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飘渺1

“你们城阳郭氏这一族,灵脉就此断绝。”周璨双手拢进袖中,极其冷淡地说出·这句话,面庞微侧,眼角瞟着身后的郭平,“刺杀朝廷命官,本是死罪,今日看在我客居姑苏蓝氏的面子上,留你一条活路。待我禀明陆刺史,修书与徐州黄刺史,看能否念在你一族灵脉尽断,惩戒已足的份上,将你族的家业保存。”

郭平神情恍惚,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瞪着惊恐万状的眼睛,眼眶血红,双手捂住丹田,不住运气,似乎想调用灵力,却一次次地失败,又不甘心地一次次重试。旁人怎么拉他都拉不住,眼见他状若疯癫,有个家主在他脖子后方一个手刀劈上,终于晕了过去。

但是周璨的话,却并不是说给郭平听的。她冷冰冰的话音飘过,除了方才郭平那边的动静,厅内众人一片死寂。郭平瞬间被一剑穿透,带给众人的震惊还没有压下去,“你们城阳郭氏这一族,灵脉就此断绝”这句话又像千斤巨石一般压在了每个仙首的心头。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不到修仙之人,还是如此贪念黄白之物。既然如此,那就做回普通人吧。”周璨侧目最后望了一眼郭平,将头高高扬起,朗声说道:“还有哪些仙门舍不得交出抢来的产业的,不妨也学一学郭宗主,用全族的灵脉来换。”

她这句话似戏谑似玩笑,声音如莺啼鹂鸣,动听之极,却字字透着足以毁天灭地的自信,在众人听来,更散发着焦土腐木一般的死气。

魏无羡探着脑袋,瞧见周璨的一举一动,却是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手上几个动作,就能断了郭平全族的灵脉。他仰头去看蓝忘机,蓝忘机万年不变的面上也难得有些震动,在魏无羡看来,大写着不敢相信四个大字。

震撼是一回事,信不信又是另外一回事。厅中终于有人打破了沉默,一人说道:“重伤郭宗主也就算了,可要断郭氏一族的灵脉,岂是说说而已。郭氏子弟都在城阳,周主薄难道千里之外可灭一族?我是不信的。”

蓝忘机抬头望去,却是那个最会说话的姚宗主,几日之前三言两语就将蓝曦臣和周璨奚落得各自退避三舍,可见功力之深厚,今日忍到现在才发声,实在是有些委屈了他。

蓝曦臣、金光瑶、江澄、聂怀桑等人,作为在座四大家族的代表,肩头压着整个家族的重担,面对周璨神鬼难测的举动,都各自在心中盘算。就连聂怀桑,在最初的惊徨无措之后,也逐渐跟上三人的思路,四人数次目光相接,未说一字,却相当默契地达成共识:今日四大家族行止一致,共同进退。

姚宗主突然发话,蓝曦臣胸中却立即舒畅,隐隐觉得闷了几日的郁塞恐怕就要解开了。其实他跟厅内大多数人一样,虽然心头震撼,却远远没到相信周璨能够千里之外灭一仙门的程度。

姚宗主话音刚落,就有不少人低声附和,但都是遮遮掩掩地不敢大声发言,这些小家主们还是对一瞬间就被刺个对穿持有相当的恐惧。

魏无羡不由得对姚宗主甩了个白眼,心道:这个姚宗主,好像在哪里见过,最是懂得趋利避害

煽风点火的。此刻突然发声,就算不会落井下石,也绝对不会替郭氏一族伸冤。

周璨妙目冉冉望去,危险地眯了起来,看到她目光的人都是一凛,只听她问道:“阁下是?”

姚宗主没有站起来,白净的面皮有点发红,答道:“在下利城姚孝仁,并非对周主薄有所不敬,只是我们修仙小家族,就算全部产业加起来,恐怕都不及四大世家的零头,犯不着为了些蝇头小利与朝廷为敌。”

如此没有骨头的软话,亏了姚宗主说得出来,就算周璨对姚宗主的脸皮厚度深有体会,也一时不能适应他那昭昭大义凛然的开头,和这近乎摇尾乞怜的结尾,罕见地怔了一下,问道:“姚宗主的意思是顺应朝廷的旨意咯?”

姚宗主脸皮堆起几层褶子,笑道:“在下当然对朝廷没有敌意,只是觉得,周主薄实在不必吓唬我们。实话实说,像我这种修为低微的仙门,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几大世家的仙首那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他这话说得十分狡猾:首先表明自己服从朝廷,但却并不相信朝廷的实力,但因为自己的顺服,即便不信朝廷,周璨也不能代表朝廷对自己进行惩戒。在场的仙门里,四大家族至今没有发声,不可能尽信朝廷,把周璨的注意力拉到四大家族身上,最好能挑动他们火拼,至少有一半的机会让自己这些小仙门抱抱大腿。

魏无羡一声“呸”还是压着没有吐出来,四大家族的宗主都一脸鄙夷,却也不好出声反驳,何况这就是越描越黑的事。周璨听了姚宗主之言,竟然笑出了声,叹道:“姚宗主,你真的是惯为他人做想啊!我看不如这样,既然你的家业不厚,那么不必用全族的灵脉来换了,就用你一人的灵脉来换,如何?”

姚宗主脸上立时黑白交加,满是晦色,缩回脖子不言语了。周璨紧跟不放,道:“姚宗主,反正利城与城阳相距不远,你就传信回去,让你们家的弟子去城阳郭氏看一看,我究竟有没有撒谎?若是没有,就断你一人的灵脉,保你全家基业,怎么样?这笔买卖相当合算哪。”

二百余人都注目在姚宗主脸上,他对周璨之言来个充耳不闻,假装没有听到,伸手拿起案桌上的茶盏,以袖袍遮挡,仰头灌了下去。

周璨倒也不生气,转头对蓝曦臣道:“蓝宗主,你要求我将朝廷旨意言明,我已照办,想必诸位仙首还有要事商议,如此我就回避了。倘若诸位商议完毕,有所定论,再转告于我。”言毕行了一礼。

蓝曦臣面色陈凝,手臂似有灌铅,勉力抬起回了一礼,一言不发地目送周璨带着还在抹泪的惜言,飘飘洒洒地走出奕心厅。

奕心厅终于在周璨走出去之后炸了锅。大部分人开始将不满控诉出来,一帮小家主围住晕过去的郭平,轮流探查他的灵力,但凡有些疑虑的家主,在探查之后,莫不黯然摇头。郭平的丹腑之中,金丹仍在,但周身灵脉,尽数碎成了渣,他金丹中储存的灵力,再也没有输出的通道。

修仙之人,与凡人最大的差别,在于灵脉与金丹。凡人有经脉,修仙之人是在经脉之外,另行修炼出一条灵脉,经脉供人血液精力,灵脉供人灵力运行,凡入室的修仙弟子,第一步就是借用师傅的灵脉做引,修炼出自身的灵脉。

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修炼出灵脉,但若父母皆是修士,其后代则必得灵脉,且更强劲,因此仙门之间,千年来相互通婚,而不愿意与凡人结亲,缘故在此。每个家族的修士,修炼灵脉的方法多少有些不一样,然而殊途同归,最后修炼出来的灵脉都是采天地之灵气,汇聚于丹田,游走于全身,控制灵脉中的灵气,修士的能力就远超凡人。

修炼出灵脉的修士,再往前修行,天赋高者,在少年时期可修得金丹,金丹存于丹腑,用于储存灵气,于需要时随时调用,金丹灵气越充裕,修士灵力越充沛,小成者可以御剑飞行,日行千里,并可长时间维持容颜不老;中成者有万夫莫当之勇、徒手可缚虎擒龙;大成者可与天地同寿。

即使没有修炼出金丹,而灵脉健全者,还可以令普通人望尘莫及;但若是没有灵脉,就无法调用灵力,金丹再强劲,也无用处,与普通人无异。魏无羡失了金丹,吸取天地灵气转化的灵力无法储存,不能持久,修为大打折扣,然而身手还在,就凭灵脉中残存的微薄灵力,也能够做到凡人做不到的事。

哄乱了了一阵,蓝氏的医修已经赶到,将郭平放在担架之上,抬去治疗,各家主又纷纷落座,哀叹议论。如今郭平的身上,灵脉尽断,要想重新接通,只怕大罗神仙也没办法。魏无羡默默地想,郭宗主这么爱财,不惜以身犯险,说不定可以将自己的金丹剖出来,卖一个好价钱。又转念想到能移丹的温情早就已经不在了,唏嘘怅惘之间,摇头苦笑着将这念头甩出脑海。

魏无羡探着头,望向江澄那边,大厅里人声鼎沸,也没人注意到自己。江澄阴沉着脸,冷冰冰地看着聂怀桑对金光瑶诉苦,也不插嘴,两只手圈着的白茶盏,已经喝得见了底,却也并不拿过旁边的茶壶斟茶。

聂怀桑带着哭腔说了半天,大抵就是聂明玦在时,分得的岐山温氏的产业大约有多少多少,如今要全部交归朝廷,清河聂氏的势力将如何衰败,可如果不交……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

金光瑶倒是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保持着风度,虽说神色并不轻松,也远远谈不上胸中有底,可是比之聂怀桑的无措,江澄的阴郁,还是自然许多。他听聂怀桑絮叨完,在厅内一片闹哄哄的嘈杂声中,对蓝曦臣说道:“二哥,今日周主薄意在扬威,对付郭宗主的手段确实匪夷所思,可我想来想去,也无破解之法。不知道二哥与蓝老先生、忘机可有应对之策?”

魏无羡在金光瑶的眼光转过来之前退回到了蓝忘机的袖子里,闭着眼睛细细思索。方才江澄的脸色也沉重得几乎坠地,可见对朝廷的旨意也是万分排斥,前次听蓝忘机说,江澄这几年将莲花坞经营得很不错,广积家业,利润颇丰,只是不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是必须交给朝廷的……胡思乱想了一阵,又自嘲以前样样都比江澄强,唯独在“数”这一艺上,比江澄多有不如,自己能想到的,江澄早就不知算过多少遍了,实在不必皇帝不急太监急。

耳中听到蓝曦臣缓缓说了几个字,可厅内人多在说话,嘈杂喧嚣,听不太清楚,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袖子里待得久了,呼吸间竟然困难起来,几下过后气闷无比,魏无羡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来时,静室里燃有烛光如豆,魏无羡躺在榻上,侧头就觉得一阵眩晕,几朵流云边缘暗红,在素白烟纱屏风上缓缓变幻,时辰已近黄昏。屏风外有人在低声说话,蓝忘机的声音响起:“可有办法确诊?”

一个苍苍的声音回答道:“忘机,你三叔公早已经和你说过,再问我也是一样,这……他的脉象,实在无法诊治。”又听到蓝忘机鼻息深重地呼吸几下,这人叹了口气,又道:“不是我们不肯帮忙,再诊上三十遍,还是一样。”

“毕竟他的脉象,实在不能说是活人,可是偏偏又还有气,这跟我们的医理,完全不符,确无办法!”屏风外沉寂了半晌,蓝忘机低声道:“有劳七叔公了!忘机送您出去。”跟着木器轻叩、书卷重叠之声渐起渐消,两个人脚步声慢慢向门外去。

魏无羡强撑着眩晕感觉,从榻上坐起,还是忍不住“嘶……”了一声,还没有将这声吞进肚子里,就被拢进一个带着幽香的怀抱。抬眼望去,浅淡的琥珀眸子里显而易见的忧虑几乎要溢出来,蓝忘机颤声道:“感觉怎样?”

双手被宽大温厚的手掌握住,魏无羡索性就着身子躺在他怀里,嘻嘻笑道:“不过就是疲惫了些,睡着了而已,你这么一惊一乍地做什么?”

蓝忘机脸色虽没有变,看着他的眼色却深了一分。魏无羡收起嬉皮笑脸,道:“好吧,我晕过去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本预计回来一月就去休眠,结果流连了两个月,想必是这身体撑不住了。”

感到圈住自己的臂膀收紧了,耳边传来蓝忘机沉重的鼻息,下一刻已经首颈相交,蓝忘机死死将他抱住。魏无羡闭目在清淡的檀香中吻着蓝忘机的脖子,轻轻浅浅地印过白玉兰一样的肌肤,良久才低声说:“别难过,我没事的。”

“今日你晕过去将近四个时辰,就连医道修为最高的三叔公,都说没有办法。我……”蓝忘机埋头在魏无羡黑发里,声音微微发颤。

魏无羡噗嗤一声笑出来,道:“含光君也有病急乱投医的一天!我是谁,堂堂夷陵老祖!逆天改命之人!岂是普普通通的医修能够染指的?就算是云深不知处的杏林高手,也治不得。”

蓝忘机双臂更加用力,隔着数层衣衫仍旧灼热的胸膛肌肉紧实如铁,一声“魏婴!”震得两个人的胸腔回声不断,魏无羡感到鼻中檀香味开始变得浓郁,喉结上下滚动,浑身都敏感起来,麻痒自尾椎缓缓升至头顶,他暗中笑了一下,道:“旁人当然不可以染指,不过我的病,只有一个人可以治。”

他的手指轻轻挑开云纹家袍的前衿,像水蛇一样滑了进去,蓝忘机抬起头,盯着魏无羡的脸,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魏无羡欺身上去,一口叼住了那双淡粉色,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嘴唇,腰身用力,将蓝忘机压在了身下。

【不要点击,此处什么都有没有】

“怎么都这个时辰了啊!”魏无羡像只慵懒的猫,趴在蓝忘机身上,有些充血的声带让嗓音带着几分嘶哑。

蓝忘机只转动眸子看着他,没有说话,那眼神很直白地说着:还用问吗?哪一次不要这么久?

“蓝湛你越来越坏了。”魏无羡顺着他的眼神,疲惫地笑了一下,忽然像想起什么来,“啊!我忘了问你,泽芜君那边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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