头的一瞬间将那口酒悄悄吐到了袖口里。

蓝忘机还是看着对面，两个魏无羡一直维持着惊讶的神情直到他喝完酒——他们变得更不敢置信了，也更像了。嘴里的残酒混合了唾液，还是被咽了下去，一丝火燎的感觉从腹中腾起，他眨了眨眼睫，发现视线有点模糊，他看不清是哪个魏无羡在数数：“一、二、三……八……”蓝忘机听到“八”的时候，觉得自己该闭眼了，于是单手支颐，阖上了眼睛。

但即使脑袋沉重得像灌满了水，晕晕乎乎，这屋里的动静还是清清楚楚钻进蓝忘机的耳朵。

“蓝湛……他经常这样？”如空山鸣泉，风过松枝，清冽悦耳，这是魏婴的声音，蓝忘机在心里对自己说，但是它现在的主人是他，另一个凭空而来的……魏无羡。

“怎么可能？！平日里是哄着骗着他喝一点，从来没有自己喝过酒！”这才是他的魏婴，因了他，莫玄羽的声音也变得好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