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根本不是花冠费多少功夫的问题吧！蓝忘机诧然。

魏无羡眼睫扑闪扑闪地又说道：“好蓝湛，好哥哥，不生我气，好不好？我是真心觉得，你对我这么好，我却没什么送你的，吃住都在你家，只好用这个法子感谢你咯！”

蓝忘机硬着头皮，抵抗着本能的冲动，问道：“感谢我？”这是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问题。

“算……是吧！可以吗？不生我气？”魏无羡可怜巴巴地问。

“好。不生气。”蓝忘机闷声道。“但是，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

魏无羡恍然大悟，迅速翻了个身，侧躺在蓝忘机旁边，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蓝忘机默默地坐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叶，从头上轻轻取下花冠，娇嫩的花朵并未受到挤压，密密匝匝的粉色花瓣，一层叠着一层，像在述说着热闹而不知疲倦的情话。蓝忘机有瞬间的失神，他也曾拥抱过这么一个人，在他耳边说过绵绵不绝的，令人脸红心跳的甜言蜜语。

可现在，他不是他。蓝忘机的心又坠了下去。

“蓝湛！蓝湛！”魏无羡摇着他的手，蓝忘机才发觉自己好像走神了。

魏无羡并不知道他的心事，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蓝忘机，令他不快了，心里着急，就有些口不择言：“我就是想着跟你开个玩笑，不是说你像女人！我没那个意思，我是真心觉得你好看，特别好看，就随口一说的！你千万别生气！”

蓝忘机望着手里的花冠，听着这个仿佛来自于另一个时空的魏无羡说的话，心绪激荡。一半欣喜他无拘无束的活泼纯真，一半伤感自己孤雁独留不能纵情而为。

他越是沉默，魏无羡越是慌张，“蓝湛！你看看我啊！你别不理我啊！我错了，我改，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就是别不理我！”

蓝忘机抬起头望向他，说道：“我怎会骂你打你，永远不会。”

魏无羡吞下一口唾沫，仍是担忧地问道：“那你会不理我吗？”

蓝忘机摇头：“不会。”

魏无羡拍拍胸口，如释重负，可又蹙起双眉，忧心道：“可是，我若惹你生气了呢？若是你以后的妻子不许你理我呢？我该怎么办呢？”

也只有他能一次提出两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来，也不知该回答哪一个。蓝忘机温和地望着他，柔声道：“我永不生你气，我也不会有妻子。”

眼前那双本就十分明亮水灵的眼睛，有瞬间星芒忽闪，魏无羡问道：“为什么？你这么好的人，总会结亲，总会有妻子的，不是吗？”

他是不是问得太深了些？蓝忘机心头沉甸甸地，可还是回答道：“不会。因为我已有道侣，虽然仙去，我自是终身不负。”

魏无羡垂下眼睫，脸色有些发白，不知不觉后退了些，“蓝湛……我唐突了。我是真没想到……”他一个转身从草地上站起，往白石小径走去，“我想回去了。”

蓝忘机捧着那个花冠，小心地揣进了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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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蓝忘机意料的是，第二天日落前，长老阁报上来的名单里，只有三个人：蓝未盈、蓝轻言、蓝知惜。

除了蓝未盈，那两个只是旁支里比较优秀，但还远远谈不上出类拔萃的人物。

蓝曦臣拿着那张名单，不动声色地看了看，便放在了案上，俊极雅极的脸上云淡风轻。

三叔公和梵音君对视一眼，两人都带着狐疑看向在蓝曦臣身旁坐着的蓝启仁。蓝启仁自头一天起，就黑脸黑面的，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蓝启仁面对两位长老询问的眼神，仿佛没看见似的，垂眸端坐，双手拢在袖中，神游天外一样。

梵音君咳嗽一声，但蓝启仁依旧无甚反应，不得已，梵音君发话了：“宗主，你怎么看？”

闻言蓝曦臣只礼貌顿首，淡言道：“一切由长老阁按照喻令安排即可。”

梵音君略显尴尬，说道：“这几位弟子，论文采武功，似乎没听过什么美名。”说完瞧着蓝启仁，想听他的意见。

蓝启仁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说话。

梵音君无奈，揪着自己的胡子，但这种事情也不好命令蓝启仁说话，毕竟是商议替换嫡系血脉的家主之位，蓝启仁作为前宗的弟弟，现宗主的叔父，不满是自然的。

蓝曦臣道：“这是昨日在先祖灵前宣布的规则，任何人都可以竞争，长老阁既然定了武选、文选的标准，照做就是了。”

三叔公蹙眉道：“别人不说，若选出来的是蓝未盈，那该如何？”

蓝曦臣道：“若是他，自然就是他。在祠堂拜过先祖和前宗主，行过继礼，即可继任家主之位。”

蓝忘机坐在蓝启仁旁边，一直静静地听着，此刻还是忍不住微微动容，目光穿越睫毛落在蓝曦臣脸上。

他兄长还是稳若泰山，眼神却深不见底，在三叔公和梵音君的注目下，愣是连气息都不见一丝抖动。

三叔公踌躇道：“不是我们多虑，蓝未盈口口声声要查他祖父谋弑一案，若做了宗主……”

蓝曦臣目光却冷厉了起来，“谋弑？谁定的调？”声音不高，却如刀锋，刀口抵“谋弑”两字之上，横七竖八切了个粉碎。

他的意思很明确，不容任何人污蔑前宗主，长老们不行，未来的宗主，更不行。

梵音君出言欲缓和气氛：“蓝未盈当然这么说，不必理会！我只问他做了宗主，若是还查这个事情，怎么办？”

蓝曦臣就差呵气成冰了：“身为宗主，无视家族大义，是为不忠，身为人子，构陷先考先妣，是为不孝。不忠不孝者，即便做了家主，怎么上去的，就怎么下来。长老阁对此有异议吗？”

三叔公和梵音君默然不语，暗自抽了两口冷气。

蓝忘机倏然身心舒畅，对蓝曦臣十足的关心之上，更添了三分敬佩。

幸亏昨日与蓝曦臣长谈后，蓝忘机又去陪了蓝启仁许久，慢慢将蓝曦臣自愿退位的原委和进退分析，细细说给老叔父听，劝慰了好久，蓝启仁终于答应此事再不掺言。两个侄子都已经这么大了，是该放开手了。

在两位长老尴尬但不失敬畏又神情复杂的注视下，蓝曦臣缓慢说道：“那就明日巳时，校场上开始武试。请诸位长老准时出席。”

寒室里，归于一片静默，无风无言，半卷湘帘，只有满室檀香，掩不住各怀心事。棋子黑白烟犹冷，开局已是终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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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回到静室，刻意先去了隔间，没有第一时间去见魏无羡。他已将隔间收拾出来，充作自己卧房，反正他从小淡泊朴素，也无需什么复杂的陈设，充作睡榻的罗汉床硬是硬了点，正好用来修练。

昨晚回静室的路上，用晚膳之时，直到洗漱睡觉前，魏无羡都不怎么跟他说话，总是自己沉沉地出神，偶尔看过来，也会在和蓝忘机目光相接之前移开，仿佛有个符咒在他们之间种下，隔绝了魏无羡对他的依赖。

蓝忘机竟然有种释然的感觉。他要不惜一切保护魏无羡不错，可并不打算和他过于亲密，也亏了是魏无羡自己的无心之言，蓝忘机觉得他们之间维持“兄弟”的关系，便是恰好。

他给他讲云深不知处，给他讲家规，带他参加家宴，如果魏无羡能够接受蓝家清水修行般的生活方式，他自然会好好护着他，如果魏无羡不愿受此规束，还是想要更自在的生活，在确保他安全的前提下，蓝忘机将最大限度满足他。

但他们，不必太过亲密。蓝忘机甚至刻意不去想，如果魏无羡恢复记忆怎么办。他这样像是离魂症，可又不完全是，蓝家那么高明的医术和奇珍，都没能解决的事，蓝忘机当也它不可能。侥幸也罢，逃避也罢，别让他再经历伤痛，才是蓝忘机最看重的。

蓝忘机换下外袍，只着了便服，拎着食盒去静室敲门。门扉只轻轻地掩着，里面灯火微黄。

“是蓝湛吗？请进。”魏无羡相当表正的声音传来，出乎蓝忘机的意料。推门进去，魏无羡手里握着一本手，手边还摆着一摞，书案上还有七八本明显翻过的书。看样子是将蓝忘机收在静室里的书都翻出来了。

蓝忘机到寒室去之前，倒是跟魏无羡嘱咐过，再忍一忍，如果觉得闷，过了这两天一定带他下山去走走。今日好好等他回来，晚膳后带他去云深不知处各处再转转。魏无羡也很理解，说自己就在静室看看书，不会到处乱走。

可是他那种小心翼翼，不想给蓝忘机添麻烦的神色让蓝忘机胸闷不已，从寒室出来后就尽快取了晚膳赶回来。

见了款款走进屋子的蓝忘机，魏无羡眼里有流光一闪而过，随即放下书，温和有礼地道：“多谢你又给我带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