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早知道他们在魔界?”
“但凡是跟麒后有联系之人,隐卫都会留意。”他扫了一眼颜七身边立着的腕足:“殿下放心。既是您的友人,必要时候隐卫会出手帮他们解决麻烦。他们在魔界定然无虞。”
“我倒是不怀疑这一点。”颜七示意白煜替自己将腕足收起来,也不过是挥一挥袖子的事。话说一万遍,她没觉得修仙修魔有多么不一样,但这空间收纳之术是实打实的羡慕。
“您可以将它放入锦袋中。”白煜看了一眼她腰间的荷包。便是雪女为她准备的装了散碎魔晶的小袋子。颜七将那个没巴掌大的荷包接下来在白煜眼前晃荡一下,又去看碗口粗的那腕足,放不了一点。
“天阶雪蛛丝施以秘法所织就的储物袋本就有灵性。不必炼器师炼制便有自动容纳之能。即便您不用灵力调动亦然可使用。”
白煜看着颜七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空空的双手,竟然真的装进去了?她特意晃荡了下小袋子,轻飘飘的,唯一有点重量了可能就是上面缀着的流苏了。
魔界还是真是处处惊喜。
颜七跺跺脚驱散秋风带来的寒意,下一刻,带着暖意的披风上了身,白煜眸色愈深,言简意赅:“白女该多一重考量的。”
考量什么,她不甚强壮的小体格么?颜七笑笑,倒也没拒绝。凡人增减衣服本来就很正常。那里像他们,无论神魔,都像是话本子里的神仙一样,却是不用御寒的。
“要为殿下传轿撵么?”
“不用,正好无事,你陪我走走,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你。”披风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软,又韧,里面一层极细薄的绒毛触感。因而很能挡风,她两个手拢在袖子里。脚下偶尔会踩到落叶,发出“咔嚓”的声响。
“我在进宝堂的时候,常有夜惊之症。”颜七慢慢道。这些东西算不上秘密,她却无人可诉。像是一个人带了一只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的匣子,你永远不知道里面的东西带给自己的究竟是好是坏。她没打算瞒着。
“老安开的药,我照常吃着。却也没什么用。后来便有一顿没一顿。吃的不甚仔细。每每醒过来便胸口如坠石,十分难捱。”颜七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前方的杂物。白煜忍不住微微侧头去看她。颜七低着头专注的看着前面的路,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在月色下清晰可见,清透细腻的雪肤上有两抹红。那绝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转寒的天气。魔界的日昼之间温差极大,此刻她的手一定很凉。
“仅仅是这些便也算了,只是我从来都想不起梦中究竟是什么。”颜七自嘲的笑笑:“所以白日里总是无甚力气,忙了上午晌,下午晌便不怎么打起精神了。一日下来,有心力做的事情也不过一两件而已。可是后来,梦渐渐清晰,直到那次昏倒之后,所有事情才逐渐有了轮廓。”
颜七停下来,转身看着白煜:“所以,清樾是怎样一个人?”
无如果没什么意外,大约自己会梦见的那个男子,大约就是老安。或者是清恒药宗长老口中的清樾了。颜七在心中叹气,与其说是好奇,倒不如说是想在进入水镜之前了解对手——如果自己真的是那个“她”的话,能让自己陷的那样深,万念俱灰跳深渊的,足已经引起她的警惕了。
她想听听白煜是怎么看他的。
“殿下大约听说过,我是因为魔主回归才复生归来。”白煜平静道:“那个时候,清樾已飞升神界上域。”
“你真的不记得了?”颜七好奇的问:“跟我一样忘光了?我觉得偶尔会想起来点,就是记不住内容。”她本也没打算为难白煜。
“那现在的白煜大人可以告诉我关于你所知道的清樾么?”
“他很强。”白煜沉默了片刻言简意赅道:“他是清恒宗立派数千年,或者说整个上仙界唯一能够飞升神域的人。魔主临世之前,他是魔族最忌惮的存在,魔主临世之后,他是上仙界最后的屏障。也正是因为这样,如今仙魔两界才能勉强相抗的状态。如若不然......”
便是六界皆尽俯首魔族了。颜七在心里默默的想。
“临渊想杀了他?”
白煜垂着眼:“天命宿敌。”
那就是了,颜七了然。一个是除魔卫道,一个是荡平障碍,似乎谁都挺有道理。
“如今不过是暂时休战。上次大战刚过,魔界和神域皆有损耗。即便是这样,临界的摩擦也从未断过。那些宗门仍旧是贼心不死,想要光复往日荣光。魔主不过没心神打发他们罢了。我知道殿下对魔界也会有诸多疑虑,但是请殿下相信,如今和当年不同,殿下回归魔界,是魔界幸事,众望所归。”
“你是在劝我好好做魔界的麒后,安心呆在魔界是吧?”颜七轻松道:“如果临渊和清樾让我选边站队的话,我自然和临渊一起。我虽想不起从前。如今也算有些长进。世人皆说人要目光长远,顾全大局。我倒是想的短些。我对清樾不熟。跟临渊还熟些。就这么简单。”
白煜笑起来。颜七瞪大了眼,倒不是说他惯常冰山脸。或者外界所传的狠辣严厉。白煜一向是十分平和的。至少在自己面前,向来都是温和有礼,该提醒的提醒,不该说的绝不多言。让人无端的心生信赖。这样明显的表露出情绪还是头一次,像是自己说了一件有意思的事情一样,包容又鼓励,
不愧是魔界风仪第一人。把颜七有些看呆了。
“我的意思是,您可以遵从自己的意愿,无人会忤逆麒后的意思。只要去做自己喜欢事情就好了。仙界,魔界,宗门纷争,这些都不重要。麒后,不必站队。只要您是安全的,其他都不重要。”
“哪怕是我要去神域找清樾,和宗门站在一起么?”颜七反问。
“魔界有护卫麒后安危之责。”白煜毫不犹豫道:“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事情凌驾于您的意愿之上。即使是您要找清樾。”他顿了顿:“虽然魔主的确想要杀了清樾,如果麒后想要他,我相信魔主应该很乐意将他做成无害的傀儡送给您。”
“那大可不必!”颜七连连摆手。怎么听后者也是个不好惹的杀神,她可消受不起。说着话,提着裙摆疾风似的只顾往前冲,生怕白煜上前劝她“收下”临渊到时候送她礼物似的。
白煜嘴角噙了一抹笑意,又慢慢的收回去,只剩下怅然。
老安自认为害了一对佳偶酿成上仙界的一场大祸。他之前的所作所为何尝不是利用了她的信任做着自认为对的事情,让她做着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她不亏欠魔界,是魔界对不起她。她应该做山风,做水流,天高海阔,恣意风流。
颜七直挺挺当真自己走了一路。索性有金羽卫跟着,倒也不至于找不到回去的路。只是当真坐在那重新布置过的床榻前才骤然想起来,说了半天,她还是对清樾知之甚少。颜七勾着床帐的缠丝花纹默默想,大不了去水镜之前给自己留封信。啥都不用,写“远离男人”就好了,大约能规避后来大半的惨事。
啧。
颜七知道进入水镜不仅仅是可以找到丢失的记忆,更重要的是可以“补魂补身。”
这样的上古神器,启用起来必定耗费许多灵气。即便颜七有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水镜的那一刻还是楞了许久。确切的说,那更像一扇门,有着古朴厚质的漆金所承托,高高耸立在一处魔殿中。中间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水帘似在涌动。周边是浮跃的金色光点。
即便颜七不懂术法,却也在魔殿周围那些若隐若现的纹路上看出,这里必然布置着数不清的阵法,让胆敢觊觎它的人粉身碎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碧青!”颜七迫不及待的跑过去,激动的脸色膛红,狠狠的在他胸前拍了两掌。只把碧青冲的往后踉跄了一下。“好小子!果然平安无事!”
碧青真实的化形更偏清秀阴柔,加上苍白的肤色,有种风吹竹动不胜风的摇曳脆弱。威胁人的时候眼波一横,却又狠辣慵懒,用颜七煞有介事的说法,就是很容易吸引到有特殊癖好的人。碧青的确在初入进宝堂的时候受到些骚扰不胜其烦。后来便用了点手法,以黑皮小子的面目示人了。
碧青显然也很激动,难能让颜七搓扁揉圆十分配合。他跟颜七的感觉一样,只觉得熟悉又陌生。颜七一身皎白透粉的衣裙,上面绣着大片的双色菡萏纹样,顺滑的发丝垂着在泛着银光的纱衣上,上面缀着的珍珠串链莹润透粉,将颜七不甚黑亮的发色也衬的十分秀美动人。
重逢心境一过,两人互相一打量,同时露出有点牙疼的表情,显然并不适应对方的新装扮。
临渊显然没打算让颜七在这跟碧青叙旧。漓都很有眼色的有意无意站在碧青身前,临渊拉起她的手缓缓走向水镜。
“吾将您想要见的人都带来。前提是母后要安然无恙。”他伸出手,黑色尖锐的指套指向流动的水帘,有了灵气加持,水镜光芒大胜。
“水镜启用需人牲献祭,母后要选谁?”
“什么?”颜七看着临渊一脸骄傲,就差把选我两个字挂在嘴角的得意,心想是临渊表述错了还是她理解错了,献祭......这不是填人命么?
“上古水镜修复不易,启用也不易。需要以至亲之人精纯血魄为引。”白煜从碧青身上收回目光,对颜七解释道:“这样以利于重塑血肉精华修复身体。魔主所说的人牲确有其事。水镜周围需要四角俱全,向水镜献祭的不是□□,而是神魂。如果殿下在水镜中遭遇不利,或者是沉溺其中无法自拔,献祭的四人也会永远困在其中,直到神念俱散。”他放轻了声音:“不过殿下放心,我会为殿下护法,随同殿下一起进入水镜。有魔主在,殿下不会有事的,只管放轻松就好。就像殿下说的,做一场梦便好了。”
漓都本就注意着这边的动静,乍一听半边眉毛抬了又抬,耳朵不由支了老高。殿下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他漓都大人怎么不知道?还有,白煜这是在干吗?对麒后有耐心他理解,但这个语气......哄娃娃么?还是人族那种?天知道他们魔族从会走路就会打架了。只有棍棒教育没有哄。
“漓都是金翅鸟族,其赤阳之力可以填补水镜中的阳气。不过还差了一人......”漓都慢条斯理的退下皮质护腕,兴味的扫了眼碧青。
“我可以进去。”碧青沉声道:“上古水镜最开始只需要两人护法,不过是有了有人借此机会击杀水镜中人的神魂得手,才多加两人以便互相监督牵制。进宝堂的颜七,至少要有进宝堂的人在场才行。”
“你倒是懂的不少。吾突然有点喜欢你了。”临渊轻轻挥手,凝聚了上古魔神的心头血魄缓缓飞向水幕。漓都紧张的看着这一幕。
颜七:......各路大神你们真的是想征求我意见么?本尊在这里啊这里!你们这样无视我擅自做了决定真的好么?还有碧青,那个死样子倔巴头,你移开目光是咋个回事么!
白色的水帘被染成瑰红。
临渊低下头,脸上没了方才的戏谑游戏之色,红瞳中是她看不懂的复杂。
“您答应过的,不会再抛下我。”
“什么?”还没等颜七反映过来,便觉得身体有什么东西牵引着,不受控制飞到水镜中,瞬间被温暖的水流冲刷了全身——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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