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羽从那个真实场景中抽离出来，周围泛起一层荧绿，快速生长的藤枝环绕着他，好像一个朦胧的任何人都无法干扰的魔法层。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无形中使用了魔法。

“烟羽，烟羽——”林德尔的声音在呼唤他，随后周围的魔法层爆破，也带动了他突起的心跳。

这种感觉跟想奔向死亡是完全不一样，当他不曾留恋任何一物时，完全是麻木的，可是现在，他却感觉自己……在害怕失去什么东西。

好像明明想努力，抱紧艾利亚斯，甘愿死在他的利齿之下，那一下，他就退了。不是因为害怕被吞食，他连死都不怕。可是却害怕……他得到的东西只是一个假象。

林德尔坐在他旁边，表情似一个老父亲般平静，“怎么，你害怕他了？”

烟羽转过头去，语气也稍显停滞：“这是……艾利亚斯的事情？”

林德尔抚摸着近处的一只小龙，目光没有直视烟羽：“嗯，他本来的样子。”

他就这样把艾利亚斯之前的样子暴露在自己面前，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就像要活剥生吞了自己一样。

不对，也许是另外一种方向。

烟羽回想，他才明白，艾利亚斯为什么会想要亲近人类，一开始的他，不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人，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就是一个人。

他不顾一切，甚至毫无意识地往人群靠近，即使他被当作马戏团“演员”，他也没有在意，一个被称作“失败品”的非人非精灵的怪物，本应该绝望，本应该有一些自我的意识的。

可是……他太纯粹了。他根本就不懂什么叫伤害，而伤害他的正是他奔向的人类。

林德尔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他眉头皱下又舒展的样子，有些担心。他赶忙摆摆手，开始哄孩子般：“这也不是说艾利亚斯他不要你啦？你千万千万不要想不开！”

烟羽赫然笑了，笑他这个老父亲不像样，“林德尔先生，谢谢你给我看到了这些。”

林德尔一脸茫然，但很明显他的目的没有达到，反而让这个聪明的幻之子越发兴奋了起来。

烟羽垂眸，思考了几秒，眼睛看向远处的湖面，“其实，我一直不是很了解他，虽然他对我很好，可是我却总感觉我们俩之间存在着一种距离感，你知道的，一种徒弟与学者的关系。”

林德尔也有点着急了，忙解释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你和他在一起存在一种危险性，你随时都可能处于一种危险境地……”

烟羽打断他：“他很好。”

这让林德尔瞠目结舌，短短时间内，这个少年对艾利亚斯的认知变得如此坚定。

他们俩都沉默了好一会儿。

林德尔也第一次觉得，这个小孩难以应付，不过确实是艾利亚斯的最好选择。

远处的草原吹来一阵风，与上次的凛冽不同，这阵风夹杂着花香，太平静了，平静到他想用一种不一样的方式打破它。

烟羽：“艾利亚斯他……真的吃过人吗？”

林德尔感觉有一股气堵在了胸腔和喉咙的通口，噎下去后，他慢吞地吐了一个字：“嗯。”

湖面的风与草原的风相撞，强烈吹动了烟羽的黑色碎发。

林德尔看到了他瞳孔微动，似乎在得到这个肯定的答案后，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他一直以为，这个少年镇定得很，原来他表面无波无澜，内心早已千帆涌动。

林德尔嘴角遂无奈地轻扯了一下，然后站了起来，“晨昏已至，那毛头小子已经去了一天了，你一定想问个明白，我叫古伊龙和贝纳龙带你去找他怎么样，越过那片森林，就是村民居住的地方。”

林德尔指了一个方向，烟羽往那片森林看去。

幽暗，漆压，空灵遥远的龙叫声传来。

艾利亚斯已经离开一天了……吗，为什么此刻他站在这个地方，想着那个不在他身边的人，心里会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他眉心深蹙了一下。

古伊龙和贝纳龙叫嚷了起来。

贝纳龙：“走吧，我们一起去，我们认识路的，那边有很多我们的前辈。”

古伊龙蹲下来：“我会飞，我的翅膀长得够强劲了，贝纳你就在后面追吧，幻之子，你可以坐上来了。”

贝纳龙不屑一声：“我一定会追上去的！”

烟羽从它的后背上去后，林德尔吩咐：“虽然森林里是你们的龙辈，但是千万要小心！”

他在下面招手，烟羽的心却随着海拔上升了起来。

迎面而来的风强劲地刮过他的脸庞，他的心在害怕中逐渐兴奋起来，甚至逐渐走向另一个极端，想做那个唯一对他施以关怀的人类。

古伊龙还在幼崽成长期，它的身体很柔软，完全不似林德尔掌管的大龙身体虬实。烟羽以为他身体抖得厉害，但其实是小龙仔根本承受不住风力。

在森林上空时，一声龙叫划破天际，古伊龙颤抖的更厉害，它在害怕。

一个没稳住，它的身体斜翻过来，烟羽直接从上空坠落。此刻，他体会了一次在钟楼没跳下来的感觉。

脑子空白，无法思考，伸出的手想抓住什么东西，却只有一阵阵穿过指尖的风。

无限接近森林的时候，他看到了小溪流。

“啊——”一根粗壮的枝干在他没看到的范围往他手臂和腰处狠狠地刮了一遭。

好疼。

大概是他看到了从他身上滴下来的血，周遭的森林显得越发幽暗。

烟羽吞咽了一口口水，已经能感受到周围蠢蠢欲动的东西了。

烟羽强忍着痛，想把刺进骨头的尖利树枝扒开，好快点逃脱这里。天快完全暗沉下来了，周围多了很多稀碎的眼睛。

一只夜枭猎食般冲了过来，在他张开嘴巴的时候被烟羽抬手一挥，撞开了。

“啊哈哈，幻之子，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不费功夫的免费食物。”

“是你。”烟羽听了出来，这是上次把他骗到森林想把他带走的那只枭。

“当然，不过这次怎么没见到那位神秘的魔法使啊，他不要你了吗？”

烟羽吃力：“才没有。”

“当然没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烟羽心跳一滞。

几乎是一瞬间，周围的眼睛消失，那只夜枭也在瞬间消失不见。

因为看不出表情，魔法使走起路来一步一步，像座没有情绪的小山，但这也足够让周围的鸟类展翅飞走。

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篮子，里面似乎溢出了一种面包的香味儿。

烟羽的伤口还在滴血。魔法使两米多的身高完全够得上树杈，可是他却在一步之遥停下了脚步，骨头的脑袋稍稍往下垂。

烟羽屏住呼吸。他在看滴在地上的血。那血让下面的枯草快速生长，不过一分钟，就已经能够着烟羽的脚了。

本以为艾利亚斯不会再靠近，他甚至已经做好了小艾利亚斯在斗兽场变回原形的准备了。

可艾利亚斯只是把那些杂草用手拨开，用他骨头的脸靠近烟羽。宛如最纯净的兽类，在仔细打量着。

可他是魔法使，一个地位尊贵者，绝不是简单的兽类。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虽然目光依旧在他滴着的血上，但是不过两秒，他站了起来，双手抚摸在烟羽的脸上，“怎么来这里了？”

他温柔地开口，烟羽似乎心也被轻轻牵动。

艾利亚斯能这么快找到他，也是因为他闻到了血的味道吧。

可是他嘴巴不会说假话，几乎是向着艾利亚斯想要的撒娇的目标说道：“你离开了一天，我想要找你。”

艾利亚斯把缠住他的枝杈往下压，又轻轻地用宽大的手掌撑住他的身体，把他从上面接了下来。

艾利亚斯看他的眼睛很像一只正在被补救的小狗，气息微不可察地颤了一下。

烟羽被放在他手臂上，又被他裹住了。烟羽本来应该带着一些恐惧的，可是这个魔法使从出现那一刻，他脑子里充满了向他靠近的念头。

虽然身体依旧冰冷如寒冬，烟羽把脑袋放在了他的心脏处。

想确认，想确认那个“失败品”不是一个被创造出的“石头”，他能认定，他和人别无区别。

艾利亚斯很喜欢他依靠他的感觉，遂用外袍压着他的伤口把他裹起来。

艾利亚斯：“一个人来这里可是很危险的。”

烟羽摇摇头，“不是一个人，古伊龙和贝纳龙送我来了，古伊龙胆子太小了，没飞稳，我就掉下来了。”

艾利亚斯摇摇头，“林德尔那个老家伙，小孩那么小就让他们出来办事了。”

这语气说得烟羽嘴角挂上了笑意，“对了，艾利亚斯，你去哪里了？”

艾利亚斯：“看了眼村民的情况，怕你饿了，又给你买了东西，怎么办，已经这么晚了。”

烟羽把脸放在他的胸口蹭了蹭，“不晚，森林也很好。”

“唔。”烟羽哼了一下，艾利亚斯似乎在用手压着他脚上的银环，手法很是强硬。

烟羽刚放下的心又稍稍提了上来，故意开口道：“林德尔已经把你的事情告诉我了。”

艾利亚斯抓着银环的手一松，银环冰冷地落回烟羽的脚踝。

烟羽跟着紧张了起来。

嘿嘿，走亲戚真是累活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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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魔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