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心里的煎熬，也跟当年不相上下，或许，还更痛一些。”无羡猫继续在他耳边低声地道，“因为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也无法改变一个事实，你越是对我专情，便越是令他难过。即便我们都是魏无羡，可终归是两个人。”

蓝忘机咬住下唇，绝望地在心头承认这根本由不得他，不是他自己背负全部就能救赎他们，他以为自己的忠贞是一种美德，然而这份忠贞的另一面也是一把尖刀，从原身羡见到他们的那一刻起，就扎在了他的心头。

何况他也从未曾背负起全部，无羡猫和原身羡，他们哪一个心头的重担都不比他轻。他不过是幻想自己的隐忍能化解两个魏无羡的心结。可那仅仅是心结吗？那是任何一个都愿为他赴汤蹈火却不愿他左右为难的深情。

无羡猫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蓝湛，你知道我是不愿认命的人，刀山火海不足为惧，世人毁我谤我，我也不屑一顾。可是，我不想你这么难过，无论如何，我们本该共同承担的。”

蓝忘机抬手将它从肩上抱下来，双手托在颈项间，两人肩颈相偎，他想说些什么，却只能将那团玉雪柔软的身躯紧紧地拥住，紧紧咬着的牙齿，还是止不住从脚底泛起到全身的颤抖。

“喵……你抱得我快踹不过气了！”无羡猫艰难地在他手掌底下抗议道。

“……对不起。”蓝忘机放松了钳制，无羡猫随着他的呼吸颤抖着，说道：“蓝湛，你听我说完。如果还有别的方法，我一定不会放弃。但是，现在看来，只有一种方法才能结束这种煎熬，我不在乎让他来做主魂……”

但是蓝忘机没有听到他最后的话，他的目光穿过树枝松针，盯着半空中的那轮圆月，在那明亮的玉盘中间，三道血红色的光芒正以风驰电掣般的速度朝这里飞来。

无羡猫警觉地扭过头，瞪圆了双目盯住那三道红芒，雪白的尖耳竖立起来，轻微地抖动着。

“那是……什么鬼……”无羡猫的话堪堪出口，那三道妖异的红光已经迫近跟前！快得超乎想象。

蓝忘机瞬间瞠目，他已发觉那不是剑芒，三道红芒如同三团火气，但那血色一般的光影里，压根就没有人！他有一瞬以为是它们移动太快看不清人影，但随即便确定，那三道影子确实不是人！也根本没有御剑！

弹指一刹，三道红芒便从他们头顶飞速掠过，掀起的气浪甚至带动了松涛呜咽。蓝忘机一跃而上，跳到最高的树梢顶端，目光追随过去，看到它们如石子投湖般没入了林中，没有预料的树枝断裂，残叶乱飞的景象，几近无声。

“坏了！那里是温情他们！”无羡猫发出尖利的呼声，蓝忘机已经抱着它旋风似地飞行在松林顶端，脚下柔软的松针此刻好像坚硬的石块，在蓝忘机脚下纹丝不动。

如絮的流云自眼前向后快速移动，瞬息之间他们已经赶到红芒穿入之处，透过繁枝密叶有不断闪烁的红光隐约射出。无羡猫如离弦之箭蹿出去，轻盈无比又迅捷无伦地顺着树干下到地面，蓝忘机瞅准树枝间的空隙，流星般地着地，已然翻琴在手，手指在琴弦上用力一划，裂帛沧浪，一道声波泛着幽蓝朝十步之外的红影击去！

温宁早已化作一团黑风，与两团红影缠斗在一处，他身上的铁链捆了薛洋，就只用身躯与它们对抗。奇怪的是，他劈山裂石的拳脚打到红影上就像打入了空气，收回后在红影上留下一个凹陷，但立即就被填满。

但那红影却有着诡异的形状，真人大小，却似人非人，灵活多变而没有实体，也无面目五官，不知是如何感知到外界的。被温宁击中不受损害，但它们的攻击却能够将温宁铁塔般的身躯打得摇晃。

蓝忘机在下坠时已经看清红影的怪异，便在落地的一刹那奏出褪魔曲，直击缠住温宁的两团红影，琴声在他心神控制下，可准确击中邪物，令其非死即残。蓝忘机琴剑双绝，普通邪祟听见他的琴音自知不敌，甚至自动退避三舍，

但那两团红影，变化极快，仿佛也知晓忘机琴的厉害，无论蓝忘机如何变奏，红影都在音波碰到它们之前迅速化成红光逃开，温宁得以间隙喘息，但须臾间红影交错穿梭，突然散做漫天花雨，径直往空中蹿去，眨眼便穿过松针密林不见了。

“姐姐！姐……”温宁踉跄着冲到茅屋旁边查看温情的伤势，无羡猫已经赶到温情匍匐着的身子旁，探了探她的鼻息，道：“还好！只是晕过去了。”

蓝忘机携琴欲追，无羡猫大声道：“别管它们！去那个我那里！”

另一间茅屋那边，隐约传来打斗的声音和不时闪过的红光。蓝忘机不待多等，一转头便纵身前去，两处相距不过十几丈，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蓝忘机心头突突直跳，担心原身羡那边对付红影不易。

果然，转过几棵树，远远看到的原身羡的情形让蓝忘机心中一沉，他正凝神对付着红影，脸色被红光映照得诡异，只用右手执一符篆跟红影周旋，左臂软绵绵地垂在身侧，好在脚步轻灵，身法不乱。红影在他身旁乱舞，光华忽明忽暗，似乎不得近身。地上零零散散的飘落着十几张用过的符篆，看样子僵持了一阵。

蓝忘机提着口气纵越过十余根松树，左手抱琴，右手在琴弦上猛然弹击数下，琴音幽蓝色的声波涟漪叠起，与那红光共同将周围映成神秘的紫色。蓝忘机赫然发现，缠着原身羡的，不是一团红影，而是三团，只不过它们散逸在他周围，演变出无数触手，混在一起，一时难以察觉。

他心下更焦急，只怪自己大意，没料到攻击温宁的红影不是逃逸而是转来攻击原身羡，当下出手如风，琴音震天，声波呈四面八方笼罩之势朝红影袭去，但即使这样，三团红影仍旧围在原身羡周围不肯散去，伺机攻击。看似忘机琴的音波袭来，将它们割裂成无数块，但音波过去之后它们又立即聚合拢来，几乎不受影响。

蓝忘机瞅准时机，从红影闪避琴音形成的空隙里穿了进去，抢到原身羡身边，一挥手，褪魔曲如巨浪滔天，再度响彻夜空。冰蓝之光随着音波四射开去，将松林耀得亮如白昼，红影纷纷闪避，总算退得远了些。

“蓝湛！小心别碰到它们！有毒！”原身羡喊道，蓝忘机目光在他脸上掠过，见他眉头紧蹙，明显在压抑着痛楚，于是便伸手想将他护在身后，然而红影无孔不入，跟着追击上来。原身羡脸色一变，突然扑到蓝忘机怀中，扬手掷出符篆，“嘭”地燃起一道白光，火光后一缕红色迅速后撤。那张符篆击退了从后面偷袭蓝忘机的一团红影触手，然后飘落在地。

两人的脸差点撞到一起，四目相交，俱是一顿，周遭不断变换光影让两人眼底的关切无处遁形，但只一瞥之间，蓝忘机揽住原身羡腰身将他推到自己身后，两人背对背站立，有了蓝忘机褪魔曲加持，红影近不了身，终于不用四处游走躲避了。

琴音无隙，连绵不绝，三团红影似乎被什么刺激得疯狂，不像方才袭击温宁那样，遇到琴音声波几次后逃匿，而是将自身扩大无数倍，拼命想穿透琴音攻击二人，但无论它们变换成何种形态，总是被无处不在的声波挡在外围。

蓝忘机借空问道：“你左臂受伤了？！”原身羡在蓝忘机背后答道：“还好，不碍事！注意你上方！”闻言蓝忘机当机立断琴声如空山回响，数道幽蓝音波呈扇形往上晕开，红影急忙飘忽躲避。

他感到原身羡身子动了一下，看到浮光一闪，原身羡又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篆捏在手上，冷静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它们怕符咒和仙器，但是这些都不能伤到它们，只能暂时阻挡，得想办法将他们引开。”

蓝忘机心念一动，劈手奏出数个强音，将围绕在身旁的红影击开，回首道：“你是不是在身上做了记号？为什么它们围着你攻击？”

原身羡说道：“红影一来就攻击薛洋，我猜那边也是在攻击温情，我不能让他们有事。”

蓝忘机顿时便觉心脉被揪住了，灵力翻涌，奏出的琴音如同天雷落地，海潮击空，红影翻滚避之不及，竟又化作漫天血雾，三步之外，一片通红，景物皆被血色覆盖，什么也看不见了。蓝忘机不断抚过琴弦，声波将它们隔绝在两人周遭一臂之远，不得近身，却也如牛皮糖一样，死粘着不放，双方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