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衣大赛，参赛者们坐在台下，身前的矮桌上放置着装衣裳的衣箱，微抿的嘴唇，冒汗的额头，出卖着她们内心的紧张。

等待的过程着实无聊，田素馨扫向人群，一张张熟悉的面孔隐在人群之中，对着她笑，这一刻田素馨仿佛处于世界中心。

“你看那个傻大个又来了，真不知道他脸皮是什么做的。”

“可不是嘛，一个大男人做这些女儿家的活，真不害臊，指不定心里有什么怪毛病，我们可得离他远些，别沾了晦气。”

“叫我说，就是他爹娘没教好，没教养，他家有他这么一个儿子，真是家门不幸。”“我要有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就该在小的时候淹死，省的败坏门风。”

“他怎么不一头撞死，出来恶心人。”人群中的指指点点，恶言恶语，全朝着一个人淹去，她们自以为他的独特是不正常，理所当然的进行审判。

所有人自持正义之言，一个人说的不正常不可信，十个人说的不正常存疑，一百个人的不正常是接近事实，一千个人说你不正常，那你便是怪物，异类。

可正常应由别人定义吗？不见得，因为谁都是旁观者而已，幸好现在被骂的人坚韧。

这些话一刀一刀地割在匆匆赶来的大壮身上，不过他没心思理会，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

他给他娘喂完药便火急火燎地赶来，还好比赛还没开始。

“大傻个，你换个地方，这地方有人了。”“哦，好。”大壮连忙站起，换位置。“什么味道臭死了？一股臭汗酸味，大壮身旁的女子用手帕捂着鼻子嫌弃道。”

大壮看了看四周，抬起手闻了闻，他是跑得急了些，可他来时，刚洗过澡，新换的衣裳闻着没有味道。

他静静的坐着，旁边的桌子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大壮身强体壮，手放在桌子上，桌子竟纹丝不动，倒是推的人把手给伤了。

“傻大个说你呢，装什么傻，快走开，别坐我旁边。”“好，大壮没有生气，或许他身上真的有味道，只是他没闻见。

参赛的椅子多得是，大多空着，重新换一个便是。

大壮起身换了一个较偏的位置，可没等他坐下，就被人出声阻止。

“喂，你是傻，还没瞎吧，看你坐这，把我的视线全给挡住了。”

一而再，再而三，大壮站着那，手足无措，明明位置那么多，为何他却觉得无处可坐。

田素馨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大哥，我这还有位置，你坐这吧。”“好，谢谢你，妹子。”

大壮朝田素馨憨憨的一笑。“大哥，不用谢，这椅子就是给人坐的，谁都坐得。”“切，装什么大好人。”田素馨懒得理说话的人，视她于无物。

“大哥，你手中的竹篮子是你做的衣裳吗？”大壮露出傻呵呵的笑，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嗯，我家穷用不起衣箱，让你见笑了。”“没关系，大哥，反正都能装衣裳，不分什么贵贱。”

“哼，穷酸就是穷酸，一个破篮子装的衣裳想必也是件破烂吧。”

田素馨看向说话的女子，提声道:“这位娘子，你长得真的很与众不同。”

听见这番话，女子嘴角一勾，刚想说算你有眼光。

“这位娘子，你眼睛长在头顶上，“只认衣冠不认人”，全天下独特的一份，可不是与众不同吗？”众人哄堂一笑。

女子脸色大变: “你，我不跟你们这些穷鬼一般见识，我等着看你们的破烂玩意是怎么丢人现眼的。”

“妹子，我是个粗人，皮糙肉厚，骂几句就骂几句，你为了我去得罪她不值当。”

“大哥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看她不顺眼而已。”

此时，嘭的一声巨响打断台下的交谈。

“大家安静，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的制衣大赛，下面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请各位按刚抽取的顺序，前去换上自己参赛的衣裳。” 此话一出，参赛者们纷纷行动。

制衣大赛台下坐着资深的制衣师，前十名都由她们一一评分选出，为了保证比赛公正性，观众可对结果提出质疑。

幕帘后 ，参赛者们身上都戴着遮盖衣裳的披风，只有在掀开幕帘前的那一刻，别人才得以见到衣裳的全貌，且参赛者展示结束后，就可换回常服，回到等待席观看赛况。

随着外面激动的欢呼声，参赛者们一一出场，比赛渐入佳境，只是并无特别亮眼，有特色的衣裳，老制衣师们反响平平。

直到一位稍年衣的娘子，穿着一身渐变蓝色暗纹花底衣裳出场，上面的层波叠浪不知用了什么技法，波光粼粼若隐若现，层次分明。

裙摆上银蓝粉三色混搭绣成的金银鱼畅游在波浪中，飘逸内敛的鱼尾轻盈自由，与波浪融为一体，水草点缀不喧宾夺主，衣裳活像在水底世界当中。

她的衣裳让制衣师眼前一亮，参赛者，观众大为惊叹。

众人惊叹之际，田素馨身穿蓝紫色绢料百迭裙出场，整身以浩瀚星空为题，金银丝混织配打籽绣，绣成星星点点，千姿百态的蝴蝶在这片流光溢彩的星空中翩跹起舞。

花边薄纱手袖，如同蝴蝶的薄翼般美丽，碎碎细闪银线做成的腰链垂挂于腰间，裙摆之下内裙露出的花边，随步而动，引人注目。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五分的样貌，穿上这衣裳足足增上了三分。

大赛的气氛异常高涨，观众们望眼欲穿。

“小馨，你这衣裳不错，定会进前十的。”刚换上常服的田素馨出门正好撞上沈流苏等人。田素馨笑道:“托你们的福，若真的进了前十，我请大家去鸿运楼大吃一顿。”

“那我们就提前多谢掌柜的慷慨解囊了。”“我们还没去过鸿运楼呢。”“听说鸿运楼一只烤鸭就要足足一两银子。”绣娘们你一句，我一句，竟开始讨论了起来。

田素馨拍拍沈流苏的肩，径直走向小花，两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汇，侧过头来前方不远处是林海棠和风铃，田素馨朝她们点头致意，她们点头回以一礼。

此时，尽头一道身影姗姗来迟，是白玉兰，田素馨朝她走近，毫不吝啬的笑，接着在她笑时，慢慢掠过她身边，直至消失在转角。

看见田素馨远去，屋顶上两个胆小的男人面面相觑。

一番交谈，田素馨终于坐回原先的座位，观看比赛。

大壮平平无奇的竹篮下，藏着的衣裳却并不简单，衣裳上好一幅锦绣山河图，山水之间，青松苍翠，仙鹤高飞，即使布料小有瑕疵，可他本身的强大足以让人忽视这一点。

田素馨望向他的目光全是欣赏，“一个男子能把刺绣，绣得这般好，私底下定是付出了许多无人知道的努力。”

“无论有没有进前十名，他能带着那么多偏见，不解参赛，就算绣得笨拙，绣得拙劣，也足以让人敬佩，是个可敬的对手。”

漫长的比赛结束，所有参赛者站成一排致谢，结果尽在制衣师手中。

“下面，我们宣布第三名，获得第三名的是成思壮的锦绣山河。”

大壮听到这个消息，激动地流出泪水，手舞足蹈的像个得到糖的孩子。

“娘，我终于做到了，你的病有救了。”“大哥，恭喜。”“谢谢妹子。”大壮毫不吝啬的分享他的喜悦。

“第二名，获得者是秋菊娘子的畅游。”秋菊不急不躁，走上前弯腰行着感谢礼。

“接下来我宣布万众瞩目的第一名，第一名是田素馨，田娘子的繁星。”

尘埃落定，人群中一片欢呼，鼓掌声一浪高过一浪，田素馨松了一口气，紧绷的心终于放下，她看向人群招手，高高扬起的嘴角带动双眼弯成月牙状。

“恭喜前三名成为我们的制衣师，我们制衣师协会，会将此次名次上报县衙，没进前三的参赛者也不要灰心，大家共勉，明年继续努力，愿所有参赛者万事如意，岁岁平安。”

铜锣重重敲下。“下面，我们宣布一年一度的制衣大赛就此结束，老制衣师们异口同声道。”

“这田姑娘文采斐然，没想到制衣也做得这般好，人群中的楚怀序感叹道。”

角落里的沈木槿盯着楚怀序，楚怀序看着的却是田素馨，沈木槿不用看楚怀序的神情，也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如此轻易的动心。

沈木槿轻蔑的笑了笑，他人喜欢的是这种热烈聪明，活泼像太阳一般的姑娘，可她永远也不会成为这样的姑娘，不是不能，而是不会。

因为沈木槿注定是沈木槿，敏感安静或者恶毒，唯利是图才是她的代名词，她做不成太阳，也不想成为明月，她只想做自己。

可田素馨不是太阳，沈木槿也并非不能成为明月，她不知道的是，无论她也好，谁也好，选择成为什么样的自己，终究会有人爱的。

这是神明试图告诉她们的真理，可惜世人听不见。

“只认衣冠不认人”， 原句出自文映江的《咏针》一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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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比赛当日