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毫无怜悯之意地道：“你不服么？怎么不继续分辩？因为你也知道，无论你说什么，都没人信你。”

莫玄羽仍是垂眸研墨，脸上没什么波动，只是喉结滚动了一下，心内的波澜在这么一瞬间掀出了水面，用温顺的声音说道：“寻哥哥说得是。因此玄羽就不去分辩。”

江流说道：“你十四岁上才开始修炼，又被带着走了弯路，要想出类拔萃，早就不可能了。”

莫玄羽研墨的手顿住了，颤声道：“寻哥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江流的声音又冷了几分，提笔在纸上继续书写，慢慢说道：“我怎么认为重要么，你自己难道不清楚。”

莫玄羽道：“玄羽其实没有痴心妄想，只是不愿意泯然众人也。”

江流冷笑道：“金麟台岂是方浅池，你一条小小的鲤鱼，还想要跃龙门不成？就算你有那个能耐，也得有那个命。别怪我不提醒你，只要待在金麟台上，想办法活下去才是你每天最重要的事。”

莫玄羽丝毫没有意外，顺着江流的话说道：“多谢寻哥哥提点，玄羽记住了。所以玄羽想跟随寻哥哥学习，好让人对玄羽不那么提防。”

江流转过头，说道：“为什么？老东西虽然重用鬼道修士，却最是看不起鬼道。你学了这个，就是把自己的前程做了了断，这是没有退路的。”

莫玄羽噗通一声，跪在江流面前行了大礼，有些哽咽地恳求：“玄羽知道。可是若不学鬼道，我也什么有用的东西都学不到！与其虚度光阴，不如剑走偏锋，总好过被调教成废物一个！”

江流神色又变得异常冰冷，哼道：“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面对莫玄羽的哭诉，竟也是毫无怜悯之心。

“玄羽只想每日过来帮寻哥哥打杂、收拾、抄录……什么都可以让我做，我不怕累的！寻哥哥不用特地教我什么。”莫玄羽俯身于地，继续恳求。

江流视若无睹，放下笔墨，转身走到书架旁，翻开了一本书，开始看起来。莫玄羽就伏在地上，苦苦等待。

这屋里的气氛实在令人无语。但蓝忘机听到魏无羡在他身旁抽了口凉气，说道：“江流这小子伪装得很深，要是在我面前时做出这种腔调来，早就一巴掌将他拍回娘肚子里去了！

蓝忘机道：“金麟台擅出卧底。”

魏无羡苦笑一下，道：“莫玄羽这厮，装疯卖傻都骗过了金光瑶，不遑多让啊！我竟不能判断他们哪一个，更厉害一点。”

蓝忘机道：“如此看来，江流终究是答应了莫玄羽。”

魏无羡道：“这就说得通了，他在江流那里学的鬼道，江流死后，莫玄羽不知道暗中钻研了多久，找到或者创造了让我都错认为真的假献舍之法。”

蓝忘机道：“莫家庄周围，近年来屡有平民患失魂症，恐是莫玄羽杰作。”

魏无羡目光回转，说道：“看来他谨慎得很那！你是怎么猜到他并非真的献舍的？”

这个秘密总算可以不再瞒着魏无羡了，蓝忘机放慢语速，道：“我和你的原身，回云深不知处前，去过一趟莫家庄。查到周围有患失魂症的平民。”他看着魏无羡呼吸一顿，面有痛色，又道：“我和他猜测莫玄羽献舍有古怪，于是暗加提防。”

魏无羡脸色有些发白，紧张地抓住了蓝忘机的袖子，“蓝湛……”他吞下一口唾沫，双眸紧盯蓝忘机，不放过他一丝细微的表情，试探性地问道：“我的原身……他……是不是并没有死？”

蓝忘机在他殷切的希望里缓缓点头，随着一声“嗯”出口，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

魏无羡睁大了眼睛，如释重负地轻声笑了一下，自嘲地道：“我就该知道。虽然我有怀疑，但同时因为担心莫玄羽如我所想，我也不敢问你。”

蓝忘机问道：“你几时怀疑过？”他并不是在询问魏无羡，只是在求证，求证他们无需言语亦能感知的默契。

魏无羡笑着捶了他肩头一下，道：“怎么没有，你的反应，也太平淡了。”他抱住蓝忘机的头，仰首在他额上印下一吻，“可我也不能说，不能问，我想如果你跟我一样发现了莫玄羽的秘密，我一问你，我们两个都会前功尽弃。”

蓝忘机道：“有几次，我觉得你在暗示。”

那双朗若宸星的黑眼睛眨了眨，魏无羡道：“你也发现了？”在得到蓝忘机的点头后，在他唇上啄了一口，“蓝湛，我可太爱你了。”

蓝忘机的耳朵有点发烫，正犹豫着该不该回应魏无羡的一吻，却听得魏无羡问道：“他在哪里？”

“跟温宁在一起。”蓝忘机答道。

魏无羡喔了一声，搂住蓝忘机的肩膀，问道：“我知道了，昨天夜里你去布防的时候，一定见了他！”

“嗯。”蓝忘机知无不言，此时已没隐瞒的必要。

“那么，他利用爆炸假死，是与你商量过还是临时起意？”魏无羡问道。

蓝忘机答道：“我们怀疑莫玄羽在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但你的原身让他的计划出现不确定性。”

魏无羡道：“愿闻其详。”

蓝忘机微微敛眉，道：“莫玄羽用假献舍夺你魂魄，暗中潜伏，除了偷学你的鬼道，还要用你来牵制我，让我，甚至姑苏蓝氏，帮着他对付金光瑶。”

魏无羡稍微歪了歪头，微笑着等他说下去。

“但是你的原身成了阻碍。因为莫玄羽不敢肯定，我会跟随你还是你的原身。”蓝忘机说道。

“因此，他会谨慎观察。”魏无羡稍微思索了一下，接住了蓝忘机短暂的停顿。

“是。他潜伏不出，我们就不敢断定，莫玄羽是否如我们推断，一直在。”蓝忘机握住魏无羡的手，圈在自己手心里，“还好不出所料，障碍消失，莫玄羽终于浮出水面，不断假扮你，加快渗入金麟台的进程。他越心急，越有机会救出你的魂魄。”

“他差点就成功了。”魏无羡抿嘴道。

蓝忘机摇头：“不会。”

魏无羡将蓝忘机的手捧到唇边，轻轻摩挲，“嗯，你不会让他得逞。”

蓝忘机道：“是我们。”

此时周围光线突然变强，他们恍然间便出现在金麟台的后花园里。莫玄羽蹲在地上写写画画，仿佛是冬天，寒风刺骨，他身旁几个流着鼻涕的孩子围着他，吵吵闹闹、嘻嘻哈哈，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蓝忘机转头四顾，首先认出了金凌，然后他感到魏无羡的手有些僵硬，跟随他的目光看去，便知他也认出了金凌。

金凌的容貌与长大后没多大区别，此刻身着干净整洁的白色金边衣袍，胸前并没有绣着金星雪浪，看服色制式的确是金家校服，他梳着双髻，额前还有一排刘海，越发粉妆玉琢，十分可爱，正和身边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站在一起，拍着手跳着脚笑。

离莫玄羽最近的一个孩子，身材要比其他几个孩子高大健壮一些，手里拿着一根数枝，在旁边孩子的哄闹声里，去戳莫玄羽的肩头，脏兮兮的树枝在莫玄羽白色的家袍上留下数道黑乎乎的痕迹。蓝忘机忽然意识到，那个小孩可能是金阐。

“他会不会打人啊？”有一个小孩站在众人后面问道，警惕地注视着莫玄羽的后背，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

金阐回头抹了一把鼻涕，说道：“你什么时候看他打过人？”话虽如此，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将手中树枝砸向莫玄羽，没有反应，“看吧，怎么着他都不会打人的。”

但突然莫玄羽猛地一个转身，匍匐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冲着这群小孩咆哮，他头发散乱，脸色青白，配上狰狞的表情，着实有些吓人。

“啊……”小孩们惊叫着四处逃散。金凌灵活地穿梭在花草山石之间，但他身旁那个小孩就没这么幸运了，一连摔了好几次，每次都被金凌拽着袖子拉起来，可惜没跑两步又被自己绊倒。

而莫玄羽轻易就追上了他们，他人高腿长，这些小孩子本就跑不过他，何况一个不断摔跤的孩子？金凌眼见他冲过来，脸都吓白了，但手软脚软，却也拉不动同伴了，两个孩子连声惨叫，捂住了头。

但是莫玄羽一阵风似地从他们身旁跑过，金凌瞪大了眼睛，而他身旁的孩子双眼一翻，昏死了过去，金凌抱住他，不断喊着“如松、如松！”

蓝忘机和魏无羡身不由己地跟着莫玄羽一路狂奔，眼前阴影突显，一座高大的建筑遮住了半边天空，他们又被带到指山阁前。这里似乎已是没人进出的模样，大白天里门扉紧闭，也无人看守，四周刮来无根的风，吹过花池里凋零的牡丹枝叶。金麟台上四季盛开的繁花如锦，竟也没有覆盖这里。

魏无羡说道：“ 金光瑶从不在指山阁办公，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蓝忘机未及回答，两人便被莫玄羽带着轻车熟路地施展身法，闯过禁制，进入了指山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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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 移花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