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璨呢喃道：“涣哥哥，我多想这一切是个梦啊！醒来的时候，你永远都不要认识我，这样你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竟然只是为他的痛难过，蓝曦臣思量着怎么安慰她，他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言道：“傻子。那我宁愿要这痛苦。因为世间若没有你，连万分之一的快乐都不会有。和那种痛苦比起来，现在已经是天堂了。”

周璨吸着鼻子，好像极低极低地笑了一下，道：“为什么泽芜君说起情话来，连话本里最油嘴滑舌的浪子都自愧不如？”

蓝曦臣嗯了一声，问道：“你还看过话本？是什么话本？拿来我瞧瞧。”

周璨似乎害羞地缩了缩，道：“不能给你瞧。没瞧你都这样了，要是瞧过了，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呢。”

蓝曦臣轻轻地笑道：“那不是正好吗？你喜欢听，我学了天天说给你听。”

周璨嗔道：“我没有。”

蓝曦臣道：“我有。换你来说给我听，如何？”

周璨终于忍不住笑了，声若黄鹂，屋内的愁云惨雾一时风去云散，蓝曦臣心中欢喜，将她往心口搂了搂，说道：“你喜欢什么，通通告诉我，我不怕烦的，一样一样给你找来，让你每天都有期待，让你觉得我好，让你离不开我。”

周璨伸臂圈住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脸吻了一下，说道：“我有点饿了，泽芜君能不能给我找些吃的？”

这可有点突然，蓝曦臣隐隐有些自责，他是有修为护体，饿一两日不是什么问题，而周璨**凡胎，身子又弱，折腾这么久是早就饿坏了，他都没有想起这事。他站起来，仍旧将她横抱在怀里，她柔弱的身子很瘦很轻，几乎不费什么力气，蓝曦臣低头看她隐藏在面具下的脸，说道：“我这就带你去。”

周璨身子挣了一下，说道：“放我下来。”

蓝曦臣道：“不放。”

周璨又挣了一下，道：“外面有人巡夜的，看到不好。”

胸中涌起一股豪气，蓝曦臣道：“我不怕。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是我心口的珍宝，是我一生的挚爱。”

圈住他脖子的细瘦手臂紧了紧，蓝曦臣感到她又抽噎了一下，但马上便又压抑着哽咽，他没有揭穿她，抱着她饶过屏风走到门口停了下来，镇定地说道：“我需要你来开门。”

有一小会的静默，周璨从他怀里伸出手去，拨开了门闩，蓝曦臣没有动，周璨会意，再探身往前去推门，蓝曦臣默契地抱着她顺势挪动了一步，让她刚好不用力就推开了房门，宁静的夜色里吱呀的一声脆响，貌似把周璨吓了一跳。

蓝曦臣抱着她气宇轩昂地出了门，刚走到门廊下，便又停住了，因为这里的屋子都差不多的样式，他不知道哪所房子是厨房，于是问怀里人道：“厨房在哪里？”

他的脚边突然伸出一只骨节苍苍的手，指着远处的一间大房子，同时响起一个沙哑的声音：“那边。”

蓝曦臣汗毛都竖了起来，他只顾着注意不要颠簸了周璨，注视着她的反应，根本没在意外面的情形，徒然听到这么声夜枭一样的回答，心里咯噔一下，这才转动眼珠去看说话的人。

那人一身青灰色的衣衫，头巾也是青灰色的，在夜色里已经十分不打眼，脸色也是黑黢黢的，有着深深的纹路，更是十二分的毫不显山露水，是以蓝曦臣根本没注意到。那是一个中年女人，靠着门廊坐在阴影里，眼睛映着天上的寒月，才生出了几分活人的光彩。

她看蓝曦臣小心抱着周璨出来，似乎一点也不吃惊，反而有些高兴的样子，仿佛忍不住一般地咧嘴笑着，说话漏着风，因为她缺了两颗门牙，她沙哑着嗓子说道：“厨房在那边，我带你和公主去。”

蓝曦臣尚未回答，周璨在他怀里柔声说道：“罗姑姑，不必麻烦您了，我们自去即可。”她语音轻柔，平稳如常，言语间含着几分隐隐的威严，看似已经恢复了常态。

罗姑姑抱手在腰侧，躬身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便又退到屋檐下去了，默默地守在那里。

周璨指着左边的路，说道：“我们去那边。”

蓝曦臣昂首挺胸，继续抱着她走向厨房，步伐如此庄重，好似走向封禅的云梯一般。周璨噗呲笑道：“泽芜君，你要吵醒所有人，都来看我们在厨房偷吃吗？”

蓝曦臣道：“他们要知道是你指使我到厨房偷吃的，一定不会来围观。”

周璨啐道：“我没有。”

蓝曦臣道：“不是你说要我带你找吃的吗？”

周璨道：“我没让你去厨房偷。”

蓝曦臣道：“好个没让。那你告诉我，除了厨房，还有哪里有吃的？”

周璨：“……”

村子不大，厨房离得也不远，在两人压低的说话间已经到了。厨房是一间单体的大房子，门虚掩着，门缝看进去，里面没点灯，一片漆黑。蓝曦臣终于侧身将周璨放下来，给二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推开了门。

周璨的头发披散在肩上，原本及臀的如瀑青丝只剩下齐肩长——被整整齐齐地剪掉了，蓝曦臣默默替她梳理到耳后，捏紧了拳头，却什么也没问，转而弹开朔月，悬在身前，淡蓝色的光茫照亮了门后的空间。

厨房很大，当然远比不上云深不知处的厨房，蓝曦臣总共也没去过几次，里面的布置应该是大同小异，他们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果真像两个偷食的小贼，聂手聂脚地走向盖着蒸笼盖子的那个大锅。一般来说，厨房里的吃的，都会放在这种锅里，既防老鼠又防虫子。

然后他们又同时停下来，相视一笑，蓝曦臣道：“我们不是来偷吃的。”他顿了一下道：“可以正大光明地吃。对吧？”周璨点了点头，忍着笑。

蓝曦臣优雅地挽起袖子，揭开了蒸笼盖，然而在朔月的光茫之下，里面却只有一小半碗少得可怜的白饭，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一阵心酸自蓝曦臣心头涌起，周璨不过是说了不吃晚饭，这里的人便将食物几乎吃光，说明他们并没有十分充足的供给，才会如此物尽其用。

他正不知所措，周璨却上前去取出那半碗米饭，自碗橱里抽出两双筷子，又拿了一个碗，摆到厨房中间的大木桌上，将这小半碗米饭分作两份。原本就很少的米饭这么一分，更是连碗底都快要盖不住，周璨一丝不苟地分着米饭，那份珍重和端庄，好像在手中称量着黄金。

蓝曦臣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又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心痛，又感动她对自己毫不见外，惆怅着强笑道：“我不饿，你别管我。”

周璨转过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又回头道：“别嫌弃少，我平日也只吃这么多。只是没有准备你的份，泽芜君不会怪我吧？”

蓝曦臣颤声道：“怎会。”他歉意地拿过碗，将那点米饭又倒进她的碗里，对她说道：“你多吃点，你太瘦了。”

周璨似乎一笑，真的就吃了起来，虽然容颜不再，可依旧姿态雍容，动作娴雅，蓝曦臣觉得若不是那碍眼的面具，她随随便便一抬手一拂袖便都是一副赏心悦目的图画。自来情人眼里出西施，就是这个意思吧。

那一丁点米饭很快就见底了。周璨放下碗筷，掏出一块手绢擦了擦嘴，方对蓝曦臣说道：“我吃完啦。你可是一点没有吃，真的不饿？不过，要是真饿了，也只能抱歉了。谁让你不吃的？”

蓝曦臣一笑，摇了摇头。“不饿。”

周璨叹了口气，说道：“要不然我还是请姑姑们再煮点什么给你吃？”

蓝曦臣道：“不用那么麻烦，我带你去找好吃的。”

周璨奇道：“去哪里？”她黯然道：“我不能出谷的。”

蓝曦臣没去思索她为什么不能出谷，而是拉她到怀里，说道：“不出谷也能有好吃的。”说罢，又将她拦腰抱起来，往外就走。

周璨又是一惊，嗔道：“怎么又抱我？”

蓝曦臣答道：“我喜欢。”他是真的喜欢，喜欢她的一切，喜欢跟她的每一次相触。她能够在他怀里安稳，便是他今夜无尽的喜悦。

他抱着她出了村子，踏上露水粼粼的草叶尖，细嫩的叶子刚往下一沉，他便旋身而起，跃上半空，周璨在他怀里轻声惊呼，他白靴又缓缓落在不知名的小花上，未曾扰落那细细的花瓣，他又再次飞身在空中，往前纵行了好几丈。

小河潺潺地流过山谷的湿地，拐过好几个大湾，水流减缓，形成了几个天然的深潭，周围水草丰茂，无数野花疯狂地开遍河岸。

蓝曦臣在一个地势平缓的河滩边放下了周璨，顺势亲亲她的额头，脱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身子，说道：“夜里很冷，你不要着凉。就在这里等我，看我变出好吃的给你。”他仅着中衣，将袖子挽到上臂，脱下鞋袜，裤腿也挽到大腿中部，肌肉匀称，线条完美的躯体在夏季的轻薄衣料下若隐若现。

周璨托着腮等了一阵，看他忙着砍来树枝，拾柴点火，就是没有变出吃的来，笑问道：“吃的呢？你是要火中取粟吗？可这里也没有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