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终南山的秋意漫进砚魂斋时,沈砚之正在教弟子们临摹《寒江独钓图》。窗棂外,枫叶燃得正烈,一片殷红落在宣纸上,恰好与他笔下的渔舟形成呼应。墨魂端着新制的松烟墨走进来,素白的裙角掠过案边,带起一阵淡淡的墨香。
“今日的墨添了枫露,你试试。”她将墨锭放在砚台上,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沈砚之的手背。两人同时一怔,像有电流穿过,墨魂的脸颊泛起浅浅的红晕,连忙收回手,转身去整理散落的画纸。
沈砚之握着画笔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忙碌的背影上。自重生以来,墨魂始终陪伴在他左右,教他以魂作画,陪他踏遍山水,助他开设画斋。他早已习惯了她研磨的身影、她提点的话语,却从未细想过这份陪伴背后的深意。直到方才那短暂的触碰,他才惊觉,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暖意,早已超越了知己之情。
当晚,沈砚之辗转难眠。他披衣起身,来到画室。案上的古砚静静躺着,砚底的游龙纹样在月光下若隐若现。他想起忘川渡口的相遇,画阁中的相伴,巫峡的点拨,墨隐村的扶持……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流转,最终定格在墨魂那双盛满墨色的眼眸上。
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蘸枫露墨,在宣纸上缓缓落笔。这一次,他没有画山水,也没有画花鸟,而是勾勒出一个女子的侧影:她坐在案前磨墨,发丝垂落,眉眼温柔,背景是漫天飞舞的墨蝶。画毕,他在角落题下“墨魂”二字,指尖却仍在微微颤抖。
“深夜不寐,是在画什么?”墨魂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沈砚之慌忙将画纸卷起,藏在身后,脸颊涨得通红:“没……没什么,只是一时兴起,画了幅残稿。”
墨魂走上前,目光落在他藏在身后的画纸上,眼底闪过一丝好奇:“可否让我看看?”
沈砚之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将画纸展开。月光洒在纸上,女子的侧影栩栩如生,墨魂一眼便认出那是自己。她的心跳骤然加快,指尖轻轻抚过画中的发丝,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是……我?”
“是。”沈砚之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迎上她的目光,“墨魂,这些年,多谢你始终相伴。我知道,你本是寄居于古砚中的墨魂,而我只是一个重生的画师,我们之间或许隔着天堑鸿沟,但我……”他顿了顿,声音愈发坚定,“我心悦你。”
墨魂的眼眶瞬间湿润,眼底的墨色翻涌着复杂的情绪。她何尝不是如此?从他在忘川渡口执着地寻找“魂”之所在,到他在画阁中突破执念,再到他在墨隐村教书育人,她早已被这个温柔而坚定的男子深深吸引。只是她深知自己的身份特殊,不敢奢望这份感情。
“砚之,我是墨魂,无实体,无轮回,我们终究是不同的。”她轻声说,语气中带着一丝苦涩。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这一次,他没有松开:“我不在乎你是什么身份,我只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我的笔墨便没了灵魂。无论你是墨魂还是凡人,我都想与你相伴一生。”
月光下,两人相视而望,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眼中的深情。古砚轻轻震颤,溢出几滴墨汁,在宣纸上晕开,恰好落在那幅肖像画的下方,化作一颗心形的墨痕。
十
自从心意相通后,砚魂斋的氛围愈发温馨。沈砚之作画时,墨魂便在一旁研磨,偶尔为他递上一杯热茶;沈砚之教弟子们画画时,墨魂便坐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他,眼中满是笑意。弟子们渐渐察觉到先生与墨魂姑娘之间的不同,常常私下里打趣,让沈砚之颇为窘迫,墨魂则会红着脸躲开。
这日,村里的张翁带着一对新人来到砚魂斋,恳请沈砚之为他们画一幅婚俗图,作为新婚贺礼。沈砚之欣然应允,当即铺开宣纸,准备作画。墨魂在一旁研磨,看着他笔下勾勒出的红妆嫁娶、鼓乐喧天的场景,眼中满是向往。
“墨魂,你看这里的花轿,是不是该再添些流苏?”沈砚之转头问道,却见她正出神地望着画纸,眼神中带着一丝憧憬。
他心中一动,放下画笔,对张翁和新人说:“今日天色已晚,明日我再将画作送过去,如何?”
张翁等人离去后,沈砚之拉着墨魂的手,来到画室的后院。后院种着一片菊花,此时正开得烂漫。他从袖中取出一幅折叠的画纸,递给墨魂:“这是我为你画的。”
墨魂展开画纸,只见上面画着一座雅致的庭院,庭院中,一男一女并肩站在菊花丛中,男子身着青衫,女子身着素裙,眉眼间的笑意与他们如出一辙。画的上方,题着“执手听墨”四个字。
“这是……”墨魂的眼中泛起泪光。
“我知道,我们无法像凡人一样举办婚礼,但我想给你一个承诺。”沈砚之单膝跪地,手中握着一支用松枝做成的“画笔”,“墨魂,你愿意与我结为连理,以墨为媒,以魂为契,相伴岁岁年年吗?”
墨魂用力点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愿意!”
沈砚之站起身,将松枝“画笔”轻轻放在她的手中,然后握住她的手,在庭院中缓缓踱步。月光洒在他们身上,菊花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仿佛在为他们祝福。古砚不知何时出现在石桌上,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将两人的身影笼罩其中。
当晚,沈砚之在宣纸上画下了一幅《墨缘图》,画中是他与墨魂在菊花丛中执手相望的场景,背景是漫天的星辰和飞舞的墨蝶。他在画中题诗一首:“忘川渡口遇仙踪,墨染芳华意未穷。执手共研心上墨,此生不负砚边风。”
十一
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这年冬天,京城传来消息,老皇帝驾崩,新帝继位。新帝年轻气盛,喜好奢华,听闻墨隐村的砚魂斋画技高超,便下旨征召沈砚之入宫,为新建成的凌霄殿绘制壁画。
“新帝性情难测,此次入宫,怕是凶多吉少。”墨魂忧心忡忡地说。她曾听闻新帝为了修建凌霄殿,耗费了大量民力物力,若是沈砚之的画作不合他的心意,后果不堪设想。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担心,我自有分寸。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会平安回来。你在这里等我,好吗?”
墨魂点头,眼中满是不舍:“我会照顾好砚魂斋,照顾好弟子们,等你回来。”
临行前,墨魂将那方古砚交给沈砚之:“这方古砚能护你魂魄周全,你带在身边,若有危险,它会感应到。”
沈砚之接过古砚,放入怀中,然后转身踏上了前往京城的路。马车驶离墨隐村的那一刻,他回头望去,只见墨魂站在砚魂斋的门口,身影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他心中一痛,暗暗发誓,一定要尽快回来。
入宫后,沈砚之被安排在凌霄殿的偏殿作画。新帝对壁画的要求极为苛刻,不仅要富丽堂皇,还要有祥瑞之气。沈砚之按照新帝的要求,绘制了《龙凤呈祥图》,却被新帝斥责“缺乏气势”,责令他重新绘制。
此后的日子里,沈砚之反复修改画作,却始终无法让新帝满意。新帝的耐心逐渐耗尽,下旨若三日内仍无法画出让他满意的作品,便将沈砚之打入天牢。
沈砚之坐在画室中,看着案上的古砚,心中满是焦虑。他想起了墨魂的嘱托,想起了砚魂斋的弟子们,想起了两人在终南山下的约定。他取出古砚,轻轻抚摸着砚底的游龙纹样,喃喃道:“墨魂,我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古砚突然震颤起来,砚底的游龙纹样化作一道黑光,融入沈砚之的体内。他只觉得一股强大的力量涌入四肢百骸,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无数画作的灵感。他拿起画笔,蘸了蘸墨汁,在宣纸上疾书。这一次,他没有按照新帝的要求绘制奢华的场景,而是以写意的手法,绘制了一幅《山河万里图》。画中,青山巍峨,江河奔腾,百姓安居乐业,一派国泰民安的景象。
三日后,新帝来到凌霄殿查看画作。当他看到《山河万里图》时,起初面露不悦,认为这幅画太过朴素。可当他仔细观赏后,却被画中雄浑的气魄和对苍生的悲悯所打动。他想起了老皇帝的教诲,心中愧疚不已,当即下旨停止凌霄殿的扩建工程,还减免了百姓的赋税。
“沈爱卿,你这幅画,比任何奢华的装饰都更有价值。”新帝对沈砚之说,“朕封你为翰林画院的掌院学士,留在京城辅佐朕,如何?”
沈砚之躬身行礼:“谢陛下厚爱。但臣心系故土,只想回到墨隐村,与家人团聚,教书育人。还望陛下成全。”
新帝沉吟片刻,最终点头应允:“好,朕就准了你的请求。今后,你若有需要,随时可来京城找朕。”
十二
沈砚之归心似箭,当日便收拾行囊,踏上了返程的路。经过数日的奔波,他终于回到了墨隐村。远远地,他就看到砚魂斋的门口,墨魂正站在那里眺望,眼中满是期盼。
“墨魂,我回来了!”沈砚之加快脚步,奔向她。
墨魂看到他,眼中瞬间泛起泪光,快步迎了上去,扑进他的怀中:“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沈砚之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心中满是幸福:“让你担心了,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
弟子们也纷纷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询问京城的见闻。沈砚之笑着一一解答,然后将新帝赏赐的银两和绸缎分给弟子们和村里的百姓。
当晚,砚魂斋灯火通明。沈砚之与墨魂坐在画室中,他将京城的经历一一告知于她。墨魂听得聚精会神,当听到他以《山河万里图》打动新帝时,眼中满是赞许。
“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墨魂轻声说,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幅画纸,递给沈砚之,“这是你离开后,我为你画的。”
沈砚之展开画纸,只见上面画着砚魂斋的庭院,庭院中,菊花依旧烂漫,只是少了一个人的身影。画的下方,题着一行小字:“君去京城远,砚边墨未干。相思寄明月,盼君早日还。”
沈砚之的眼眶瞬间湿润,他握住墨魂的手,轻声说:“墨魂,往后余生,我定与你朝夕相伴,再也不分开。”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宣纸上,与墨色交融,晕开一片朦胧的诗意。古砚静静躺在案上,砚底的游龙纹样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此后,沈砚之与墨魂在墨隐村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他们一同教书育人,一同踏遍山水写生,一同在砚魂斋的庭院中赏菊听雨
多年后,沈砚之与墨魂的故事在墨隐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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