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回想起第一次在陆刺史身边见到周璨的情形，她惊为天人的美貌想不注意都难，但因为立场不同，只能是目不斜视，对她没怎么注目。想到周璨偷偷看他很久，蓝曦臣如同从上到下被灌了一肚子的蜜糖，甜得黏牙，让嘴角翘起，怎么都合不拢。

“可是，那时候我和陆刺史针锋相对，不怎么君子啊？”蓝曦臣甜了一阵，又发觉有些尴尬的小问题。

周璨给他擦脸的动作原本轻得像初雪落身，听到他的话，下手就稍稍重了一点，蓝曦臣感到脸上一件麻痒传来，周璨的声音悠悠地道：“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色不迷人人自迷？”

蓝曦臣莞尔一笑，便不再言语了。周璨给他擦完脸，说道：“我要给你梳头了，便不再束发戴冠，离卯时还有些时间，就在这里休息一阵可好？”

蓝曦臣道：“好。”

玉簪发冠被依次取下，纤细的手指触碰到抹额边缘，周璨收回了手，“可以取下来吗？”她问道。蓝曦臣点点头，但是周璨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蓝曦臣等了一阵，疑惑地回头看她，自然也看不到她的面容，再也看不到了。

他伸手自己解下了抹额，拉过她的手，将抹额放了上去，对她说道：“我的抹额，只让你一个人碰。”

周璨垂眸，在黑暗里白得发光的手抖了一下，却没有握拢，而是将抹额整齐地放在枕头旁，便从妆台上拿过一把沉香木雕花的梳子，要给他梳头。

发髻散开，三千青丝瀑布一样滑落下来，蓝曦臣侧坐在榻沿上，感到周璨像绣花一样，极其细致轻柔地一下一下梳理着他的头发。屋内十分安静，蓝曦臣有些沉默不住，便问道：“你怎么会这些的？平日里都是自己梳洗吗？”

周璨在他身后轻声笑道：“那倒不是。平日里她们给我梳洗，我其实都会的。这很难吗？”她抽出一根发带，将蓝曦臣梳理好的头发扎成一束垂在背上。又说道：“我一直想给你做这些事。今日总算如愿以偿啦。”

蓝曦臣感到头发已经扎好，周璨也放下了手，于是转身过去抱住她，道：“那小生以后的梳头洗脸、穿衣出门，就靠你了。”

周璨笑了笑，说道：“想得挺美。我心愿已了，不打算给你梳头洗脸了。”

蓝曦臣收紧圈住她腰肢的手，威胁道：“那不行，你说了喜欢做，就不许反悔。”

周璨朝里面躲闪，却没能挣脱他的臂弯，于是笑道：“我只说了想做一次，可没说喜欢做的。”

蓝曦臣这才回想起，她的确没有说是喜欢做这些，只是说了“很想做”。但怎能让她就此“跑”掉了呢？蓝曦臣运起一小股灵力，轻轻打入她腰间的穴道，故意有些无赖地道：“那不行。我当你就是喜欢，你若不说喜欢，我就不放手。”

灵力进入了麻穴，周璨腰间一阵酥痒难当，不由得咯咯笑出了声，挣扎了几下，便越发没了力气，只得求饶：“涣哥哥，我错了！”

蓝曦臣撤了灵力，周璨软绵绵地靠在他肩上，娇喘连连。蓝曦臣问道：“说你喜欢。”半晌周璨没有回应，他手指便又作势往她腰间点去。周璨挡不住他，被逼不得，忙说道：“我喜欢。”

蓝曦臣心头一阵满足，再次拥住她，听到她说“我喜欢”，不管是说喜欢给他梳头洗脸，还是说喜欢他这个人，都让他自心底散发出喜悦来。

周璨听着他的心跳声，过了一阵，说道：“涣哥哥，当年我让惜言替我说，让她看着你娶妻生子，满门荣光，你为什么不听？”

蓝曦臣想到玉门关外惊心动魄的那个晚上，淡淡地笑了一下，道：“她没说。我也不会听。”

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周璨平静地道：“她不说，你也该这么做。”

蓝曦臣心道，“那根本就不可能。”但他只是又搂紧了她几分，吻了吻她的头发。“倘若我做了，我就不是我，也等不到你回来了。”

周璨默不作声地听着，呼吸紊乱了几下，又过了一阵，她说道：“我有点困了。咱们休息吧。”

蓝曦臣其实并无睡意，但周璨显然不能像他一样不眠不休几日也无大碍，于是看她和衣卧倒，自己歪在旁边打个盹就行。但是周璨睁眼看到他坐着，拉了拉他的手，说道：“你也躺下，我们并排睡着。”

蓝曦臣有些意外，怕他睡下又发生什么让周璨尴尬的事情，未料周璨笑了一下，说道：“想到什么了？快到早上了，你也歇一歇。谷中收不到玄门的传信符，万一你族中恐有急事找你，总得去处理才行。”

蓝曦臣脸稍微烫了一下，见周璨眸中全然没有羞赧的**，自觉唐突，随后在她身边躺下，两人即使靠得很近，也并无肌肤相接，他听到周璨呼吸渐渐轻缓，好像立即就睡着了。这才思忖到，这两日只顾着到这里，竟完全没分心思给乱葬岗围剿一事，待得天明，自然得与蓝忘机蓝启仁取得联系才行，思量一阵，眼皮沉重，也睡了过去。

翌日晨间，蓝曦臣蓦地睁眼，便侧头朝身旁望去，恰好对上周璨的剪水双瞳。她单手撑着头，见他醒来已来不及放手躺下，在面具下启唇一笑，显得自然恣意，想给人也恰好醒来的感觉。只是她双眼泛着些微红，眼神之中有些疲倦，蓝曦臣不敢断定她醒了多久。

“你为何不睡，倒看着我？”蓝曦臣怜惜地看着她青筋显露的胳膊，伸臂握在手里，轻柔地摩挲了两下，一阵心酸，晨间光线一亮，她的瘦弱就无处遁形了。

周璨俏皮地笑道：“我就醒了一小会。怎么，不准我看吗？”

蓝曦臣也笑了，起身将她拥进怀里，说道：“以后让你天天看，看到天荒地老，好不好？”

周璨闷闷地笑了几声，声音轻快，让蓝曦臣心境平复了不少，顿觉有了力气，亲了她一下，将她按下去躺着，说道：“你再休息一下，我去弄些吃的来。”

周璨依旧笑着，不过真的闭上了眼睛，带着些慵懒说道：“那我就再睡一会。你不用等我，左尚仪应该准备好了早膳，你先用了再出谷去，等那些事情处理好了，再过来看我。”

蓝曦臣一一应下，听她如家常叙话一般地安排得妥当，顿时有种多年夫妻恩爱日常的感动，起身的动作也轻快不少，也不觉得这木屋简陋了，也不觉出去面对满谷的妇人难堪了，简单梳洗了一下，回头看周璨像是真睡了，便轻轻推门出去。

果然如周璨所说，他出门去，就见左尚仪带着昨夜屋外值守的中年妇人，提着食盒走来，见到蓝曦臣，双方各自行礼，左尚仪仪态端庄，言语有度，仿佛面前站着的蓝曦臣就是谷中人，不是外客，更不是从公主房中出来的外男。

她微微欠身，问道：“公主和蓝宗主的早膳，是现在送到屋里还是蓝宗主带去？”

蓝曦臣回头看了看关着的房门，心道自己以后若是长住这里，与她们相熟亦是迟早之事，不必太过超然高傲，于是表示，自己愿意到厨房去用。昨晚在厨房看到有大桌与条凳，知晓她们多半都是在厨房吃的饭。

左尚仪没有一丝迟疑，微笑着领他前去。

厨房里忙碌的几个女人虽然对蓝曦臣十分好奇，但都没有敢跟他说话，偶尔偷偷看过来也是一瞬间的事，在蓝曦臣发觉后便收回了目光。这些女人各个颜色沧桑，可脸上皆是喜色，不时互相递几个眼色，显然对蓝曦臣很是满意。

左尚仪静待蓝曦臣吃完早饭，便带他走向村口坐上马车。一路上，左尚仪端坐如松，眼眸半闭，对蓝曦臣保持着冷淡的礼貌，却没有多说过一句话。蓝曦臣觉得她几乎赶得上十年前的蓝忘机那种心如止水的模样了。

送蓝曦臣穿过碑林，来到皇陵的牌坊下面，左尚仪在前面站住了，看着跪在石阶下的一个人，说道：“公主不会见你的。你回去吧。”

蓝曦臣看她抬起头，云鬓散乱的碎发下面，那张曾经秀雅动人，又倨傲冷酷，现在憔悴悲哀的面容，心中大为惊讶，那竟然是惜言。

而她身后不远处，坐在一片树桩下的，是林湘思。

林湘思垂头抱膝，木然地盯着地面，感到有人从里面出来，抬头一下看见蓝曦臣，脸上终于有了些生动的神色，可蓝曦臣注意力完全落在惜言身上，她迟疑了一下，没有立即出声招呼。

惜言脸上犹有泪痕，精致得如同瓷器的脸上看不到多年来养成从容贵气，她低下头，对左尚仪央求道：“请左尚仪大人通传一下，姐姐不会不见我的。”

左尚仪仍旧面无表情地道：“下官无能为力，请回吧。”

惜言几乎将头垂到了地上，苦苦哀求道：“我不相信姐姐不见我，请大人通传一下吧！”她语带哭腔，已经又哭了出来，声音凄楚，闻者莫不动容。但左尚仪丝毫不为所动，微微屈膝，便要转身回去。

蓝曦臣上前一步，拦住左尚仪道：“大人，昨晚公主一直……没有机会听到通传，贺夫人与公主渊源颇深，公主要是知道贺夫人来，未必不肯相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