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把烟羽拉到一位长着胡渣的浅灰色中年男子身边，雀跃道：“父亲，您这边还漏了一位客人，被我找到了。”

那父亲把迟疑的眼神投过去，似乎是不记得他确实遗漏过这么一位客人。

但家里女儿出嫁，是一件好事，纵使是不认识的人，也遵循热情的好客之道。

她父亲规矩地摆了个手：“既然来了，请到旁边就坐吧。”

烟羽其实挺茫然，首先他不确定这是否真的是梦，亦或是真实场景，但艾利亚斯不在他身边这件事，还是让他感到不习惯。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假装若无其事地坐了过去。

烟羽的目光开始不在咒语般的歌曲上，默默注视起了那个拉着他的女孩。

他父亲似乎有些焦急地摸着她的头，眼神里满是不安。

而那个女孩脸上堆积的笑容证明她此刻无比平静。

“爸爸，别担心，你的女儿会幸福的。”

说完，女孩被两个妇女带走了。

一场婚礼祭典重复而无聊，可是这里每个人都庄重而严肃。

唯一不同的是，他们注意到他这个不懂礼仪的外乡人，连跟着作揖礼都那么慌乱。

很快，远处响起短笛的声音。等声音越来越近，他才看到，一行穿着西装的队伍正在靠近。

而队伍中间，簇拥着穿着白色婚纱的姑娘，他头发如十月的麦浪，白色婚纱如轻薄的雪覆盖其上。

她眸子如秋水，仿佛对接下来的事情满怀期待。

烟羽盯着看了一会儿，才认出那就是刚刚把他拉过来参加祭典的女孩。

现在祭典结束，周围的人开始朝一个地方走动，那就是旁边的森林。

在金黄色的秋叶之下。

一处布置好的婚礼殿堂出现。白色的罩顶撒满了不属于这里的鲜嫩花朵。

不知从哪飞来了一群穿着小白裙还长着蝴蝶翅膀的精灵开始在上空盘旋。

烟羽知道，这是报喜的精灵。似乎是因为他抬头了，一群精灵锐利地捕捉到了烟羽。

几乎一秒，就到了他身边，有的还直接趴到了他身上。

烟羽十分不适应，想要叫她们离开，可是她们却纠缠得更加狠。

——你看得到我们？

——你不对劲。

——你不对劲。

烟羽知道她们无害，于是无奈道：“是啊，我看得到你们。”

似乎是因为烟羽盯着自己肩膀的某一处对话，周围人奇怪地看着他。

“新郎呢——”有人着急地喊，他刚从不远处的房子跑过来，焦急地寻找着今天应该出现的另一位主角。

走着的新娘听到这喊声，陡然走不稳地崴了一下。

趴着的精灵从烟羽身上起来，也开始愕然。

此时的新郎不在房间内，那会在哪？

“他早上说出一下海就回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吗？”新娘问。

周围的人茫然地摇摇头。一位少年说道：“在海边，他在海边，和……一个怪物……”

周围人赶到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所说的怪物，是一条美人鱼。

而他的新郎恰恰就是利用出海大打鱼为由出去和美人鱼私会。

“马克夫——”女孩喊。

“诅咒，诅咒，这简直是诅咒——”

烟羽从那些大祭司的眼里，看出了恐惧，美人鱼没有侥幸逃跑，她被村民捕捉。

一场婚礼转变成真正的祭祀礼，美人鱼幽绿的眼睛怒视着下面无知的人类。

可是她却没有办法反抗，粼粼发光的鱼尾被架上了烤架。

“太恐怖了，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东西，要是这东西一直存在，就一定会带来厄运的。”

“不，不。”烟羽站出来，“才不是什么厄运，她只是一条美人鱼。”

这时，那位父亲大喊：“这个人有古怪，他不是我邀请来的，你看他，长得跟这条美人鱼有什么区别。”

“爸爸——”女孩哭着求他爸爸别过激。

可是，他爸爸好像疯了。周围的村民起哄着要对他，对这条鱼下手。

“不不，不是这样的。”

在慌乱中，烟羽看到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隐匿在人群中。

然而还没等烟羽反应过来，一把砍刀下去，血淋淋的幽绿人鱼血溅到了他脸上。

此时，他身，心，发软到麻木，双眼自动流下了泪水。

“杀了他，杀了他——”这些喊声在他耳朵里已经成为了旁白般的嗡嗡声。

直到那一刀砍下来的时候，他才如梦初醒。

“烟羽——”

艾利亚斯这次及时出现在了他身边，朝着喊打喊杀的人群说道：“你大可以换一种方式告诉他，你吓着我的新郎了。”

人群中哭着的女孩一怔愣，抬眸：“我……我只是想让他救救我，救救那些无辜的人鱼——”

一瞬间，周围的人如幻影般消失。

“救救人鱼吧，救救人鱼吧——”女孩变成了一堆鳞片，鳞片堆积成一个人形，只有女孩的脸未变。

烟羽松开艾利亚斯抓紧的手，走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知道，那个人逼着我喝了一瓶东西，然后我就变成了和那些人鱼一样，长出了尾巴送到海中——”

话还没说完，梦境就消失了。如被人操控一般。

烟羽感觉浑身烧疼，他迷迷糊糊之中，看到变成人模样的艾利亚斯抱着他，拧着的两条眉毛表现出了他的担忧。

有表情的魔法使真好，烟羽想。

“快点，端热水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环绕在他耳边，“怎么会这么脆弱，刚送进来就要死了，这可怎么行。”

那个女人又是给他热敷，又是给他擦脖子，好像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恶。

“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他不能生病他不能生病——”

艾利亚斯：“你到底想干嘛？”

女人顿住脚步，脸色苍白得可怕。

“妈妈……”窝在一旁的少女颤颤巍地站了起来：“要不，还是我去吧。”

“不行！”女人言辞拒绝，“我不能失去你们，我不能把你变成人鱼然后送给巨龙，整个村子的安危又跟我的子女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跪了下来，盖着脸颊哭泣。

烟羽虽然迷糊，但手却垂了下来，缓缓探过去，抓住了女人的手：“说吧，说出来，我们或许能帮你。”

女人看见希望似的，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这个少年。

很快，烟羽被照顾了起来，喂了热水，又找了些药材，最后在热水中浸泡。

他感觉浑身开始热了起来，冰冻的手脚舒缓。

他是短暂地发烧了，像个娇滴滴的小孩。

“烟羽，”艾利亚斯走了进来。

烟羽慌乱地收回了手脚。这里没有丝绸侍女，所以照顾人类少年的事他得自己来。

“艾……艾利亚斯……”

烟羽把头缩进水中，吐着泡泡：“我可以自己来。”

“不行。”艾利亚斯说，“书上说，人类生病的时候，不能着凉。”

烟羽：“……”这你又知道了。

他现在一副人的样子，他怎么好意思让他给自己擦身体。

烟羽伸出一只手抢过艾利亚斯手中的毛巾对他说：“艾利亚斯，转过去。”

艾利亚斯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照做，不过嘴里却说着：“我是你的丈夫。”

“艾利亚斯——”烟羽有些生气，“丈夫也是要得到另一半的允许的。”

骨头恍然大悟般：“啊，这样啊。”

烟羽：“……”

等烧退了之后，他就来到了温暖的火堆旁边。一家子的神情终于不再是冰冷，木讷的了。

女人开口道：“我们这个村子从很久之前就被诅咒了，以前村子北边的海里有很多人鱼，但是因为一件事情，都被捕上来杀光了。”

烟羽想到了梦里的事情，可是当时明明是一条，现在却说很多，到底是为什么。

烟羽：“为什么？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鱼。”

“不知道，先人说，人鱼存在于这片海，会给村子带来不幸。”

烟羽：“可是这跟你女儿有什么关系？”

女人低下了头，“因为，这片海域已经没有人鱼了，巫师说，只能是人鱼，才能让岛上的巨龙平静下来。”

“巨龙？”

“没错，这座村子的北边，沉睡着一只巨龙，不过，村里的人，谁都没有说过它的由来，只知道，只要给这只巨龙送上人鱼，他就会安静，这场暴雪就会结束。”

“就是嫁给它。”少女惊悚开口。

烟羽嘴唇微张，似乎也觉得不可思议。

艾利亚斯的关注点却不在这个上面：“那个巫师是谁？”

女人摇摇头，“谁都没有见过他长什么样子，是男是女。”

烟羽：“可是……我是男的啊。”

女人摇摇头：“没关系，只要……只要你长得好看，巫师的药水就会把你变成一条美丽的人鱼，听说只要够美丽，那只巨龙就会安静一阵子，不，是安静很久。”

烟羽若有所思。但目光又看向艾利亚斯。

“恕我直言。”女人开口，“你好像很信任你旁边的这位先生。”

是……是吗？

大概是觉得终于找到了一个依靠吧。

“是你哥哥吗？”女人问。

大骨头直言：“丈夫。”

女人眼神明显有些微妙的转变。

什么啊？！艾利亚斯！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怎么也能随随便便就开口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