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肯知道，自己刚认下的这位老师出身肯定不差。
对方和他不一样，举手投足之间总是带着某种引人注目的东西，更像他见过的那些光鲜亮丽的有钱人。
可伽明老师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不拿正眼看他，不会总是在脸上挂着傲慢与偏见，不会说着拿他当奴隶就真的不把他当人看，意外好相处——一如之前眼睛亮亮地夸赞他，还有帮他拿回那一箱子钱的时候。
而且还愿意教他魔法！
如果不是伽明老师，没准他连进入魔法学院的门槛都够不到。这真是太糟糕了。
不过，既然拥有魔法天赋的人那么少，伽明老师他们的魔法又是从哪里学习的呢？
被他问起来的时候，伽明正在摆弄一块腰带，腰带末端缀着的绳结就像地里的麦穗。
伽明漫不经心地说：“什么？学习魔法就像呼吸一样简单。”
洛肯沮丧地想：为什么我会呼吸却不会魔法？难道是因为我没有上过学？
唯一让洛肯感到有些烦恼的是伽明似乎对一切都很好奇，什么都想拿来用一下……
当然没付钱的情况下摊主怎么会给他吃或者用，这都是要付钱的啊！
没有必要购买的东西，他还能把人劝回来，但伽明老师在住宿条件面前完全不会退让。
“嗯，”伽明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还行吧。那就要两间。”
洛肯：“噗——”
见伽明回头，洛肯赶紧压下自己震惊的表情，解释道：“那个，这就是二人间，伽明老师。”
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就说出了“要两间”这种话？
二人间？
伽明睁大眼睛，指向房间正中间那张床，“你是说这个床上可以躺两个人？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洛肯：“……”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这分明就是双人床啊！
果然有钱人就是见多识广，也不知道老师以前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生活的。洛肯干笑两声，说：“没关系的老师，你睡在床上吧，我睡地上就可以。”
紧接着他收获了一个来自伽明的敬佩目光，“洛肯，你竟然有这样的能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洛肯：“……什么能力？”
在地上睡一晚上也是什么非常厉害的能力吗？
“和我一起睡在床上我也没有意见哦。”
“我睡这里就可以了，地板也不是很硬。”
洛肯一个人流浪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住宿，和流浪汉一样睡在公园或者广场的长椅上是常事，屋子里带地毯的地面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条件了，何况这地毯还是十分柔软的。
但是伽明老师不一样。洛肯想，自己要是上床去睡，伽明老师就睡不好了。
夜晚伽明躺在床上，兴致高昂地说：“我还是第一次和亲人以外的人这样睡在一个房间里。听说同学们夜晚像这样躺在一个房间里，就会一起聊天，洛肯，我们来聊天吧！”
“噢，”洛肯也很高兴，“以前我也会和朋友睡在一起，然后一边看星星一边聊天。”
“洛肯。”
“嗯？”
“房间里怎么会看到星星？你们睡的房间难道没有屋顶吗？”
伽明的脑袋从床沿探出来，“还是说，床的位置正对着窗户？”
没想到伽明会从这句话中有那么多的猜测，洛肯哈哈笑起来，撑起上半身耐心地和他解释：“不，我和朋友睡在马厩里，负责看马厩。”
“马厩？”伽明瞪大眼睛，“你们这边的马厩是可以睡人的吗！”
“不论哪里的马厩都不能睡人吧……说实话味道很重，还会有虫子爬到身上……”
见伽明趴在床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传达着好奇，洛肯便以一种莫名雀跃的心情说了下去，“没错，那确实不是一个好的环境，但是当时我需要这样的工作，毕竟还要活下去嘛。”
他只是阐述自己的心情，却没想到自己说完后，伽明就这样凝视自己陷入沉默。
那双漆黑的眼睛竟然叫他联想到没有星星的夜空……
当夜空没有星星会是什么样子？洛肯无法想象，但他就是产生了这样的联想。
“你有想过死亡吗？”
“诶？”
洛肯的心重重一跳：死亡这个词是他很少主动去想到的词汇，作为孤儿的他在最苦最累的时候也不曾想过死亡。生命是值得敬重的，这世界上那么多人被各种意外夺走生命，他怎么可能主动放弃这么宝贵的东西。
他好像什么也没有，除了魔法天赋，生命是他最重要的东西。
洛肯笃定地说：“没有想过。”
他问伽明：“为什么这样问我，伽明老师？”
伽明理所当然地说：“如果是我，马上就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啊。”
洛肯惊得直接坐了起来，盘起腿，对伽明说：
“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伽明老师，你知道吗，在我的故乡有一个喜欢喂猫的老奶奶。我经常能在午后见到她抱着猫坐在摇椅上晒太阳，她很好，总是笑着，见到我还会分给我面包吃。
“可是有一天她告诉我她病了，治不好的那种。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眼泪，她说她好想活下去——平凡的日升月落，普通的鸟叫虫鸣，猫儿撒娇，孩子嬉笑，她好想继续倾听注视这个世界……
“还有，我之前在一户人家家里放羊喂鸡……”
他开始给伽明讲述那些自己经过之处发生的故事，试图唤起伽明对生命的敬畏。
伽明一开始听得认真，后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
遥远的地方传来不明的轰鸣声，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伽明看到自己手中拿着一柄小小的匕首，银刃闪烁着锐利的锋芒，手柄处缀着一颗鲜红的宝石。
他正琢磨着以一个什么角度来给自己开膛破肚比较好，几只猫软软叫着来蹭他的脚踝，成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一个老奶奶被猫簇拥着走出来，用怀里温软的小猫换走了他手中冰冷的匕首。
伽明睁开眼睛。
轰鸣声由模糊变得清晰，那竟然是地上的洛肯发出来的。伽明起身，沉默地跨过洛肯，走向窗边，遥望远处。
草木的清香，小麦的芬芳。
浅灰色细烟袅袅升起。
他的手指轻轻碰上耳垂，在那里，别人看不见的红色耳坠正在摇晃，被他的指腹轻轻托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