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绝境2-3

一道白影从长街那边疾驰而来,身材高大的蓝荀御剑赶到,将同门替换下来,同时默念剑诀,空中符咒光芒渐亮,终于在万急之际补全了剑阵。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一琴一笛,合奏出千军万马冲锋陷阵,金戈铁骑万钧对垒的气势,怨气被困在封冢剑阵底下无所遁形,灵气利箭无休无止,骤雨狂风般从空中疾刺而下,片刻之前还狂暴不息的怨气被杀得七零八落。

封冢剑阵的符咒光芒越来越明亮,天空乌云散尽,一轮红日高挂晴空。琴笛声悠悠扬扬,曲调转寰,好似花开渐落,风拂大地,最后一丝怨气被钉在破碎的地面,摇摆几下化作轻烟消失。

蓝景仪和蓝思追力气用尽,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瘫坐在地上,仰头望着从空中御剑下降的蓝忘机和魏无羡,眼中尽是崇拜之色。

聂家修士们站在外围,无不震惊,对含光君和夷陵老祖方才显露出来的神通和默契,又是钦佩又是感叹,还有七八分的不敢置信。不敢置信这通天的怨气,竟然被两人联手,如此轻易地清除。要知道,即使是岐山温氏时代,面对这天量的庞大怨气,多半也只能做到镇压,做不到清除,例如乱葬岗。

避尘落在原来的朱雀神鸟现在一片瓦砾的地方,自动回到剑鞘中,魏无羡身子晃了两下,蓝忘机回身将他扶住。魏无羡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盈盈地闪着光,竹笛握在手中,指关节都发了白,被蓝忘机托住手臂,身体僵硬了一下,没有用力挣脱。蓝忘机面不改色地扶着他,一同走向众人。

“含光…君!魏前…辈!真是…太了……了不起了!”蓝景仪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也不肯放弃诚意夸赞的肺腑之言,喘了两口,又道:“这……这简直是旷古……古绝今的大战啊!”

蓝思追无力地撑着地面,俊秀的脸庞往下滴着汗水,不住点头,表示赞同蓝景仪的话。

魏无羡笑了笑,声音有些虚浮:“等你们好好修炼,再长大些,这都不算什么。”

蓝忘机望着他,早间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再次浮现,方才的大战惊心动魄虽然值得回味,可远不及他渴望弄清楚这首惊世骇俗的《忘魔羡道》个中秘密的迫切想法。他隐隐感觉,魏无羡回来了,又好像没有全部回来。

但是没机会深究,蓝荀安置好受伤的修士,过来问候。“尸体还在宅子里,这下估计只剩骨灰了。那些怨气怎么回事?从地下冒出?怎的如此猖獗?”

这话像是在问魏无羡,但魏无羡大战过后,体力消耗极大,只是礼貌地笑了笑,未想好怎么答话。蓝忘机也不想他再费神,正想说容后再议,便听见有人冷哼一声,阴风飕飕地嘲讽道:“还能是怎么回事?当然是夷陵老祖大驾光临弄来的邪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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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张没有眼珠的人皮面具,一直在蓝曦臣脑海里出没,像个时时在监视他的鬼魂,提醒着他,蓝忘机魏无羡说的是真的,他被骗了,被骗得彻底,难堪,一败涂地。

没有对金家人多说一句话,蓝曦臣带着门生下了金鳞台。途中,接到蓝忘机给他的传讯,他折返到金陵城郊外山中,见到“死了十三年”的温情,温宁,还有早就被告知已经清理掉的,薛洋。

比起薛洋顶着禁言术也要含血喷天作出的一番嘲弄,温情礼貌而疏远的平淡,给他的冲击更大。他可以在薛洋的污言秽语面前泰然自若,却在温情安静通透的目光之下如坐针毡。

她越是半句责怪都无,他越是局促难当,最后只能吩咐好安置他们的事宜,自己一个人步履匆匆,提前离开。

但他不想回云深不知处。蓝曦臣心事重重,万般无奈,自我劝慰毫无用处,思来想去,他只想尽快见到一人,于是掉转剑身,去了洛阳。

数日不至,皇陵山谷两侧已是郁郁葱葱,繁花开遍,给这个远离俗华名带不详之地,增添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

仍是左尚仪不苟言笑地带路,但看他的目光略放柔和,便是这样无声的善意,让蓝曦臣心中感到了一分安慰。

老马驾车沿小路慢慢进谷,入眼满目苍翠,田野中的禾苗已经长到比膝盖还高,阡陌小径上整齐栽种着叶子嫩绿的胡豆,开着密密的白色紫心小花,蜜蜂嗡嗡飞在其间。偶尔有几只飞到他们的马车上,在蓝曦臣的身边缭绕了一会,又在微风送来的淡蓝色烟雾里飞走。淡淡炊烟从村落一直飘散到山麓脚下,一头耕牛昂首嚒叫,旁边三两个农妇牵着牛绳,扛着农具从田间晚归。

蓝曦臣随左尚仪来到周璨住的屋子前,却见木门紧掩,久叩不开。“她在哪里?”他急促地问道。

眼看蓝曦臣清雅如仙的气度略显慌乱,凤目里的焦急几欲溢出来,左尚仪终于浅浅地勾起嘴角,颇为辛苦地压住微笑道:“公主在谷中,片刻即回,蓝宗主请稍安勿躁。”她亲自上前打开木门,往旁边站过,“若不嫌草舍简陋,还请蓝宗主入内等候。”

旁边的女人送来茶炉和茶具,就离开了。蓝曦臣谢过左尚仪,时隔多日再次走进了周璨的屋子。屋内格局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陈设明显变多了,原本只放着周璨瑶琴的房间里,现在增添了好几个绣花架子,上面绷着轻薄的绮罗,描着寓意吉祥的花样,都绣了一半尚未完工。墙角的架子上,放着装满彩色丝线的竹篮。

室内没有熏香,一股似有若无的清甜花香弥散在角落四周,夕阳余晖斜透过圆窗照亮窗边的绣架。蓝曦臣走过去,眼前一亮,鹤灰色绸缎上绣着百子献寿图,活灵活现,栩栩如生,已几近完成。绣花针带着一根比头发还细的丝线,插在最后一个垂髫小儿手中的蟠桃上。

纵是蓝曦臣对女红针线不多留心,也不得不感叹这副刺绣当真精美绝伦。他伸手抚过一个个笑面盈盈的小孩子的脸,感受蚕丝绣成的图案在指尖下面凹凸起伏,细密柔滑。

周璨的书房里,他上次见到的那副青绿山水已经完成,挂在白墙上。书案上另有一副画了一小半的水墨画,依稀是座园林,笔法依旧温柔恬淡,令人神清气爽。蓝曦臣对着那副画端详半晌,提起旁边墨砚边搁着的笔,想画上两笔,思量一阵,不敢肯定园林格局,恐不合她的心意,遂又放下画笔,走向另一间房。

瑶琴“钟灵”被挪到了周璨卧房的榻上,就放在素衾薄枕旁,擦拭得一尘不染,古漆的润泽的光芒被斑驳的纹路分割成无数片,琴弦银白铮亮,看上去被主人细心保护着,陈旧却完好。

岁月的痕迹会抓住每一个细微的缝隙,在人最不想感知的时候冒出来,扎进眼里心里。

自进入之后室内的平和宁静被一声轻叹打破,蓝曦臣掀衣坐下,取过“钟灵”置于膝上,低头捻动几根琴弦,低缓的曲调琅琅而出,盈满了一室。

一曲未毕,前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快要走到内室时,却又放缓了好些,随后越来越慢,过了片刻,周璨从木屏风后探出半张脸来,面具之上,双眸不减风华,深深地看着蓝曦臣。

蓝曦臣顿了一下,周璨忙道:“别停,正好我想听呢。”面具的银光闪了一下,她又缩回木屏风外去了。

见到她归来,蓝曦臣沉沉的心情放松了几分,余下的小半曲便弹得悠扬舒畅许多,曲末几个颤音过后,仍不见周璨进来,不知道她在外间悉悉索索地做些什么。

蓝曦臣放下瑶琴起身,转出去瞧她,却见周璨身着短装,挽着衣袖,正将案桌上一大篮子的粉色花朵一瓣瓣地捻下来,放在另一个竹篮里,不知是什么花,花型虽小,却香气扑鼻,熏然欲醉。

“你且等等,我刚烧了水,水就开了。劳驾泽芜君弹琴给我听,我当奉茶以表谢意。”周璨在面具下抿嘴微笑,对他点头致意,水葱似的纤手不停地翻上翻下,熟练地整理着花朵。

蓝曦臣在她身边坐下,从篮子里捡出几朵稍大的花朵,给她插在鬓发上。她发髻上只插着一根木簪,几丝碎发垂在耳后,雪白的脖子仍如天鹅颈般柔嫩欣长,即使身着简单的素色布衣席地而坐,仪态身姿无一不美,只要不看她的脸。

隐隐有些自责,蓝曦臣意识到自己来得匆忙,都没有给她带些实用的东西来,明明这里的寒碜他都已经亲眼见过,想到她一直是这样的处境,胸口一阵翻腾。“你受苦了。”他不经询问和同意,揽臂将她拥入怀里,满怀的歉意。

“泽芜君是怎么了?多愁善感的?我很好。倒是你,你心情不好是吗?”周璨放下手中的花,粉色的花瓣和小小的花芯散落在裙子上,她也不去收拾,只低声问蓝曦臣。

她身上沾染的香气,不如花香浓烈,却更温和,一如她娓娓低缓的声音。蓝曦臣觉得鼻子一酸,再次拥紧她柔软的身体,感觉到她平静的呼吸,方自觉好受些,慢慢地有些闷闷地道:“见到了你,我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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