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内一片雪白，就算不点火，也能看清洞壁有如繁星点点，是一种闪光的白色石头。洞顶悬挂着长长短短的白色石柱，仔细看去，却在石柱之间有无数空洞，密密麻麻的类似巨大蜂巢的表面。洞壁表面无人工雕琢的痕迹，地面铺满细砂，也是发着闪闪亮亮的微光，像是从洞顶剥落下来，自然生成。

一握是空。蓝忘机略一低头，看见魏无羡抽他出自己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叠符纸，捏在手上，抬眼对上蓝忘机的视线，将符纸晃了一晃，微笑道：“提前防备。”

蓝忘机只得点点头，转手按在避尘剑柄之上。两人沿着地面上杂乱的痕迹往山洞里面小心地前进，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山洞朝深处延伸，好在洞壁雪白，以他们的目力能看到地面沙砾上不算很明显的脚印。这山洞并无什么岔路，分支也浅而少，顺着主洞，两人不多时便到了山洞深处。

进入洞中许久，蓝忘机不仅没有感到一般山洞里都有的寒气和湿气，反而越往洞中深处走，越是隐约有股热气自洞内传来。他侧头去看魏无羡，那人近来白芙蓉般的脸上也有几分轻微的红晕。

而他精致鼻尖下抿得薄薄的嘴唇，约莫透着一点桃花的粉色。偏偏在此时，魏无羡舔了舔嘴唇，绯红舌尖在唇瓣处微露颜色，便倏然隐没，只留下淡淡水痕，唇色丰盈饱满，再看之下，令人意乱情迷。

魏无羡正警惕地观察前方情况，不曾察觉蓝忘机的目光，待到有所感应之时，蓝忘机已经瞅着他看了一阵，两人目光相遇，魏无羡眼睛眨了眨，眼珠转了转，似有所悟。“你在看什么？”他用唇形发问，没有发出声音。

蓝忘机陡然抿紧嘴唇，屏住呼吸转回了头，手在剑柄末端的雕花上捏得发痛，然后不露声色地吐了口气。眼前出现一只手，朝旁边勾了勾，他风平浪静地顺着魏无羡的手看过去，却见魏无羡继续说着话，仍是没有发出声音，蓝忘机不得不再次去读他的唇语，他说的是：“你耳朵红了。”

一瞬间脸颊发烫，再度注视着魏无羡浅浅粉色莹润柔软的双唇，让蓝忘机全身都发热起来，丹田之处更像是泉眼涌动，让他顿为尴尬，但被身边人揭穿的窘迫迫使他想为自己辩解一下，“我……”字还没出口，唇上一热，却是魏无羡捂住了他的嘴。

看见魏无羡又是唇语对他说道：“嘘……别出声！”跟着警惕非常地摇了摇头，另一只手的手指竖立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一双烟水含情的眼，点点波光莹耀，而他的掌心温度炙烤着蓝忘机的唇。

蓝忘机甚至想张开嘴，在他手心里舔一下，就一下，然后……他立即深感汗颜：前路未卜，敌我悬殊，他竟然有时间心猿意马。接着终于被魏无羡的手烫到了，蓝忘机缩回了头，紧闭了嘴，往前看去，不希望心思被戳破。

恰在此时，一个被空旷洞窟的回音放大扭曲的说话声传来：“国师，再进不去了，恐怕得另想办法。”

另一个同样扭曲的的声音说道：“你不是说万事具备么？”

第一个声音道：“准备是足够的，但阻力超出了预期。”

第二个声音似乎不耐烦地哼了一下，整个洞中回荡着他的气音，接着说：“如何做，需要多久时间？”

他们说话声音里，还夹杂着不少“砰砰”的钝击之声。

魏无羡放开蓝忘机，小心地往前走了几步，未发出任何声音。蓝忘机缓步跟上，两人在石洞的拐角处蹲下，从前面几根石柱的间隙谨慎地看去。

即使早有心理准备，眼前的情形还是让两人吃了一惊。前面是一个极大的洞窟，比他们最开始穿行来的山洞打上许多，但并无突然扩大的痕迹，看样子山洞是里面大、洞口小的喇叭形，他们一路走来，山洞渐渐变大，但因为两人注意力不在次，因此并未注意到。

但此刻，面前的山洞尽头被无数的尸体塞满了，堆砌的尸体足有十几人高，这让洞窟显得特别高大。一个接一个的或干枯或腐烂的尸体，将山洞通道挤得水泄不通，不时有手臂或者大腿的肢体突出在外，密集如蜂，令人作呕。

但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些尸体竟然还在蠕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一个个拼命往洞内加塞，只是因为数量太多、挤得太密集，前路不通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已经无法前进一寸，导致恍眼过去以为它们只是尸体而已。

在这巨大的尸山之前，另有一批“人”，拿着长棍在它们后面敲击，似乎是在驱赶着尸体继续前进，但没什么进展，那些尸体已经堵住了前路，不能再往前推进。这些“人”穿着兰陵金氏、秣陵苏氏的家袍，但是动作僵硬，毫无人气，更像是活尸傀儡。

那些“砰砰”的钝击之声就是活尸傀儡驱赶尸体的棍棒发出来的。

蓝忘机骇然，扭头看向魏无羡，正好对上他瞧过来的眼睛，两人俱是惊诧不已。魏无羡脸色苍白地摇摇头，用眼神示意蓝忘机不要说话，又指指自己的眼睛，再指向前面，继续蹲伏观察。

离他们最近的，便是几个活人，身材最高大的灰衫人，侧脸显露在明火符的光芒下，正是蓝忘机最不愿看到的人——天师的孪生弟弟姬昀，北狄的国师。

站在他对面的，是白袍高冠，笑容精致的仙督金光瑶，蓝忘机心口一紧，盯住了金光瑶的手，那只白皙精巧的手正柔情地抚摸怀里的白猫，看似温和无害，但蓝忘机却无法抑制地担心他随时一刀割了白猫的脖子。

蓝忘机心跳停了好一阵，魏无羡回头看了他一下，眉头微皱，呼吸也急促了不少。

再细看之时，白猫身上仍是雪白一片，姿态慵懒，看着并未受伤，蓝忘机的心才略微放了下来。

他们两边，两个少年面朝尸堆的背影，看上去闲逸飘然，静立在旁边。在他们身侧的洞壁旁，还坐着两个人，一个男人黑面虬髯，体格强壮，神情恐怖，两只眼睛周围满是伤口，另一个却是大眼红唇，面庞妖娆的女人。两人都不是中原人士打扮，坐在旁边默不做声。

“国师，今早驱赶了一部分怨气冲击温氏老宅，原本就有不少的损耗，加上越到深处，灵力的屏障就越强，是以进展缓慢。”金光瑶不急不慢地说道。

国师瞪了他一眼，说道：“我数次传信与你，告诉你务必准备充分。你都答只多不少。为何尸体数量不够？”

金光瑶从容答道：“本来上个月还有一批要送来的，却被姑苏蓝氏的蓝忘机和夷陵老祖他们搅了局。如果不是今早消耗了一些怨气，这里的尸首数量是足够的。”

国师说道：“若你的手段足够厉害，怎么会留下尸体在城里，又怎么会分走力量去善后呢。”他不喜不怒地道，声音却在洞窟里回响不停。

金光瑶低头抚摸着猫，像是思量了一阵，最后说道：“再等一刻钟，实在攻不进去，我再将东西交给你。”

魏无羡轻轻地碰了碰蓝忘机，用手指在地上的沙砾上写字。

“你知道国师？”魏无羡手指在国师两个字下面划了一横。

蓝忘机跟着写道：“姬昀，天师门叛徒，天师胞弟，北狄国师，修为深不可测。”写完后，在“深不可测”四个字下也划了一横。

魏无羡会意，继续写道：“暂无危险。可知山洞通向哪里？”

因为自己可以打开山洞的入口，所以魏无羡会认为自己可能知道山洞通往何处。蓝忘机抬头看了魏无羡询问的双眼，思忖着该如何回答，然后低头写下：“云深不知处后山石洞，入口禁制与此类似。从不知有此地。”

魏无羡点点头，又写道：“你进来之后，可感觉到怨气？”

蓝忘机摇头，又见魏无羡低头写字。他们现在离洞内的人太近，而且涉及的对话复杂，不适合再读唇语，写字虽然慢一点，却能防止会错意。

“这里似乎不是怨气的通道，但上方的孔洞，可容怨气同行。”魏无羡抹掉先前字迹，匆匆写完，手指向他们头顶，蓝忘机抬头上望，其实也早看见那些蜂巢一样的孔，却也不知作何用处。但他在心头默念“怨气的通道”两遍，总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

他突然回忆起，十年前在灵境看到的一切，那镜湖一样的地面，星树一样的灵脉，天师和乘风苦守的寂寞，元神中的大战……渐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蓝忘机游龙走凤地写道：“天师门守卫中原灵脉，国师则要毁掉灵脉。灵脉如树，其根无穷，遍布中原大地，是以天地之间有灵气，皆为灵脉滋养散发。此洞，或为灵脉形成？”

魏无羡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个秘密，无法在一瞬间完全理解，只是睁大眼睛盯着蓝忘机写的字，静默半晌，似乎吸了一口冷气，抬眼对蓝忘机点点头，又伸指写道：“难道从这里可以摧毁灵脉？”

“有可能。”蓝忘机沉重地点头，同时在地上写道。

接着他在魏无羡目光里看到了背水一战的勇气，这让他胸中的烦郁之气化了个干净，强敌环伺又怎样，并肩共进，从射日之征时代起，他们从未畏惧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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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2章 栖逸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