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无羡笑笑，“这个时候还到金麟台上做客的，恐怕也只有你我了。金光瑶好大的心啊，就想不到我们会在他老巢里做点什么嘛？”

蓝忘机摇头，“乱葬岗意外。”

“乱葬岗的确是意外，打乱了金光瑶的布局。苏涉一定和他秘密商量过，在密谋下一步的动作。”魏无羡四下看过，朝指山阁走了一步。

“且慢。”蓝忘机拉住他衣袖，“小心禁制。”

魏无羡回头无声地笑了一下，道：“我对破除金麟台的禁制，已经很有心得了。含光君不信吗？”

蓝忘机放开了手。

“跟着我，保持在三步之内。”魏无羡说完便回头，手臂平伸出去，嘴里默念了几句咒语，蓝忘机尚未听得清楚，眼前便出现了一片密致的金色光网，看起来如夜空中的星光灿灿，奢华精致，却是杀机暗藏的切肉利器。瞬息之间将两人包围。

肉眼可见的暗涌突然从四面八方乍起，在金光密布的网格中急速朝两人袭来， “跑！”魏无羡低声喝道，衣摆掀起一阵风，直面着金色光网冲了进去，全身被笼罩在那片森然的金光中，削铁如泥的光网离他肌肤不足毫厘。蓝忘机一楞之下，没有等到他喊第二遍，便紧跟着他的脚步也冲了进去。

炙热的风刮在脸上，蓝忘机看见原本呈直线的光网在魏无羡身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变成柔若柳丝的曲线，像惧怕什么似的，主动避开了魏无羡的身体，也避开了自己的身体，形成一个光影灼灼的隧道。通往指山阁大门的路，畅通无阻。他回头看向身后，衣摆拂过的地方，柔软的光网刹那又恢复成了凌厉的直线矩阵，闪着危险的光茫。

“开！”魏无羡踏上指山阁的台阶，又是一声暴喝，两扇沉重的金漆雕花格子大门，像是被守候在里面的仆人应声打开，露出里面漆黑又宽阔的大厅来，暗沉无比，幽深无比，跟它金光璀璨的外表截然不同。

魏无羡从容地跨进门槛，待蓝忘机也紧跟着进来，便只将手往后一挥，两扇大门又悄然无息地阖上，仿佛从来没有打开过。

他们即使放轻了脚步，但空旷的大厅里依然回响着“咔、咔、咔” 的声音，幽暗无光的穹顶和挂满轻纱的梁柱，与地面油滑冷硬的金砖对比强烈，诡气深深，好像下一刹那便会从哪里钻出吃人的妖兽来。

蓝忘机将避尘从剑鞘里弹开一寸，冰蓝的剑光照亮了他们身前三尺的空间。借着这不算明亮的光亮看出去，大厅内部有十几个落地高大博古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盒子、匣子、文书等琳琅满目的东西。

“难怪金光瑶不愿意在指山阁办公，这里太空太大，如果没有人簇拥着一呼百应，简直就跟鬼屋一样。”魏无羡嘲讽道，“含光君，你想找什么东西？”他将声音压得很低，目光在那些博古架上流连。

蓝忘机低声道：“如果你是金光善，会把江流的东西放在哪里？”

魏无羡叹了口气，道：“我是万万不可能跟金光善想到一起。”话这么说着，迎面就看向了近前的几张大案台。

这几张案台与平常书案完全不同，每张足有三尺高，八尺长，五尺宽，黑漆金边，雕花翘角，做工繁复，可惜上面落满了灰尘，看似许久都没人打扫。每张案台后面，都有一把同等木质精工的高大交椅，也是落满灰尘，整齐地静置在那里。

“够气派吧？”魏无羡问道。

蓝忘机肃着脸，点了点头。几大家族之中，兰陵金氏一直擅长经营，家风奢侈，在射日之征后又大量收割原温家的产业，将金麟台扩建翻新，骄奢淫逸之风越长越厉，在金光善最后两年达到巅峰。金光善死后，金光瑶为博取好名声、避嫌疑，主动离开指山阁大殿，搬到离芳菲殿不远的，改造后的绽园办公，的确为他收获了一水的赞誉。

和绽园比起来，指山阁简直就像皇宫一般巨大奢华，就连这办公用的案台，其大小也堪比御桌了。好在仙门与朝廷互不往来，仙门之人也绝对不可入朝为官、改换门庭，否则金家这等做派，轻易就可定罪为“僭越”。

“江流偷窃的手稿，已经物归原主了。这里还能有什么呢？”魏无羡伸出一根手指，缓缓抚过案台，抬指于唇边，吹去浮尘，“而且我觉得金光瑶肯定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不会给我们留下什么东西的。”

蓝忘机说道：“金光善去世突然，除非他生前就定下让金光瑶继位，否则一定有什么是金光瑶接触不到的。”在金子轩死后，金光瑶虽然是金光善明面上唯一的儿子，但是金光善也公然接了莫玄羽到金麟台，而且私底下还有不少的私生子，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金光善在任何公开场合，给金光瑶的待遇，从来都没有超越过“家臣”，在百家中间也是心照不宣，还有不少看不起金光瑶的家主，曾经拿这个奚落过他，但都在金光瑶坐稳兰陵金氏家主之位、登上仙督之后烟消云散。

魏无羡转过头，避尘冰蓝的亮光将他两只眼睛映衬出夺目的异彩：“含光君，可以啊！”他目光在这几张案桌之间不断反复，“那你觉得会是什么？在哪里？”

蓝忘机道：“你觉得呢？”

魏无羡叹道：“怎么又来问我？含光君啊，你若是金光善，如果不知道自己会死得那么快，也不想让金光瑶继位，但又想吊着他为自己卖力，会怎么办？当然是让他对‘少主’这个位置，看得到，却总是差那么一小截摸不到咯。”

“不错。”蓝忘机眼睫颤动，目光微微在他脸上拂过。

魏无羡又道：“这么一来，金光善自然要接回莫玄羽，论出身，莫玄羽比金光瑶强太多，不会被人诟病母亲。金光善大张旗鼓地接回莫玄羽，就是想弹压金光瑶：别以为金子轩死了，他就一定是金麟台少主，如果办事不力，金光善随时可以立其他的儿子。”

“何况还有一个江流，也是金光善的私生子，听其语气，倒像是他不愿回归金家，而金光善频频以此诱劝过他。”魏无羡带着几丝淡漠的嘲笑，说道。

蓝忘机看着他，道：“如此说来，金光善必然会存有证明莫玄羽、江流身份的东西。”

“而且不会让金光瑶掌握。”魏无羡抿嘴，用指关节轻轻叩了叩身前那张案台，谁知那案台发出的声音却非檀木，而是极为厚重的金属闷响。

“这里有古怪。”魏无羡说道，伸掌在案台上用力压了一下，纹丝不动。

蓝忘机见状，运起灵力试着推动案台，一片金光呈波浪状从案台底部快速涌上，蓝忘机在那片金光撞击到他手掌的瞬间收回了力道。“有符咒保护。”他退后一步，看着那些金光从案台周边波浪一样汇聚在中间，空中化成一簇簇美不胜收却杀机暗藏的牡丹幻影，冷冷说道。

魏无羡围着案台转了一圈，发现案台与地面几乎是浑然一体，并非可移动之物，究其材质，应是天外精铁，非普通木材、钢铁所造。那意味着如果里面藏有东西，没有解开符咒的方法，凭蛮力要摧毁它，不知要耗费多少功夫，弄出多大的动静。

指山阁位于金麟台中轴之上，要想神不知鬼不觉，难上加难。

偏生今天来了个蓝忘机。魏无羡望着蓝忘机，微微笑了一下，说道：“这个保护咒我想我尝试几次，应该可解，但是我估计即使解开了保护咒，没有钥匙也难以打开这个机关。”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解咒，换了其他人则根本不可能，那种胸有成竹的气度自是不凡。

蓝忘机望向他，道：“还有钥匙？”

魏无羡蹲下身子，指着案台桌沿下面一处道：“你来看。”

借着避尘的清光，蓝忘机看到一个形状奇怪的小型凹槽，显然是需要一把精妙的钥匙才能开启的机关。

魏无羡又指着其他几个案台说道：“这几个案台，应该都有类似的机关。”

“钥匙应该在金光瑶手中。但解开符咒的办法他不知道。”蓝忘机沉吟道。

魏无羡笑笑，“有可能。”他拍了拍纹丝不动的案台面，“保护咒我来解，破开它们，就看你了。”

蓝忘机道：“看我？”

魏无羡道：“强力破开它，不要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蓝忘机，“含光君，有没有把握？”

蓝忘机道：“尽力一试。”

“那好。”魏无羡退后一步，从怀中掏出一叠早就准备好的符篆，看似随手往空中一甩，八张符篆自动飞向八个方位，仿佛有看不见的丝线牵制着它们的动向，最后稳在空中，将案台围合。符篆泛着青蓝色的微光，在幽暗的大厅里一闪一闪，充满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