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蓝忘机将纸卷揣入袖中，无羡猫说道：“根据金光善的密函，何素被金光瑶栽赃与金夫人有染，但十三年前的对外传说却是何素当众刺杀金光善，因而被灭族。这样连起来，我在凌云座里发现的摄魂夺舍咒就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原身羡迟疑道：“这些已经是十三年前的事了，现在去找线索，是不是晚了好多年？”

无羡猫用爪子捋着雪白的胡须，说道：“哪里需要去找？练尸场是薛洋做的预算，他都同意作证了，何必那么麻烦。”

蓝忘机沉吟不语。原身羡道：“万一他临时反悔怎么办？再说我担心蓝湛的承诺怎么兑现。”

无羡猫眨了眨眼睛道：“现在我们没时间考虑这个问题，因为蓝懋蓝慜离家出走，不见踪迹，我和蓝湛得去找。”

原身羡在对面看过来，带着几分警惕：“这个时候离家出走？为什么？”

蓝忘机叹道：“被人蛊惑，让他们以为父母被蓝家所害。”

“挑在此时，看来有人想让蓝家乱。”原身羡抬起头，眼光与树梢的阴影融在一起。

无羡猫道：“是啊，就是料到我们不能不管。但有大哥在，快速封锁了消息，蓝家不至于乱。两个小崽子还好，只是为了打探消息不敬尊长，没有伤人，自己跑没影儿了。”

原身羡道：“那么，可有想过往哪里去找？”

蓝忘机脸色为之一暗，道：“最后见到他们是往北而去，之后便无踪迹了。”

原身羡问道：“你上次给我那个符牌，他们身上有吧？难道也坏了？”

蓝忘机摇头，“他们并未御剑。瞭望台无法追踪。”

原身羡奇道：“不御剑，那走不了多远啊，姑苏蓝氏这么多人都没找到？”

蓝忘机呼吸一滞，担心原身羡理解不了，顿了一下方才说道：“他们……可不御剑飞行 。”

果然，原身羡一时间双目光彩莹润，又饶有兴趣的微眯起来，问道：“怎么？什么？真的？！”

蓝忘机只得将蓝懋蓝慜最后离开云深不知处的情形说了一遍，最后道：“他们的母亲，是天师门的圣女，天师和圣女都可以在天地间来去自如，想必是此原因。”

原身羡带着愕然之色听完，轻叹道：“没想到还有如此奇事，可惜没能亲眼见到。”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可笑我以为窥见鬼道的世界，是惊世骇俗的成就，却不过是井蛙之见。”

“天师到底是何种风采？我竟从未如此想见识一个人。”原身羡脸带向往，不回避蓝忘机看过去的眼神，嘴角浮起微笑。

“你的鬼道，天师也很佩服。”蓝忘机不假思索地道，他的诚挚溢于言表，原身羡对他笑笑，然后垂眸，手指戳了戳他怀里的无羡猫头，道：“那么，是当着面说的吗？”

无羡猫偏开头，往蓝忘机怀里钻，喵呜道：“那是当然。”

他们的手完美地错开，原身羡在无羡猫带着他的手触到蓝忘机之前缩了回去，脸上淡淡地笑着，宛若月光下的一朵白玉兰。

“现在当务之急，是寻找两个孩子，你们越早出发越好。我在这里陪着温情温宁，想办法让薛洋写下供词。对了，赤锋尊头颅的下落，或许也可以从他身上套出线索来。”原身羡抬头望月，“时辰已经不早了，各自休息吧。在这荒郊野外的，我有茅屋可以睡。你们怎么办？蓝湛我看你们还是到镇上找间客栈。”他礼貌不失风度，却有一点点疏离。

蓝忘机略一踌躇，无羡猫已经替他说了：“你就别管我们了。我和蓝湛在这里转转，望望风。”

其实这里早就被勘察过多次，很安全，树林里也没什么凶鬼恶灵，有远离人烟的静逸，无需望风。但原身羡点点头，转身朝薛洋所在的茅屋走去，竹笛斜插在他后腰带上，随着步伐起伏晃动的穗子，在身后挽出一道雪白的弧线。

“蓝湛，你不想走，是吧？”无羡猫小声地道，柔软的身体扭动了一下，顺滑的长毛在蓝忘机手指间滑动，仿佛随时可以打个结。

蓝忘机没吭声，他并不觉得自己不想走，但却像有团棉絮塞在喉咙里，让他说不出“不是”两个字。

见他没有回答，无羡猫说道：“我也不想走了，想睡觉，蓝湛你说在哪里睡觉比较合适？”它探出头，灵活地四下转动，喵地一声轻叹：“这里看起来都不怎么样，再搭个茅屋也太费劲了。”

说话间，他们已经信步走近松林，蓝忘机单足在地上一顿，抱着无羡猫旋身而起，抹额衣袂随他轻盈迅捷的身姿飞舞，在幽暗的夜色里开出一朵妙曼的昙花。纵身在笔直的树干间，他白靴借力，跃上树梢，树枝轻微颤动，却未曾发出一点声响。

蓝忘机不断站上一棵棵树的树梢，不停地在纵横交错的枝干间穿梭，总是在最后一刻避开已经扎到眼前的树枝，或侧身或倾俯，或倏然停顿然后以游龙般的身法绕着枝干穿行。无羡猫在他怀里乖巧地蜷缩着，他修长的手指陷入它的长毛中，底下是温热的心跳。

他时快时慢，忽上忽下，只听到风声在耳旁掠过，松针如雨擦过脸畔，如此这般穿过了不知多少棵树，眼前豁然开阔，层层灰蓝色的薄雾披戴在延绵数十里的林海之上，一轮清冷的圆月半挂在空中，仿佛近在咫尺，伸手可摘。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穿越了整个树林，来到了这片山头后面的悬崖之上，站立在巨石嶙峋最外侧的那棵高大的松树顶梢，月光下的群山默默无言，一览无余，直到视线尽头，都笼罩在淡淡的朦胧雾气之中。唯有那轮明月，正对悬崖，清辉肆意扩散，月中阴影绰绰，好似嫦娥独舞，仙姿婀娜。

胸中累积的郁闷之气，终于在临崖顿足的这一刻，飘散开去。蓝忘机静静地矗立在树梢最高处，怀中抱着无羡猫，极目远眺仿若在眼前的那轮冷月，任它将水银似的光芒倾泻了全身，山风不再呜咽，柔和地刮过身旁，吹起抹额与发丝飘在风中，他们仿佛独立在天地间，万物俱寂，不再有它。

过了一阵，蓝忘机倒退几步，下到树冠中，选择了一根比较粗壮的横枝，面对着圆月坐下，将无羡猫拢在心口。眼前茂密的松枝缝隙中，月光便只能温柔地照射进来，在蓝忘机的白衣如雪和无羡猫的映雪长毛上留下点点莹莹的光斑。

“今夜就在这里睡吗？”无羡问道，夜里的静谧让它细小的声音像是从远远的深空中传来。

“嗯。”蓝忘机垂眸看着它，手抚摸着它头顶的毛发，无羡猫满是长毛的脸，一直是胖乎乎带着笑容的可爱模样，夜里的猫眼睛特别明亮，正与他对视。

“蓝湛，你怎么喜欢上树了？”无羡猫脸上的笑容好像更深了，带着戏谑的语气说道。

“没有。”蓝忘机不假思索地道，他只是想不停地奔跑，没有目的的奔跑，跑到再也无法前进的地方，就像现在这样。

“嗯，你还记不记得，十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来也是在树上睡的？”无羡猫盯着他，问道。

那是蓝忘机永远无法忘怀的一次相遇，事实上，蓝忘机永远不会忘记他们的每一次相遇和离别，无论跨越生或死，跬步或万里。他对着无羡猫，眼前浮现出十年前那个，他们明明近到咫尺呼吸，又好像远到银河两岸的夜。

无羡猫突然脱离他的手掌，弓起身子一跃，便跳上他的肩头，长毛蹭着他的脸，温暖而微痒。蓝忘机感到它蹲在自己肩头，头靠着自己的脸颊，鼻息喷在他的额头处。

“你抹额上沾了这个，还有些灰，我给你拍掉了，不用谢我。”无羡猫的声音从耳旁传来，但是并未伸出猫爪给他看，抹额那里也什么都不会有。

蓝忘机知道它是在演绎那晚，久别初见的魏无羡伸手抚过自己的抹额，带着笑意拈下一片树叶的情景。彼时不解，之后才明白魏无羡对自己的深情如镜，早已从两人的眼睛里映照出彼此。

但他不知道无羡猫这时候重提此事有什么深意，只能略带疑惑地“嗯？”了一声。

无羡猫叹了口气，吹在蓝忘机的脸上，接着轻声道：“蓝湛，我知道你记得。那么你也记得，那时因为我们相互都不敢表明心迹，心中如何煎熬？”

这奇妙地引起一阵心悸，蓝忘机闷声短促地“嗯”了一声，突然隐隐约约地猜测到无羡猫接下来想说的话。

“蓝湛啊……”无羡猫发出喟叹般的低语，“你可知道，那个我此时的心情，跟我当年一模一样。”

感到心悸清楚地变成了扎在心房上的一根刺，蓝忘机呼吸跟着痛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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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 简傲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