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轻诋2-4

翌日清晨,蓝忘机照例在卯时醒来,右臂上沉甸甸地压着一人,蜷缩在他怀里酣睡正香。转头看去,乌发散乱在颈边身前,有几缕打着卷落在锁骨处,顺着白皙如玉的颈项往上,越过雕琢般的下颌,一抹微笑凝在绯红的唇边,一手抵在腮前,食指尖有一小截含在嘴里。

随着蓝忘机的翻身,魏无羡轻微地“唔”了一声,粘若蜜糖,慵懒随性。心跳随即漏了一拍,蓝忘机拍了拍他的脸,怕扰着他好梦,这两下便如羽毛般轻柔,接着缓缓抽出右臂,想悄无声息地坐起来。

但觉鬓侧一紧,垂头看去,自己的一缕长发被魏无羡压在身下,好在这一扯并没吵醒了他。昨夜如此折腾,蓝忘机想让他比平日多睡一阵,于是伸手轻轻地抽出自己的头发,却不料将魏无羡手中攥着的一束头发也扯了出来。

两束长发连接处赫然打着一个系得紧紧的结,被魏无羡在手心里握了一夜。不知他是在何时打的,也许是在他们情到深处不能自己的时候,亦或是他半夜里在蓝忘机怀里醒来的时候。总之,魏无羡悄悄地将两人的头发结在一起,编进去一个誓言,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相离。

他朝那个小小的发结伸出手去,触手时是微刺的,捏入手心里却绵软如丝,一如魏无羡本人,柔软又坚强,纵然他失去了全部的记忆,却还是记得爱着自己,又是感动又是心痛,蓝忘机楞了半晌,运起灵力割断发丝,将发结郑重地取下来,用自己的抹额缠好。

等蓝忘机洗漱完毕,穿衣戴冠,系绦佩玉之后,榻上的人仍在酣睡。晨光渐白,蓝忘机掩上门扉,自去膳房取早餐,提着食盒走在归途中时,途中遇上蓝曦臣派弟子过来请他。蓝忘机估摸时辰还早,便先去寒室一趟。

蓝曦臣早已梳洗完毕,正欲用膳,见他掀帘进来,便邀他共进早膳。蓝忘机顿了一顿,道:“我回去与魏婴同进。”

蓝曦臣微诧道:“无羡……已经出关了?”

蓝忘机点头:“是。昨晚。”

蓝曦臣失笑:“我就说,无羡能很快走出来,比我想的更快。这次闭关,满打满算只有一天。”说着兴致甚好,便喝了一口粥。

蓝忘机道:“兄长唤我,可是为了别院遭袭一事?”

蓝曦臣眉间笼起一层阴翳,放下粥碗,道:“其实做了防范之后,昨夜我已想了一宿,你说得很对,如果没有内应,别院当不会如此轻易就被攻破。”

蓝忘机道:“兄长,是我失算了。”

蓝曦臣道:“怎能怪你。薛洋诡计多端,苏涉修为高强,金宗主……金宗主洞悉人心,这几人之联合,哪有那么容易对付。”

蓝忘机道:“金光瑶原本已经放弃薛洋,但阴虎符被夺,只有薛洋能够重做。”

蓝曦臣苦笑一下,道:“说来竟是如此容易么?”

蓝忘机垂眸思量一下,道:“薛洋在义城数年,才复原了一半阴虎符,金光瑶若急着要,说不定会让薛洋临时炼制只能用一次的阴虎符。”

蓝曦臣叹了口气:“唉,难道真如猜测,金宗主不计代价,就为帮助姬昀毁灭中原灵脉?这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这个问题蓝忘机也曾经问过自己多遍,然而答案并不能说服自己,因此蓝曦臣这一问,便让他也无法回答,只是微微地摇头道:“不敢断言。”

也许只有到了那一天,才能有答案。蓝曦臣望着他,在晨间还有些湿润的深色凤眸,在眼眶里转了转,变化了话题,说道:“怀桑捎来讯息,临洮那边已经派人驻守,这几日时时提防,未见懋儿、慜儿的踪迹。宋岚道长,目前也没在临洮。”

蓝忘机道:“懋儿慜儿我还不甚担心。只是昨日温宁也探察不到宋道长的气息,后来证实并非别院禁制阻隔所致。”

蓝曦臣道:“天师门的人去过临洮,会不会带走了宋道长?”

蓝忘机沉吟道:“我也正有些疑问,想请兄长允许我去徐州一趟。”

蓝曦臣微笑道:“你自去当然可以,放心无羡在这里?”

蓝忘机道:“……我带他一起去。”

蓝曦臣点点头:“也好,你们应该多待一起。无羡记忆可有恢复?”

蓝忘机想起静室许久都没有如此热闹的昨夜,不禁耳根有些发热,又不想让蓝曦臣察觉,敛了眉眼,低声道:“尚未恢复,不过已经不在意了。”

蓝曦臣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忘机,我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

蓝忘机颔首道:“兄长请讲。”

蓝曦臣小心地看了看蓝忘机的神色,说道:“忘机,无羡这次失忆,虽然有些遗憾,但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蓝忘机心念一动,微微抬眸,对上蓝曦臣与他一模一样的眼睛,清澄如水,宁静幽深。

蓝曦臣淡然笑道:“你一直在跟自己较劲,既然已经与一个无羡结为道侣,只能辜负另一个无羡,然而你却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为此你无比自责,却毫无办法,所以内心尤为煎熬。”

看到蓝忘机眼中光芒闪动,蓝曦臣体贴地垂下眼睑,挽袖提箸,夹起一簇青菜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下去,方又说道:“这种事情,原本就没有所谓对错,更无前例可借鉴,所以为兄也只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不能为你分忧。要我说,他们都是无羡,无论辜负哪一个,我都做不到。”

像心底一个隐秘的门被撞开,蓝忘机有些无措地蜷缩起手指,在膝盖处摩挲。

蓝曦臣道:“这话,我也只能此时才能对你说,万不能先前说的。我想,正是因为这个无羡在,你的身心才没随了另一个无羡去,对吧?”

蓝忘机心有愧疚,沉默不言。

“你有没有想过,只留下来一个,也许是两个无羡共同的愿望?”蓝曦臣声音低沉,缓慢轻柔,“这些年我在旁看着,无羡对你,不输你对他。”

蓝忘机恍然抬头,心头钝痛,指尖微微颤抖,往事在眼前一幕幕闪过,直到最后问灵一曲终殇。

蓝曦臣发出一声幽幽长长的叹息,然后:“所以,忘机,若是你还因为放不下,对这个无羡若即若离,伤的可不止是你自己啊。”

他一瞬不瞬地注目在蓝忘机脸上,微笑道:“我若没有猜错,这违背了任何一个无羡的意愿,你若郁郁寡欢,孤独终老,他们都不会安心。”

蓝忘机原是何等通透之人,魏无羡对他怎样,岂不心思洞明,岂止心意相通?只是他刻意想去避免这样一种窘境:他许过一生一人的誓言,无论如何不能违背,即使知道都是魏婴,他也只愿意追随一个,却没去仔细思量,魏无羡是怎么想的?

此时蓝曦臣一番话,强迫蓝忘机跳出自己编制的藩篱,审视自己一直以来的坚持,第一次直面自己,原以为的忠贞不渝,自我折磨未必是魏无羡的期望。正如他自己,陪在魏无羡身边首先是护他周全,愿他无忧无虑,平安喜乐。

深爱一人,自然而然地处处为他考虑,步步为营,费尽心思,只为换他一世如意。蓝忘机意识到,倘若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他也必会像昨夜魏婴说的那样:付出一切,让他心事有人听,夜猎有人陪,晚归有人点灯,远行有人解闷,一路永不孤单……

爱至骨髓,怎舍得让爱侣殉情?又怎舍得爱侣背负贞节牌坊孤独到老?

蓝忘机灵台内愁雾散开,长身而起,对蓝曦臣一揖到地,说道:“多谢兄长点拨。忘机愚钝,今日方知错在何处,着实惭愧。”

蓝曦臣连忙绕过案桌,将他扶起,托着蓝忘机的手,微笑道:“不是我说你,无羡多灾多难的,你都不好好疼他,还指望谁呢?不过,我看他终究不会生你的气,回去好好待他。横竖都是无羡,修仙的日子长着呢,你们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创造新的回忆。”

辞别蓝曦臣出来,蓝忘机一路低头梳理心绪,前往静室,途中将过往两月发生的事情在脑中重复了一遍,越发懊悔不堪。正自责间,听得一个颤抖的声音唤他:“蓝湛!”

抬头望去,心口随之一颤:魏无羡衣衫微乱,形容消瘦,站在静室门口,满脸都是不安,一双淼淼的水杏眼里,担忧惶恐无助,望之心疼。

这还不到巳时,魏无羡竟然起来了,蓝忘机张口,一时不知如何回应。魏无羡跑过来挽住他手臂,轻声道:“蓝湛!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生我气……就不理我了。”

面对那张毫无城府真情流露的面孔,胸口被一阵怜惜填满,蓝忘机反手牵了他,道:“我怎会生你气。我取了早膳,因时辰尚早,便顺道去了兄长那里一阵。”

魏无羡的表情像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被蓝忘机带着往内走,嘀咕道:“蓝湛你下次离开告诉我一声,害我胡思乱想,想出去找你,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找。”他半靠在蓝忘机肩头,在他颈边深深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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