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跨进门槛，蓝忘机单手掩了门，一把揽过魏无羡，“砰”地扔下食盒，将人抵在院门上，两人隔得极近，鼻息相闻，体香交缠，立即激起一阵战栗。

魏无羡蓦然睁大了眼睛，略微惊讶于蓝忘机的蛮横，楚楚地望着他，却未有挣扎。蓝忘机胸口一热，压住他的肩头，朝那双尚在微微颤动着的唇吻了下去。

初时尝到晨间寒风留下的微凉，接着充溢齿间唇边的是馥郁的酒酿清香，魏无羡在最初的惊讶后很快地回应了他，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将他拉得更近。稍显凌乱的呼吸中，两人吻得难分难解，仿佛久别重逢，仿佛死而复生，惟有感受彼此的温度才能证明自己活着。

直到一口气呼吸不过来，蓝忘机才抬起头，望着魏无羡因亲吻肿胀殷红的双唇，喘息不语。

魏无羡依旧搂着他的脖颈，在急促的呼吸里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莞尔一笑，不等蓝忘机反应过来，凑上来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又倏然跳开，道：“你不丢下我，我就知足了。”

蓝忘机脑中“嗡”地一下，自责再次席卷而来，不做点什么只怕又让魏无羡担忧，他猛地弯腰抄起魏无羡膝弯，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往室内走去。

魏无羡指着食盒喊道：“那个……早膳不要了啊？”

蓝忘机闷闷地道：“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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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个时辰后，蓝忘机还是出来将食盒拿回了静室。魏无羡一边系着腰带，一边打趣道：“这是早膳还是午膳啊？”

蓝忘机耳根发烫，道：“都可。”

魏无羡笑笑，在蓝忘机对面坐了下来，看他打开食盒取出粥罐菜碟，啧啧两声，又道：“蓝湛你也太体贴了，我本来想早点起来给你做早饭的，谁知你比我早多了，我那么早起来不见人，害我以为你跑了不管我。”

蓝忘机道：“你会做饭？”

魏无羡点头：“大致会一点点吧，不过不怎么样。”

蓝忘机心道，岂止是不怎么样，不把厨房烧了就算万幸，脑中浮现魏无羡上一次满面锅烟，灰头土脸的模样，又想到他记得的第一件事是给自己做饭，心中觉得温暖安详，不禁嘴角牵起一笑。

魏无羡奇道：“你笑什么？……等等！你笑起来，真是……”却又指着蓝忘机，愕然而不说了。

蓝忘机却正了颜色，“真是什么？”

魏无羡眼里星星点点浮光掠影，神色却淡淡地道：“也没什么。无非是千里冰原尽头，旭日初升的瑰丽无双罢了。”

蓝忘机怔怔地望着那人，心海深处犄角旮旯暗藏的坚冰，终于潺潺地化开了。

在蓝忘机的示意下，魏无羡的目光落在妆台铜镜旁，有一束缠得规整美观的白色银纹抹额。仔细看时，才发现抹额缠着的是两束发丝，紧紧束在一起，若不是发质有所区别，浑然如同一体，不分彼此。

“这是……”魏无羡轻轻将手抚上去，嘴唇微微颤抖，眼睛在羽睫下闪着流光。“……是我想的那样吗？”他沉默了一小会，好像用了莫大的力气问道。

蓝忘机用自己宽厚的手掌覆盖上去，连同魏无羡的手背和束着发结的抹额，然后将它们捧起来，放在心口，说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魏无羡低头吻在蓝忘机手指上，像亲吻着圣物那般虔诚，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刻，他抬起头来，泪光莹然，却笑靥浅浅，嗔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不放在我手里？我若早看见了，也不会心慌意乱地以为你不要我了！”

蓝忘机拉过他的另一只手，拢在一起，用自己的双手紧握，然后学着魏无羡的样子，印下一个万般珍重的吻，然后在他指间摩挲，低柔地说道：“我思虑不周，我的错。”

魏无羡却是一笑：“好了，知道错就好，我不怪你了。”

蓝忘机低眉，“有错，自罚。”

魏无羡微怔一下，展颜笑道：“怎么罚？”

蓝忘机将他手再度紧喔，眸色极深沉，不避不闪迎着魏无羡说道：“终此一生，任君差遣。”

淡淡的笑意隐了一半，魏无羡默然良久，轻声道：“蓝湛，你不必如此。是我追着你，你不必……”

蓝忘机将他拉得更近一些，用他所能做到的最诚恳最郑重的语气道：“我只请你，勿再独行。”

魏无羡嘴唇翕动，将这句话无声地念了两遍，像是要咀嚼出背负一辈子的承诺来，然后微笑再度出现在他明俊的面容上，说道：“我答应你。”

蓝忘机拥他入怀，魏无羡仰头看他，“这算是誓言吗？我同你一起遵守的誓言？”

“嗯。”蓝忘机答，天堑已过，一身轻松。

魏无羡微微一笑，嘴唇压上了他的，“含光君，你再也推不开我了。”

蓝忘机潸然泪目，只用力将他圈在怀里，这个承诺，这个吻像一道新鲜深刻的印记，又像一道破开迷雾的闪电，甚至是一把锋利的刀，将包覆在他外面的一层老皮割开，剖出一个新的生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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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忘机在收拾行囊。此去徐州，求见刚有过龃龉的天师门人，蓝忘机并没有把握。打完乾坤袋的最后一个结，他顿了一下，又将结解开，转身去了内室。

魏无羡看他举动奇怪，放下一叠符篆，摇摇摆摆地跟了进去，瞧见蓝忘机弯腰在榻前揭开了地板，往外掏东西。

“被我捉住了！含光君偷藏私房钱！”魏无羡蝴蝶一样扑在蓝忘机背上，笑嘻嘻地打趣他。

只见蓝忘机从地洞里拿出一个深色的檀木匣子，在手上稳了一瞬，转头举到魏无羡面前，“给。”

“什么啊？”魏无羡一愣，嘴角的笑意未减，双手接过盒子，随口问道。因为见蓝忘机递给他的时候神情颇为郑重，魏无羡也放下了吊儿郎当，用手摸了摸上面的花纹。

花纹是一只浮雕在檀木盖子上的笛子，带着穗子，通体都是和檀木一样的紫黑色。

“这是……我的？”魏无羡已经从《魏婴传》里知道，“夷陵老祖”魏无羡令人闻风丧胆的武器之一便是鬼笛“陈情”，通体黑色，非金非玉，不知是何种天外之物。这个匣子只雕刻着这一处花纹，而不是蓝家标志卷云纹，必然不是姑苏蓝氏的东西。

蓝忘机目光温柔，点头道：“你的手稿。”

魏无羡又惊又喜，低头仔细看了看，迫不及待捧着匣子走到案桌旁打开，看见丝绒衬着的匣子底部，放着一大叠用锦绳捆得整整齐齐的纸张。纸张大小质地各不相同，却叠放得丝毫不乱，有些一看年代久远的纸张边角都被仔细抚平，可见保存之人精心呵护。

魏无羡深吸一口气，看了蓝忘机好几眼，这才捏住锦绳的结，将这叠纸稿取出来。“都是什么时期的手稿？这些年的？”他小心地问道，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吹散了这些看起来并不结实的纸片。

蓝忘机道：“各个时期都有。”

魏无羡稍微翻看了一下，问道：“你现在拿给我，是什么缘故？”

蓝忘机目光随着魏无羡的手指在手稿上移动，道：“你的成就，总该让你熟悉的。”

魏无羡微微一笑，“我一个人人喊打的魔头，值得找回来吗？”

蓝忘机按住他的手，说道：“你不是魔头。”

魏无羡道：“我虽然失去记忆，但我自己能感受到，我并不喜欢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也担不起。很难想象前世为何要公然与百家为敌？要救温家的那些人，悄悄躲着岂不更好？难道我真的狂妄自大，目空一切？”

这是魏无羡从来不会主动提及的问题。蓝忘机也无从回答，更无从考究。他曾经在那段时间看到清贫如洗，苦中作乐的魏无羡，身上仍有少年时的纯真洒脱，也有肩负重担孤掌难鸣的无奈，却唯独没有挑动风云睥睨天下的霸气。

很难想象一个敢于宣布“与众家为敌”的狂人，竟然潦倒如此，毫无争霸之心。

时隔多年，魏无羡倒是重新提出了这个蓝忘机一直存于心中的疑问，却又因为当事人失忆而无法释疑，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偏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变化。

见蓝忘机沉吟不答，魏无羡倒也洒脱，自嘲道：“也罢，可能是我失忆之后，性情也变了。难得含光君不嫌弃我，可我自认这样的我，配不上含光君的喜欢。”

蓝忘机抬眸看过去，见到魏无羡脸上一闪而过的郁色，不由心疼，忙道：“你不是那样的。无论何时，你的性情至纯至真，未曾改变。”

魏无羡嗯了一声，笑道：“情人眼里出西施，你喜欢我，当然这么说了。”却是未将蓝忘机的话当真，但随即眼珠一转，又道：“不对啊！……蓝湛你会说假话哄我吗？”

他脸上似笑非笑，似嗔非嗔，一瞬间有如回到十年相伴的时光。蓝忘机心弦颤动，颤巍巍地思量一下，自认不会在魏无羡面前说假话，于是摇了摇头。

魏无羡怔了怔，噗嗤笑道：“那可奇了。”却不再言语，低头翻看手稿，默读着上面的字，几乎立即沉浸其中。

蓝忘机在他身旁坐了一阵，便不打扰他，进去继续收拾行李，为赶赴徐州做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