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眉头一皱，没有即刻转身。林湘思已经走到他身旁，明艳照人的脸上是明明白白的的焦虑，还有些恐惧在里面，她说道：“曦臣哥哥，我得到父亲的讯息，说是敛芳尊在金麟台遇刺重伤，夷陵老祖和含光君出现在乱葬岗，秣陵苏氏的苏涉操控阴虎符，差点让围剿乱葬岗的一两千人全军覆没。而为了救百家的人，夷陵老祖死了。”

她手里拿着洞庭林氏的传信符，递到蓝曦臣面前，蓝曦臣忍住巨大的震动，读了两遍，确实如她所说。金光瑶重伤让他担心，但他更不敢想象蓝忘机是什么样的心情，脑子甚至十分混乱，魏无羡这些年与自己和蓝启仁的关系早已今非昔比，如今突然间闻他罹难，心口便堵得难受。

见他脸色苍白，神情复杂，林湘思露出担忧之色，低声道：“曦臣哥哥，对不起，我昨晚没有走。今天收到这个讯息，我就更不敢走了，谷里有法术咒语挡着，收不到外界讯息，因此我只能等你出来，或者求他们放我进去。还好你出来了。”

她说得诚恳，并没有对他步步紧逼，也没有因他的冷淡而露出埋怨之色，蓝曦臣心生歉意，欠身道：“多谢林姑娘通报。我这就即刻赶回去。”

林湘思终于放下心来，微笑道：“曦臣哥哥，我跟你一起回去。”她在一瞬间注意到蓝曦臣的脸色变暗了，于是赶紧道：“你不要误会，我父亲现在正在云深不知处。我是要当面对他和蓝老前辈说，我不同意这门亲事。”

蓝曦臣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姑娘，她第一次在面对他的时候目光如此平静，纵然她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她还是维持着礼貌的微笑，看到蓝曦臣惊讶不解的神色，她强打笑颜，说道：“曦臣哥哥，谢谢你没有因为任何原因敷衍我，我才能真正明白，你的心里除了她，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她率先转身，往山林外走去，蓝曦臣看到她的肩膀如蝉翼一样抽动了几下，“曦臣哥哥，我们走吧。去得越快，你才回来得越早。”

听到 “回来”两个字，蓝曦臣顿时想到，他离开这里将要去处理的事情，有多复杂，得花费多长的时间和精力，因此他一定得尽快，想方设法尽快回到她的身边。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他回到她的身边。

蓝曦臣先是给蓝启仁和蓝忘机都发了信，未多说一句，只言自己立即赶回云深不知处，然后又给金光瑶发了信，希望他先养伤，自己手头事情处理完后即去探望。

御剑休息的途中，蓝曦臣问林湘思道：“林姑娘，你是从哪里得知公主在皇陵的消息？”他顺着拿干粮袋给她的手势，看到林湘思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她垂眸答道：“我不能说。我发过誓的。”

她的不自在已经如此明显，蓝曦臣不便继续追问，但是他看似随口一说，淡淡地道：“我原是想感谢这人来的，既然不方便，那便不必了。不过另一事，我是一定要问的，你为了得到这消息，花费多少？”

林湘思又瞪大了眼睛，眼神飘忽，嘴唇一下子抿紧了，抓紧了干粮袋子，过了一阵才开始往外掏着干粮，小声道：“我不要你的钱。”

蓝曦臣道：“这是我应付的。”

林湘思摇头道：“我曾经因为莽撞，差点害死你，曦臣哥哥你就不要再跟我计较银钱。我们家这点钱还是出得起的。”

蓝曦臣低下头，叹道：“你若坚持，我也不便勉强。我很感谢你的帮助，也希望你原谅我的无礼。”

林湘思轻咬了一下薄唇，有些慌乱地说道：“不，不，曦臣哥哥你别这么说，这些事不是你的错。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你千万别怪自己。”

蓝曦臣第一次正视着她，有着几分周璨当年的绝丽面容，眼波盈盈如溪水，一看到底，美人自然生动，秀色可餐，奈何看在蓝曦臣眼里也只是寻常，他面对她，心头激不起半点波澜，但林湘思恰到好处的放手，让他有了一点感激，于是他诚恳地说道：“谢谢。”

林湘思略带羞涩的抿嘴一笑，低下头开始啃干粮。蓝曦臣转头看向远处，便没有看到她从睫毛边上滚下来的泪珠。

初夏繁荫茸绿，黛瓦青翠，暮鼓声声中群鸟归返，蓝曦臣让林湘思去客房见林家主，自己一口水都未及喝，就先去见蓝启仁，掀开墨室的竹帘，两人甫一照面，蓝曦臣眼眶便红了，问道：“叔父，您无恙吧？忘机呢？他如何了？我的传信符你们都没有回。”

蓝启仁吁了一口气，指座道：“你先歇一下，我们从长计议。”

蓝曦臣惴惴不安地在蓝启仁对面跪坐，多日不见，觉得蓝启仁仿佛一下苍老了十岁，鬓发间甚至出现了几根银丝，心下歉然，深知蓝启仁为了姑苏蓝氏操劳了四十年，却未听过他一句怨言。

不知不觉中，蓝曦臣看着蓝启仁的神色变得十分的复杂，蓝启仁似乎有些牙疼，生生抽了一口冷气，问道：“曦臣，你也觉得忘机不太对劲吧？”

蓝曦臣猛然一惊，问道：“不对劲？”

蓝启仁脸青面黑地道：“十三年前，魏无羡死的时候，忘机疯魔成什么样，你可是亲眼看到的。十年前魏无羡复生回归，他们两个什么样你也是知道的。可是这次魏无羡死了，我担心忘机会承受不住，可他竟然……竟然不怎么悲痛！”

这下轮到蓝曦臣牙疼了，以他对蓝忘机的了解，绝无可能，“叔父……许是忘机过于悲痛，反而没有显露出来。他在哪里？有没有人照顾他？”他是了解蓝忘机的，最怕他巨痛之下，拼命压抑自己，要是做出在身上烙上十个八个太阳纹的傻事——简直极有可能！他不能再呆下去了，想要站起来，立即出去找蓝忘机。

肩上一沉，蓝启仁脸色古怪地按住他，说道：“你不用急。怪就怪在，是我唐突……”他的几缕胡子被鼻息吹得一飘一飘的，脸色忽红忽白，难以启齿。

蓝曦臣简直要石化了，“怎么……会跟叔父有关？”大脑中一片混沌，这是什么样的人间惨剧？

蓝启仁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不过是想安慰忘机，便说那个莫玄羽有几分魏无羡的气质……你别瞪我，我只是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我说过便立即知道，这么说是轻率了。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啊……忘机竟然真的和那个莫玄羽……曦臣！你笑什么？！”

他的声音越说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吼着蓝曦臣了，眼见蓝曦臣的脸色由开始的震惊担忧生生地变为几欲捧腹的，尽力掩住嘴角的大笑，蓝启仁的脸都绿了。

“这……这……有什么好笑的？！”蓝启仁目瞪口呆，觉得这两个侄子都疯了，他这个老叔父一辈子的心血付诸东流，姑苏蓝氏青黄不接，往后怎么办？

蓝曦臣笑了一阵，好不容易缓过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深吸了几口气，然后看着蓝启仁一张痛不欲生万念俱灰的脸，道：“叔父，您别震惊，这事我们都没来得及告诉您。莫玄羽就是无羡，是十年前复生后，一直跟忘机在一起的无羡，大半个月前，莫玄羽献舍导致在后山石洞里休眠的无羡，以莫玄羽的身躯重生。”

“叔父，蓦然得知信息，我心急如焚，一时还忘了莫玄羽献舍这回事。我担心忘机失去了无羡，是怎样痛不欲生，完全忘记了死去的那个无羡，并不是忘机的道侣。”

“……那死去那个魏无羡，究竟是哪个魏无羡？”蓝启仁显然已经石化了一半。

“那一个无羡，是在莫玄羽献舍的同时，在乱葬岗复生的无羡，是十三年前的那个无羡。”蓝曦臣解释道，“这个事件匪夷所思，委实不好理解。但是，我向您保证，事情的确就是这样。忘机没有疯魔，前段时间他左右为难，这两个都是无羡，但他只能选一个。”

蓝启仁并不傻，他只是难以相信，这种闻所未闻事怎么就发生了？一个魏无羡就拐带走了蓝忘机，拉都拉不回来，还一个变两？但这么说来，蓝忘机在乱葬岗上的表现也就说得通了，并不是移情别恋，也不是漠不关心，打击固然有，但一直陪着他的那个魏无羡还在。

他以手抚额，在心中梳理了好多遍，这才稍微呼吸通畅了些，颤巍巍地抬头，怅然若失地看着蓝曦臣道：“那忘机与莫玄羽……魏无羡去金麟台了，说是伺机查探金光瑶的动向，你有何看法？”

蓝曦臣一时无语，对于金光瑶，他始终无法说服自己，完全相信魏无羡的判断。但他自己也清楚，如果真的通过查证，座实金光瑶的罪行，他也不会姑息。只是，他已经位居仙督，风光无限，有何必要做那些害人不利己的事？

他们两人怀着不一样的心思对视，过了一阵，蓝曦臣对蓝启仁微微欠身，道：“请叔父将乱葬岗始末详细说与我听，看其中是否有破绽，再分析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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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无常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