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祁君朔看上去很是气急败坏,他甚至开始胡搅蛮缠起来:“谁看见了?只有你一个人!谁为你作证?!你根本就是在胡说!”
其实对于沈清辞的这番话,许多人都是半信半疑的。
当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沈家人和虞青身上,至于他身边的那些人,通通都被归于他的属下里,没有人刻意去看过他们的样貌,更不会注意里面有没有傅长谷这号人物。
十几年前的时候,傅长谷还没有如今的地位,进入沈清辞记忆中的人大多数都没有见过他年轻时的模样。倘若有机会再见一次的话,定能将人给认出来。
不过为她作证,怕是没几个人愿意。
都是陈年旧事了。如今的傅长谷可是上清门的执事,玄门的名士。不说别的,门主裴承司肯定是要保他的。
在场之人于沈家又没有什么往来,更不曾受过其恩惠,自然不会去蹚这一趟浑水。
如今他们就只是看个热闹,仅此而已。
沈清辞并没有去看那些陌生的面孔,通过表情去猜测他们的想法,以及他们会怎么做,站在哪一边。
她平静道:“有人会为作证的。”
祁君朔状似癫狂:“谁?谁会为你作证?!”
他的口吻听上去就像是:如果真的有人敢站出来的话,他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
可下一瞬,对方又再一次轻飘飘地回应了他。
“沈清辞会啊。”
她眼眸弯弯,黑色的瞳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道:“你不就是仗着搜魂时看到的东西转瞬即逝,没有可以明确拿出来的证据么。”
“她为了让你们看见当年的真相,连怎么容纳你们这么多人灵识的术法都琢磨出来了,难道没有可能做出可以记录下搜魂里画面的法器?”
“你可以自欺欺人,捂上耳朵,可她却不会任你继续装傻。”她放柔了语调,仿佛又变成了他们刚见面时的轻声细语。可她说的每一句、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祁君朔的耳膜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祁、公、子。”
话音刚落,忽然一阵急促尖锐的铃声在后院响了起来,打破了厅内如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陡然回神,与同伴面面相觑,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这铃声是从哪儿来的。
有人趁虞千洵在此处设宴的时候,硬闯存放玄阴珠的珍宝斋了!
是谁?妖女??
上座的虞千洵还在发愣,数道身影就提剑冲了出去,一致朝着铃声的来源赶去。
江晏深等人自然也不例外,沈清辞瞥了仿佛遭受了极大打击的祁君朔一眼,施施然跟了出去。
她的那些话仿佛当头一棒,将祁君朔敲得说不出话来。
除非己莫为……吗?可为什么?怎么会这样??
祁君朔是傅长谷这个师父从小带大的,无论是剑术、符咒还是其他术法,几乎是手把手也不为过。
上清门之中除了门主之外,就只有傅长谷只收一个徒弟。
旁人不解,劝他不必学门主那样,毕竟裴承司要求极高,教学严厉,除了江晏深之外,估计没人能够在他手中被锻打成一柄锋利的宝剑。
傅长谷年轻时还算得上是清秀俊美,气度不凡,而如今他微微发福,又整日笑呵呵的,看上去很是亲和慈蔼。
在祁君朔的记忆中,他这样的面貌已经持续了许多年。
与那个漫不经心吩咐下属去检查尸体,给他们每个人再补上一剑以防错漏的青年简直判若两人。
他在这桩旧事中究竟参与了多少?是主谋、共谋、还是单纯的只是帮虞青杀人?
祁君朔的愤怒与茫然无处发泄,宴会厅转瞬即空,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握着剑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处。
沈清辞根本没把他的剑、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祁君朔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终究还是凭着本能,失魂落魄地跟了过去。
珍宝斋前,众人看着出现在这里的人,心底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真嚣张啊。”沈清辞说。
江晏深看向她,眼神的意思很明显,仿佛在说:你也好意思说这种话?
沈清辞理直气壮地与他对视:“难道不是吗?”
方才那阵急促的铃声正是此刻困在阵中的人触发的响动。在场的人就算对她的脸没有印象,也定然听说过关于她的那些传闻。
来岑溪之前,还有人无意中撞见了她与沈清辞的行踪。
只见阵内之人一身黑色道袍,手持血色拂尘,面容冷艳绝伦。这标志性的打扮教众人瞬间就确定了她的身份:纪绯君!
此人乃妖女身边的一位妖道,传闻她曾是灵仙门的一位弟子,但不知怎么被妖女给蛊惑了去,为其叛出门派,跟随至今。
妖女夺舍重归于世的消息一传出来,纪绯君就立即出现在她身边了。想必今日也是来帮她主子抢玄阴珠的。
尽管被困于阵法之中,面对这么多修士,她的脸上仍旧没有太大的波动。
像是早就猜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不疾不徐地甩着拂尘破坏阵法。
有人道:“怎么妖女没来?她就这么单枪匹马闯进来,也太嚣张了吧。”
“搜魂才结束,妖女怕是没那个本事过来吧?”
“知道她的下属被擒也不会来救么?”
“那个……”陆明英道:“为什么我们都站在这儿,不动手啊?”
说罢,他身侧的人立马瞪了他一眼:“你以为那阵法是那么好破的?我们这是想看看妖女会不会在附近守着,万一她会出手救人呢!”
江晏深又看沈清辞一眼。后者用眼神回应:做什么?
陆明英很诚恳:“若她不来,或者她根本不在附近呢?”
那人漫不经心道:“那就把纪绯君给抓回去呗。”
话音刚落,阵法中忽然传来几道刺目的红光,众目睽睽之下,那些咒文竟然被打……散……了……
站在前排的几位登时呆若木鸡,一时间竟然忘了要冲上去阻拦她。
等到回过神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动了,各色剑芒闪的人眼花缭乱,沈清辞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却撞上一人。
沈清辞扭头去看,背着手像跟木头杵着的果然就是那江晏深。
她道:“你怎么不去?”
江晏深:“去做什么?”
沈清辞:“抓人呐。”
江晏深嗤笑一声,唇角噙着几分嘲弄:“他们抓不到的。”
沈清辞虚心请教:“怎么说?”
江晏深用一种明知故问的眼神看着她:“你说呢?你不是还在这么。”
沈清辞好笑道:“你现在是一点也不装了是吧?”
她还以为这人装了这么久霁月清风的正人君子,早就定力非凡了呢。
江晏深环视四周,他们都急着上前拦住纪绯君,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这边。他眉尾略扬,反问道:“有必要吗?”
沈清辞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的确没什么必要。”
说话间,纪绯君已然破除了阵法,不慌不忙地丢出袖中的符篆若干,暂时拦了下众人的脚步。
但这还不够,短暂拖延而已,这里到处都是他们设下的阵法,纪绯君根本逃脱不得。
不少人心中升起一丝希翼:或许沈清辞就会来救她呢?毕竟是跟随了她这么久的下属,忠心耿耿自不用说。妖女虽心狠手辣,对下属却是不错的。
可令他们失望的是,并没有什么人来救她。而纪绯君负隅顽抗了一阵后,终究还是被擒。
突如其来的胜利让许多人都有种不真实感,原先他们还以为此行定然波折重重,谁曾想除了妖女的那个小插曲之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他们能抓到纪绯君,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也可以抓到沈清辞?
巨大的膨胀感挤满了胸腔,几乎每个人脸上都有相似的激动之色,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惩奸除恶名扬天下的那天,除了个别人之外,皆是一片喜气洋洋。
虞千洵更是喜笑颜开,听到他们说要将纪绯君先关起来,诱妖女前来救人再行捉拿的时候更是一万个配合,又叫人添了许多酒菜来,方才的那些都凉掉了。
沈清辞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听他们闲聊。
“哎你说那妖女究竟会不会来救纪绯君啊?”
“会的吧。不是说她们关系很好么?她若是不来,以后谁还愿意为她卖命?”
“但我们不是已经设下埋伏了么,她又不傻。”
“不傻也得来啊,就算知道这儿到处都是埋伏也得来。不来的话就不是她沈清辞了。她不是自诩护短么,我这次倒要看看,她能护到什么地步。”
沈清辞心道:你们既觉得我狠辣无情,却又要求我道德高尚,这还真是有够矛盾的。
江晏深原以为自己看到一场酣畅淋漓的交手,都说邪魔外道是在走捷径,这可捷径也不是谁都能走的。
仅凭着所谓的‘交情’,纪绯君决不能成为沈清辞的左膀右臂。
从前只在传闻中听说她们的可怖,若能亲眼一见,倒是不虚此行。
可纪绯君败的太快,快到出乎他的意料。
沈清辞的泰然自若教他以为这不过是一幕安排好的戏码,她或许要用纪绯君的出现达到某个目的,却绝不会任由自己的下属落入这些人之手。
而如今纪绯君已经被关了起来,宴会厅内气氛热烈非常,人人满面红光,有些人甚至还聊起了纪绯君最后会被如何处置,沈清辞一撩衣摆在祁君朔对面坐下,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只见她为祁君朔斟了满满一杯酒水:“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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